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萌萌是由丈夫陪同到律所的。因为黄萌萌坚持要找一个软件技术专家来做自己的代理律师，黄萌萌丈夫的朋友田律找了王胖子一起接待她们夫妇。

黄萌萌的丈夫说，从网上查了资料，担心黄萌萌可能涉及刑事犯罪，特地来咨询。

黄萌萌大学毕业就失业。恰巧，她表叔和表哥分别是两所全国排名靠前的双一流大学的计算机教授。表叔和表哥都劝黄萌萌转专业去学计算机软件编程。黄萌萌入行时，正好是国内互联网行业的黄金二十年的开始。黄萌萌顺利入行，并且工作之余还拿到了行业的高级职称。

黄萌萌四十岁时，在一家国企工作，因为与同事关系不好，最后被迫辞职。辞职的时候是三月，广州城黄色悬铃木开放。黄萌萌拍了悬铃木的照片发朋友圈。得到了一个高中老同学的点赞。

这个老同学大名汪海洋。汪海洋瘦长身材，手脚纤瘦灵活，身手敏捷。汪海洋长着鸡蛋型小脸，尖下巴，眉目清秀，眼睛很长，鼻子也瘦而长，唇型漂亮有两个突出精致的唇峰。倒也是一表人才。在高中的时候，黄萌萌对他颇有好感。

高中时候，有一阵子流行《泰坦尼克号》。有一回，黄萌萌说起自己买了一个黑白的电影《泰坦尼克号》的海报，黄萌萌说：“看多了又觉得杰克长得一般，终究还是不符合我得审美啊。”汪海洋说：“那你把海报送给我呗。”黄萌萌在一个早读完的上午将海报拿给汪海洋。还特地在汪海洋面前展开画幅说：“我说的海报是这一副。你要的。那我给你了。”众目睽睽之下，看到的同学忍不住起哄。后来就传出黄萌萌暗恋汪海洋的传言。不过流言被班主任大力压了下去。毕竟那个时候班上美少男美少女太多，各种故事太多。如果黄萌萌这样给人送一幅画就要打上“早恋”的标签，叫家长的话，那班上就无一幸免。何况黄萌萌的母亲对“早恋”极度反感。曾经黄萌萌母亲为黄萌萌看《茶花女》的事情闹到班主任面前去烧书。事情若传到黄萌萌母亲耳朵里去，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汪海洋拉黄萌萌进了大湾区校友会。

有一天，有校友发了一个全国性教育领域年度创新大奖的名单到群里。校友说：“汪海洋，你前东家又拿奖了。那个项目当初是你负责的吧？”汪海洋说：“你说的前东家，是指的高盛，还是平安啊？”

黄萌萌忍不住在群里说：“我以前也给平安做过外部风控平台呢。那个时候我去深圳，遇到好多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基本每个周末都有约。那个时候我要是知道你在平安总部，就去跟你请教业务问题了。”

汪海洋通过微信私下问：“你那个系统是什么样子的啊？”

黄萌萌发了一个效果图，是一个可视化的风控进度图。并说：“我参与开发的是安全责任险的外部风控平台。平台业务是通过可视化的方式跟踪外部风控的全过程。包括的功能有：用户自定义前端控件，自定义问卷，生成任务，派单给工程师，工程师填写问卷，提示隐患，评价风险等级，自动生成风控报告，投保人根据风控报告进行整改。”

汪海洋恭维道：“你自己做的甘特图吗？这个甘特图很好看啊。”

黄萌萌不禁特别得意的说：“这可是我自己开发的前端框架。在WEB前端显示项目进度用的。我这个前端框架，我用在了好多项目中呢。”

汪海洋问：“那你知道应收账款吗？我觉得你这个前端框架显示应收账款从产生到消亡的全过程，并且根据账期做实时预警一定很好。”

黄萌萌说：“我知道应收账款啊。以前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开公司的。有一回跟我说有人欠他十多万的应收账款没给。他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催债方法。我跟他介绍商业保理的时候研究过应收账款的问题呢。”

汪海洋说：“那可太好了。什么时候你跟我去见一下我的客户吧。我客户那边想做一个应收账款管理的平台呢。”二人约了一个周三的下午到客户所在的工厂会面。工厂在华南植物园附近。

见面那天。客户完全不废话，直接甩了一套复杂的电子表格出来，说：“就是要通过信息系统把这样的应收账款管理起来，并且实时预警，预警内容根据账龄来。比如：针对账龄3个月的提示业务员催款。账龄12个月的提示商务出公司商函。账龄24个月的要提醒公司联系律师，委外交给律师催收。若账龄接近36个月，则系统自动生成《民事起诉状》和《证据清单》，文件可以导出，交给律师去法院起诉，防止超过诉讼时效。”

黄萌萌问：“那证据清单根据什么生成呢？”客户说：“系统需要以合同为中心，保留项目过程中生成的全部书面材料。针对公司和律所进行的全部催款过程都要保留记录。包括保留通话录音。这些材料都由实际经办人自己上传材料。如果经办人没有实时上传材料，也要进行预警。比如，新录入一个项目信息，如果项目的状态是【已签合同】但系统没有对应的书面合同扫描件，则同时给项目负责人、商务部门负责人和总经理都发出预警提示。”

