大年二十,就在第一位疫死了人的下一刻宋书禾立即觉察到不对劲,肃了脸与步流筝说“即刻封闭崇城,谁都不许出去。”
年关的前十日,病死了人的消息在边辽大肆,宋书禾想起了被拉去辽国后山草草埋葬的疫人,又想起了陆牧英大肆购买的药材,宋书禾的手有点痒,坐在崇城的书院里有些发冷。
贸然封城的后果便是商户们奋力拍打哭喊想要出城,从前对宋书禾敬重有加的商户们开始大声呵斥辱骂。
今日的雪下的更大了,步流筝锁了楼下的城门,将慌乱的商户关在外头,问“宋大人,这疫病找药救治就成,可有给祈在野跟八爷发了信?沈红棉那头应当也着急。”
宋书禾说“若是放疫之人早就料到现下的情况,还不如等着人家来谈。”
步流筝说“宋大人觉得,这是辽国的人做的还是咱隶朝自己做的?”
宋书禾说“与军帐隔离,万不可染给兵士,下疫不管是谁,都是一招险棋。”
步流筝盯着宋书禾的手说“宋大人,你手都抠出血了。”
宋书禾看了看说“从前天寒落下的冻疮,又挨了一箭的事,步姑娘保护好自己,跟谁都别挨的太近。”
步流筝说“现在东方修已经出去合计疫病的人数,我也是要去的,得病么,我既是这里的大官,总不能只管他们卖鸡偷酒。”
宋书禾还想说什么,步流筝说“唉,估计得好些天了。不知道珍珠跟这那两糙汉是不是又要被养成泥猴。”
步流筝没等宋书禾回话,开门而出,站在门口大喊“伙计们!听我说!”
没人听步流筝说话,人群里都说“放我回去!我又没病!”“就是!死了一个就锁了城门,肯定是大病!”“今日你说啥也没用,给我开门!”
步流筝捂住了耳朵,拿来一面铜锣。“嗙——”的大敲一声,喊道“都给我闭嘴!我不是还在这吗?宋大人也在里头呢急什么!”
“崇城出了烂身子的毛病,现下是不知道这病会不会染给其他人才在这里锁城门,只要确定了这是什么病,自然会放各位自由出入!且若是有人恶意扔病进城,在这里,流筝还能给各位找药治疗,出了这城谁还能理你!”
“什么晦气玩意儿!别跟我说这个,大家伙跟我一起把这们冲了!”
“是啊,你要死管我什么事!要真是什么可怕的疫病上头的不得一把火烧了这里!”
“对啊!还真真给我们治病吗?有药都轮不上我!又想要多少银两都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我死也要死家里去!我可不会死在这个鬼地方!”
人群中背着行囊的远乡客与肥头大耳的掌柜此刻都不能安逸,照着从前两国对疫的处理来说,一把火烧了这城,沉个几年,这事儿就算完了。
宋书禾团着手上了城墙,对华弦说“谁在与步姑娘呛声,你便射他的脚,再呛便射他的手。”
有人偷偷拿着瓦片想要挟持步流筝开城门,华弦眯眼瞄准,一箭那人倒地。
步流筝说“都回去吧,想着法子呢。”
东方修穿梭在人群中,挨个登记着城里有溃烂伤口,孩童发烧,起了红疹的人,将他们安置在书院。
东方修一下午连茶水都没敢在外头喝一口,回来急急的说“共有十七户家里大小都出现了疫病的征兆,”犹豫了一下又说“这几户家里头的孩子都在宋大人的书院读书。”
宋书禾皱紧了眉头,说“书院来往的人并不多,做笔墨买卖的与书册买卖的多些,其他时候···”
步流筝飞了信,说“传信给祈在野跟八爷了,晚些他们想了法子应当就要大夫与药材送来。”
宋书禾嗯了一声说“别让进来了,就放门口让他们离远一些。”
***
祈在野在操练的时候得到的消息,丁八也过来了,丁八说“步流筝说的这些症状与当时我们的两个军士相同,”丁八犹豫了一下说“是一支神出鬼没的军队,就在你与宋书禾回都城的时候来过,我烧了他们的辎重,他们就留下了这疫病。”
祈在野说“后来怎么医治的,可痊愈了?”
丁八说“被我扔去耶律熊大帐东十里的牧村了。”
祈在野说“我也瞧见过烂了的军士,那么,这病最早就是想传染隶朝军士的是么?”
丁八说“算起来应当如此,不过当年步流筝被囚禁宋大人撒账本那一次,疫最开始在辽国,还是辽国二皇子下头的人干的。“
祈在野说”当时书禾撒了的账本是陆牧英多年屯药材的账本。”
祈在野与丁八对视——
疫是二皇子投的,药在陆牧英手上。
丁八说“不管这些,你在这军营守着,现下他们已经开始出手,耶律熊过随时都会打过来,我去辽国与旁的地方找药,我就不信他陆牧英将这两朝的药都买了个干净!”
