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珍珠坐在步流筝前面,慢慢悠悠的回了军营,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祈在野站在军营门口,看着冯珍珠下来,一拳头砸在冯珍珠的头上,说“跑起来。”
冯珍珠不明所以,但是祈在野让她跑她也只能跑。
祈在野说“跑快点,干什么呢?冯珍珠八岁的孩子了,跑不动吗?”
步流筝皱眉打了祈在野以一拳,“你欺负珍珠干什么?”
祈在野说“你也去跑?”
步流筝说“跑快点儿冯珍珠,一会儿赶不上吃饭了。”笑嘻嘻的说“啊,宋大人怎么还出来迎我?”
趁着祈在野回头的功夫,步流筝一溜烟的跑了。
今日帐内人多,步流筝一进门便看见丁八与宋书禾已经坐下了,祈在野在等冯珍珠跑完一圈回来,五人落座,宋书禾问“怎么都要吃饭了珍珠还在疯跑?”
祈在野掀着帘子等在帐外说“小孩子,就是爱跑,都说了叫她别跑了,非不听。”
步流筝往自己嘴里塞饭说“嗯嗯,是,珍珠这个年纪就是爱跑。”
宋书禾出门去叫冯珍珠,说“别跑了,回来吃饭。”
冯珍珠看了一眼宋书禾,狠狠瞪了祈在野一眼,坐在步流筝身边晃着脚吃饭,宋书禾把菜往冯珍珠面前推了推,冯珍珠对着祈在野做鬼脸。
丁八吃饭极快,这会儿已经搁下筷子,说“公主回都的事情现下虽然糊弄过去,但是太后若是再来一回,该回还是得回去。”
祈在野给宋书禾捡着菜,说“现在都城的商铺都派了人来崇城烧新火,没有太后的助力不能成。”
步流筝说“大娘娘信不过我,但是捏着公主,便是捏着边辽为公主作势的名声,若是不同大娘娘上一条船,那这会儿既不让商贸继续,又得由着陆牧英拿捏我们。”
丁八垂着脑袋说“上回巴淮已经来了,陆牧英已经找到原先巴家在皇城司的那些人,皇城司现在除了边辽的兄弟,回去就是狼鼠窝。”
祈在野筷子楞在半空,说“那么,大娘娘为何要执着公主回去?”
宋书禾说“隔空结盟甚是没把握,我们既要仰仗隶朝,就不可能师出无名,怎么我觉得大娘娘,是要为我们安一个正名。”
步流筝问道“八爷,你从前日日在宫里,可估摸的出来大娘娘什么意思?”
丁八说“大娘娘我见得也少,我都在陛下身侧。”
步流筝说“你可见过那陆饮川?”
丁八摇摇头说“公主弥月宴前早早送了贺礼,也没见他,听说是不愿意参和庙堂之争。”
祈在野皱眉说“奇了怪了。”
宋书禾本弓着药吃鱼,转头问“怎了?”
祈在野说“当年陆饮川曾与我爹说,想来边辽守疆,我爹还高兴了许久,后来又没消息了。”
步流筝说“这事儿我也知道,我听说了之后也跟我爹说要来边辽。”
祈在野说“他一个王爷,若想来边辽掌军就是试探庆隆了。”
步流筝点点头说“但是我觉得陆饮川就是单纯想打仗。”
丁八说“你为什么这么想?”
步流筝说“我在来边辽之前,我父亲与我细细说过从前的事儿,他说陆饮川从小最重礼节,饱读诗书,刀枪棍棒不比祈在野差,但是自他爹死了之后,他就长胖了许多,失了翩翩公子的模样,胆子比鸡还小,你知道他陆饮川要来边辽那会儿,他爹还没死呢。”
宋书禾点点头说“我能知道的也是陆饮川胆小怕事,没什么雄心壮志。比陆牧英可靠了许多,虽不是最明君的人选,但着实能仁政。”
丁八说“我若是陆牧英,上来先杀了陆饮川,省的他找人反了他的天下。”
祈在野点头道“所以,陆饮川去哪了。”
步流筝摸着自己的胳膊搓了两下道“不会死了吧?”
宋书禾说“那没办法了。”
丁八说“扯远了,太后那头怎么弄?”
步流筝说“不然我回去瞧瞧?”
祈在野说“不行。”
众人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茱萸节都要到了。
丁八说“罢了,拖一日算一日,实在没法子了我再送一回,不管怎么说都将公主带回来。”
祈在野说“现下商贸得流筝看顾,算着日子也将将能在年前供上,来年的马匹军军粮又是一笔大开支,单单一城,属实不够,军心不稳又会被辽国趁乱入击。”
宋书禾点点头道“伯颜那头忠的若是陆牧英,趁着过年他必要大赏的,到时候两头不匀,军士心里头不舒服。”
祈在野说“还是钱的问题。”
步流筝说“有没有法子把国库的钱偷出来?”
