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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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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在野回了边境,这里月黑风高,没有高楼穹顶,这里马疾草枯,亦没有曲高人央。

祈在野牵着马走在这漫沙的暮山之地,扭头去看都城的方向,弯刀似月好像好还比都城看起来更近一些,好似跑了马就可以追到,如果宋书禾想摸的话。

祈在野寝屋单调,唯一的颜色还是那株未绿的兰花,他摸着耳后的簪扣却不禁笑意满脸,祈在野的床榻很小,右手边有窗能看到月,从前不觉得小,不知为何现下总嫌这床榻不好,这被褥也不好,如果宋书禾来了肯定又要翘着一根手指嫌弃的推开,还得皱眉。

想到这里祈在野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脚想着,宋书禾不来也好,就他那个样子,肯定一天也住不得,从前苦惯了留下的毛病,现下就看着挺穷讲究。

但是祈在野不在意,他觉得宋书禾长得好看,自是应该打扮的好看,宋书禾的手也好看,反正哪里都好看,就应该端着范儿。

祈在野又想起宋书禾的腰,宋书禾从前往御史台走的时候祈在野就见过几回,自是一派风情的。

祈在野当时有了这想法的时候吓得自己个儿连男人都不敢瞧。

那年祈岱天让祈在野去瞧那战马的猫腻,这是祈在野第一次与宋书禾靠近,白色的袍衫都染红了血,宋书禾就闭着眼睛好像死了。

祈在野当时从地里把宋书禾抠出来的时候,看着宋书禾睁开过眼睛,他就那么乞求的看着祈在野,大喜前去探了探因果,那养马的胆小,被大喜踢了一脚就都招了。

祈在野抱着要碎的宋书禾,宋书禾的手都抬不起来,血染红了祈在野的袍子,怀里的人奄奄一息。

祈在野怕贼伙再来要宋书禾的命,便将他藏在农户里,日日找大夫前去瞧,日日买最好的药,但是宋书禾就是不醒。

祈在野吊着着隶朝最贵的参汤,撒金一样救治,钱花的祈岱天差点以为祈在野出去赌钱玩大了可别把将军府都抵出去。

守了半月,宋书禾在夜里醒来。

农人来信,祈在野便没有再去了。

当时爹还在,祈在野吃饭的时候还特意装作无意的问“爹,御史台来的那位腰很细的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祈岱天想了一下,说“家世不太清白,无人帮衬怕是这条路不好走。淤泥拔节,看他能不能拔出来了。上回你去看那战马多病那事儿,不是还从他们手底下带了个人走,当我不知呢?”

祈在野支着脑袋说“爹,他太可怜了,听说是今年御史台的头筹,被马踩成那样。”

祈岱天看着祈在野说“确实不易,比你小子,可苦得多了!”

祈岱天又说“你小子能有人家一半能吃苦,爹都不用为你操心了。”

祈在野说“我有爹在,无需吃苦。”

这样的对话没到两日,爹去了宫里便再也没能回来。宫里的内侍大人来府上传话,说有边境要务,祈老侯爷已经火速奔赴,现下是让祈在野去宫里生活。

祈在野看着还在家里的父亲的战甲,配刀还有都銮,与内侍大人拜礼,嘿嘿笑说“家里还养了几个女子,在野心里惦记,怕是去了宫里也得跑回来。”

祈在野那日抱着父亲的战甲哭得崩溃,第二日还得去楼里潇洒,日复一日,终于边境传来了急报,说祈老侯爷不敌辽军,已经阵亡。

祈在野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也知道他现在必须逃离都城,就在此刻,宋书禾出现了他身边。

宋书禾鬼头鬼脑,总躲在草丛里,跟着祈在野到处走,最开始,祈在野还会喝的醉醺醺的在宋书禾面前撒尿,后来发现这宋书禾常常红着眼睛。

有一日,祈在野在树上睡觉,听到宋书禾在树下自言自语,“这么好的家世,怎是个混账子。不过也是可怜,爹爹没了。唉,要不是没法子,我也不想谏言你啊。”

宋书禾敲打着腿,鞋子破了个洞,不知道啥时候扎了脚了,宋书禾掸一掸就又穿上了那双破鞋。

有时候祈在野出去用饭,剩下一桌子菜,宋书禾就小声的跟掌柜说“我是祈小侯爷家的。”然后偷偷的带走一些菜饭,祈在野看见他拿回去与他娘一起用饭,祈在野就在宋书禾破房子的窗户边,听到宋书禾软和的说“娘,你放心吧,我在御史台同僚都对我很好,你看,这是祈小侯爷送的饭菜。”