祈在野说“当心二皇子,莫要中计。”
丁八说“管好你自己吧。”
祈在野想了一下说“你此行可以找沈红棉相助。”
丁八一走,祈在野有点燥,若此疫一开始就是本着军队来的,那崇城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祈在野望向都城的方向,这时候飘摇的雪砸着雨滴,冻得人脖颈都会起鸡皮。
祈在野有些想宋书禾,本来就身子骨单弱,连闻到血腥都忍不住吸鼻子。
宋书禾此刻就在崇城,雪薄薄的一层撒上了纱,不知道他会不会冷。
丁八还刚进辽还未去找沈红棉,就被二皇子申屠煦的人马团团围住,丁八顶着腮环顾四周,感觉今儿这事儿有点难办。
申屠煦身着藏青色大氅,看样子等待许久,似还有些失望,说“怎么又是你呢,宋书禾被关在崇城,怎着急的不是他祈在野啊?”
丁八在马上凝视申屠煦,说“我隶朝将军要去干什么,去哪里,什么时候还得与你辽国皇子上折子?”
申屠煦笑得温暖,说“你也是个没种的废物,天天让人当个小厮使唤,还不如我辽国的沈将军有有野心,之前瞧着你还是个有骨气的,是个能当大帅的料子,现下看来,也不太成。”
丁八说“我是个玩棍棒的,耍嘴皮放狠话的你找错人了,要么你去找宋书禾,他能跟你有来有回,我不行,我只会说——滚,别耽误八爷办事儿。”
申屠煦笑的眉眼弯弯,说“我往这一站,你还看不清楚形势吗?那崇城的这几日啊都该死,别白费力气了,我们辽国的药材,一根都没有。”
丁八策马冲向申屠煦,后头的将士趁乱发了一发鸣镝,祈在野与宋书禾都看找了。这就代表着,辽国这条路,也许是走死了。
步流筝扭过头来问宋书禾,“八爷为了我们去了辽国,八爷会死吗?”
宋书禾说“如果今日去的是将军,或许就要死了。去的是八爷,那辽国还是想与我隶朝通商的,搅合了沈红棉,拿八爷来换罢了。但是…”
宋书禾没接着往下说,要是着一群人都死了,丁八便也没用了。
步流筝说“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之前雄赳赳的商户已经开始咳嗽了。”
宋书禾捏紧了手,说“没法子,现在只能让人推着走。况且…”
“况且什么?”步流筝问“说话别大喘气啊!”
“况且当时我们第一次发现疫的时候,就是明摆着沈将军带着去的,沈将军现在还不在崇城内,沈将军或许有法子。”
“啊…她啊…”步流筝一下子就垮了气,掸鞋子说“她那脸冷的跟我欠了她多少钱一样,”步流筝张开双手往后倒,挎着脚坐着说“要是她一个辽国的将军真能救的我们,我以后再也不说她,我跟在她后头给她日日刷马提刀抬尿壶。”
宋书禾轻笑了一下说“步姑娘不要轻易允诺。”
步流筝摇头晃脑的说“我还真不信了。”
祈在野看见了丁八的鸣镝,这大帐就剩他一个人守边,祈在野此刻内心更燥,但是依旧需要操练大军,无论如何,无论疫病或者杀父,边辽都是最重的,重于任何东西。
他心里有宋书禾,宋书禾比任何东西都重。但是军士也有自己的“书禾与小野”,与他们无甚区别。
祈在野对大喜说“注意些崇城来信,看看书禾他们缺少什么,药材之事,军营里现有的都送过去,军医已经去了么?”
大喜说“都收拾去了,这会儿应该都到崇城了。”
祈在说“书禾平日里用的都给捎上了吗?”
大喜说“宋大人平常用的,除了将军,都已经送过去了。”
***
这一夜无比漫长,天未亮的时候祈在野还在考虑巡防完边辽之后要将丁八先去抢回来,但是辽国现在就是整个请君入瓮的状态。
祈在野让大喜领着人再去探探。
祈在野巡防完打着马就来到崇城外,宋书禾指定不可能让祈在野进城,祈在野身上负着整个大军与禁军,乃至整个崇城,祈在野也并不会胡来。
祈在野冰天雪地里策马,手上放着一只纸鸢。
这天太寒了,祈在野放了多次它都没飞起来。
终于露了一点点暖阳的晌午,祈在野哈着气冻得手脚通红,纸鸢飘起来了。
步流筝吃着地瓜坐在门口,扭头就看见一个奇丑无比的纸鸢,吓的步流筝地瓜都捏烂了,说“多吓人啊!我一抬头还以为白无常来接我了!谁啊!哪个大傻子!”
宋书禾团着手出来一看,看见这大头小身画的很不聪明的纸鸢,应当就是祈在野了,宋书禾眯着眼睛去看清,纸鸢上写着“想你”。
祈在野画的是宋书禾,白衣大眼,飘在天上。
宋书禾看着出神,步流筝说“写的什么字啊,黑秋秋的一坨,葬?葬什么?”
宋书禾装模作样说“看不清。”然后扭头笑的如晴天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