丁八说“钱估计偷不出来,但是要把那钱花了也简单。”
步流筝看着丁八说“八爷,说说。”
宋书禾说“还是别说了。”
要将国库里的钱乍然撒完,自然都堆在百姓身上。
眼下想轻易打破伯颜跟边辽的平衡不容易。
那答案显然易见。
没人在饭桌上再说话。
***
秋一蹴而就。
整个秋各方都默然,除了冯珍珠在长高。
宋书禾躺在藤椅里轻睡,宋书禾已经习惯了这里,常常毒舌也派不上用场,常常这里的人都对宋书禾友好,祈在野看着睡着的宋书禾,远处是黄天与烈云的交织,盛大又浓烈。
祈在野总想让宋书禾在这里做唯一能撒娇的小孩,也做人人都尊重的先生。
祈在野觉得宋书禾会喜欢做先生,像张洗宗一样。
宋书禾在崇城开辟了一间书房,收纳那些商户的娃娃来读书,宋书禾拿着册子念书,祈在野站在窗边看,祈在野第二次生出了想带他跑的心思,明明现下就已经很好了。
宋书禾慢慢从崇城的买卖里撤出来,更多的时候都在远远的看着崇城来往的人。
崇城四条街,渐渐挤满了各种人,各项买卖的征收都不同,还得防着有人私自放人进来买卖,也得防着进来做一锤子买卖的,步流筝十分聪明,没多久便能一眼识破。
许是年关要到了,两地的商人都要在这年前挣上最后一笔买卖。但是宋书禾越来越懒了,常都要睡到冯珍珠都跑完马了,伙房都烧晌午饭的柴火了才起来。
但是祈在野觉得很好,宋书禾以前就是太规矩了,规矩的人都傻了,压根不晓得偷懒有多舒服,也不知道闲着玩有多有意思,祈在野就想看他睡觉,看他坐椅子都不规矩,看他做自己。
这会儿的宋书禾窝在藤椅上睡着了。
祈在野给宋书禾盖上了大氅,却被宋书禾一把抓住了手指,鼻尖蹭过祈在野的耳垂,闭着眼睛似是没睡醒,说“将军,陪书禾坐一会儿。”
祈在野坐在边上冯珍珠的小板凳,就坐在宋书禾身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落红。
宋书禾躲在大氅里,眯着眼看落日,又眯着眼看祈在野,宋书禾又闭上了眼,他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过每一个日落的黄昏。
祈在野的眼睛跟着落日溺在平庸的云层里,宋书禾觉得自己匮乏又浅薄,一同望向落日之时竟只想到了时和岁稔白首相庄。
宋书禾轻轻问“能瞧见多少次这样余霞成绮景。”
祈在野看着宋书禾的侧脸,连抖动的睫毛与耳边的绒毛都印上红晕,说“大概能有两万次与宋大人同看。”
祈在野说“等我。”起身走了。
宋书禾一人坐在空旷的沙海。
宋书禾看到了玉衡山被斜阳蒙上了辉,远处晚风吹歪了炊烟,闭上眼睛宋书禾听到了杳杳的钟声,他幼时散学回家总会踩到自己的影子。
祈在野的脚步愈近,宋书禾没有睁开眼睛,伸手而出,暖和的酒瓶此刻就塞在到了宋书禾的手上。
祈在野坐在小凳上饮了一口,说“宋大人怎算的我去取酒?”
宋书禾捂着酒瓶说“不知,就觉得此刻若将军要对宋大人许落日情深的誓言,就该配与黄昏烧喉的酒。”
二人的背影拉成长长的剪影,落日开始掉到宋书禾的眉心,祈在野说“起风了,将军带你回去。”
祈在野凑的极近,宋书禾的手臂交错,勾上了祈在野的肩,沙波茫茫,千里残阳暮,宠柳娇花攀上昆山之玉,乱红如雨,宋书禾笑得记不得来的路但是此刻,载月而归。
“将军,我有一个秘密。”
“哦?什么秘密。”
“既是秘密,那定然不能告诉将军。”
“嗯?宋大人说不说?”
“别闹,好痒,但是不说不说不说。”
“宋大人,将军也有秘密。”
“嗯?什么秘密?”
“从前有个姓野的兵痞子,想娶一位美貌的良人回家。”
“这不是秘密。”
“怎么不是了?”
“宋大人知道。”
“那宋大人,你说那位良人会愿意吗?”
“他愿意。”
***
在合年之前的一场暴雪突如其来,封了边辽的商路使得商户们需早早得准备着回家过年。
此刻崇城却接连有人病倒,先是孩子开始咳嗽生痰,再是开始长红疹,娃娃的喉头溃烂成一片,还没治好,家里头的大人也开始频频摸着胸腔感觉里头长了毛一般的痒。
但是因为暴雪的缘因,药物匮乏无法送达,崇城的人多杂乱,一开始还将此当做普通的疾来治,直到开始死第一个人。
他昏昏沉沉走在街道,捂着嘴巴开始呕吐,再接着开始给自己挠痒,两只手都挠出血来,他盯着自己的手,呕了一大片血,路人看见,他身上已然全是烂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