祈在野在窗边发笑,又觉得有些苦。

祈在野常常能看宋书禾的好戏,跟他跟到一半人不见了,等祈在野回去瞧就是他那个烂赌鬼的爹被赌坊的人毒打,这楞小子生生扑上去护他那个爹被踹了好几脚。

这么瘦,这么白,哪是打架的苗子,被打的一瘸一拐,又躲在窗户后头看祈在野。

祈在野大声与大喜说“给我拿的什么破药,治跌打哪有用!”就把药瓶子往外扔,大喜嗫喏道“将军要送药,何必这样呢。”

祈在野偷笑,说“好玩,就想让他跟着。要是真给宋大人送了药,觉得我对他有恩,就不跟着了。”

祈在野留意了宋书禾的脚码,给他送了新鞋,又怕他不收新鞋,在花坛子里抹了抹,装旧,歪着放在树下。

祈在野又躲在树上偷看,宋书禾照例来这树下乘凉,见了新鞋子,说“这祈小侯爷真是浪费,这般好的鞋子说扔就扔。”

然后宋书禾吭哧吭哧的洗干净了鞋子,就晾晒在祈在野的院子里。

宋书禾靠着树小憩,祈在野在树杈上叼着草棍看他,祈在野觉得,那是爹走了之后,他最舒适的午后。

树荫斑驳,洒在宋书禾的脸上,祈在野看的心里发软,却又不敢与他说话。

自然,祈在野目睹了宋书禾全部的悲催,站在宋书禾的一墙之隔,轻轻说“宋大人,莫怕。”

祈老侯爷的事儿总归要有个定论,祈在野散出消息去,要为父报仇,死在边疆才是隶朝男儿该做的事。

祈在野来了皇城,在朝前给庆隆帝与众大臣耍了一套蹩脚的刀法,下跪磕头道“陛下,在野想去边防。”

所有人都觉得他得死在辽边,又无人能拒绝刚刚丧服的落单小儿,庆隆帝正愁没法子解决,依着祈在野还能守一波“厚待”的名声。

祈在野要走了,他站在御史台前来回跑了多次,终于看到了宋书禾。

祈在野站在风里,对着根本看不到他的宋书禾说“若我能活着回来,定是要宋大人与我浮一大白的。”

祈在野一甩发,笑着说“宋大人,再见了。”

祈在野来了边辽的时候什么都不是,还好父亲的军师在这里,这里没有人服祈在野,祈在野就挨个找这些将领械斗,斗输了就等好些了再去斗,但凡能让祈在野占了一丝破绽的,最后都服了祈在野。

这小子不要命。

祈在野光从一个五品的协中将,靠自己的厮杀拼到阵的最前。他在战场发疯,他在战场成长,他如父亲形容的那般,与宋书禾吃一样多的苦。

祈在野是势必要巅了隶朝的,只不过他现下羽翼未丰。

祈在野在边辽得到的消息闭塞,常常要宋书禾都已经遭了难了才会知晓,如宋书禾的娘被卖进了楼子,祈在野得到消息打死了两匹马,来人才将祈在野的那块玉佩漏给宋书禾,让他白白遭了三天的难。

祈在野的思绪就跟着一直飘,直到月沉也还是清醒。

年前祈在野赶在军队之前就先行回了都城,宋书禾以为在殿上的是二人三年第一面,其实不是,祈在野在御史台的门口看见了宋书禾,宋书禾的腰直了很多,但是依然一样细,宋书禾与三年前不同了,他冷面,毒舌,正直又有许多讲究,但是祈在野觉得,他愈发招人了。

虽然祈在野在边辽常常都有信件提起,但是看见宋书禾的那刻还是让他心痛。宋书禾的同僚,父亲,母亲,先生,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早就将当时那个又倔又乖的宋书禾拧成了这般模样。

祈在野的心痛没持续一瞬,就看见宋书禾在那骂人“这位大人,你与我说这些是想着让我对您网开一面吗?”

宋书禾对面的小官祈在野并不认识,擦着汗说“也不是网开一面,只是,只是…”

宋书禾闭上了眼,说“真够不要脸的,连自个儿儿媳妇家的妹子你都上得去手,宋某可真是没瞧出来您还有这本事,要是那家伙实在按不住,这么得,你去街上找个酒楼,叫那厨子给你切了爆炒一盘。记得洗干净一些,加点辣子,不然压不住那骚臭味。”

祈在野发笑,宋书禾有过得好,起码比以前好。

祈在野看着这般的宋书禾更是想逗逗他,与三年前一样。

祈在野上朝前还特意穿了战甲,就想让宋书禾瞧瞧自己个儿现在到底也是个将军了。可是这宋书禾光说祈在野晒得黑,祈在野心想“那我总不能像个姑娘一样遮着脸打仗吧?这不被对面的敌将耻笑吗?”

祈在野扯过了被褥,蒙在头上想要睡,但还是睡不着,自从与宋书禾确定了心意之后,没宋书禾在身边他真的睡不着。

祈在野好想他。

祈在野只想做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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