黄萌萌说：“那我大概明白怎么处理了。我先写一个《用户需求说明书》，再做一个原型系统。然后大家开一个会，如果大家认可了《用户需求说明书》和产品原型。我就可以投入开发了。”

会后黄萌萌就加班加点，不舍昼夜的投入到项目开发过程中。原型开发出来的时候，大家开了一个需求沟通会。客户表示：“其实我们公司主要是业务人员。好多业务还是合作关系。那些业务是什么单都接。有需要我们公司供应材料才找我们公司的。所以这个应收账款平台最后主要是我在看。所以你这个平台把项目清单、合同清单、催款清单、客户管理等各个模块都独立出来是不行的。我想看到的是只看到项目清单，我就知道项目走到什么阶段，是售前、投标、中标、合同、打款、结项、催款还是结束。我需要一个明显的进度条。并且把重点项目排到前面。然后如果我打开一个项目看详细情况，我需要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到全部催款记录和全部的证据留痕。”

黄萌萌表示明白。于是黄萌萌又投入到加班加点的开发中去。第二版出来后，客户说：“这一版好多了。我可以一目了然的了解项目情况。这个进度条也很好。但是，你能不能根据我们提供的清单做一些应收账款进去呢？有模拟数据才能反映真实情况啊。”

汪海洋也说：“我们这个平台不能考虑只给一个企业或一家供应商使用。我们这个平台要是一个大的集成平台。比如，像京东供应链一样的平台。上游采购企业和下游供应商的信息都要可以在这个平台展示。”

黄萌萌说：“我大致明白你们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这个平台再投入太多精力去做原型开发太耗费时间了。我还是先写PPT说清楚我对业务的理解吧？”

汪海洋说：“你也可以写PPT。但是你要把样例数据做出来。只有通过模拟真实场景的数据流才能清楚你对业务是否真正理解啊。”

黄萌萌说：“没问题。从电子表格导数据进mysql数据库是很简单的。我先根据袁总提供的电子表格导入数据库。然后把项目和供应材料、供应时间多复制几份，交叉匹配，足以模拟出成千万的数据量。系统如果能支撑这样的数据量，也差不多够用了。”

黄萌萌很快制作出PPT。这次的沟通会，汪海洋这边带了一个美女。美女据说以前在某个电商大厂做商务。结合原型讲完PPT。美女说：“感觉这样一个供应链平台仅仅能导入或录入数据，然后根据录入的数据做简单的预警。数据没有得到上下游企业的印证。这样的系统生成的《证据清单》还需要委外的律所人工处理。对于企业和律所都不能真正的提高效率。”美女说：“我以前的同事曾经做过一个区块链平台。现在托管在新加坡的服务器。运营良好。你这个平台可以加入区块链元素吗？”

黄萌萌说：“我试一试吧。”

黄萌萌回家后找丈夫问：“我都被IT行业踢出职场了。都已经是超龄被退休的了。我这个时候去学习区块链的技术，对于我个人来说，有什么好处啊？”

黄萌萌丈夫说：“反正目前国内都是大厂搞区块链。即使你有区块链的技术。反正你不是计算机科班，年龄也超过四十岁。你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进大厂了。你又不是求伯君。”

黄萌萌说：“那行吧。我先不急着开发。先模拟数据。然后以写PPT为主吧。反正要是汪海洋他们认可这个需求的话，还可以再找外包去做开发。”

一周后，黄萌萌再次发出PPT。PPT有一个大气的标题叫《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应收账款管理平台》。这次美女也来了。美女说：“我们还是想要有一个原型。然后我们想把这个原型给到一个产业园区试用。对于园区企业来说，最关心的是【融资】。那我们这个平台可以打通金融公司的平台，直接给金融公司做授信吗？”

黄萌萌说：“我们的平台是可以加入区块链的元素。但是金融公司是否认可这个平台留存的证明材料，我们是不可能控制的啊？而且就目前来看，我们这个平台也并没有真正打通上下游。所谓的打通上下游，需要供应商、采购商、第三方支付平台之间互相印证的。我们这个演示平台现在只是加入了这些参与角色，但是如果各方不能真正的参与进来，形成电子合约，并且留下时间戳和响应标记。实际上某一方单方录入的记录并不足以形成链条啊。”

美女说：“那你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这边都已经谈好一个产业园区了。如果我们可以拿下园区的全部企业的话，我们这个系统是可以赚到不少钱的。”

黄萌萌说：“谈好一个产业园区和让这个产业园区的全部企业都用我们这个平台是两个概念。产业园区的物业服务公司是没有手段制约园区企业，让园区企业选择供应链平台的。我们要研发并运营一个供应链平台，需要很大的投入。很可能等我们花很大投入把平台理念宣讲到位，最后却白给其他竞争者做嫁衣裳。也就是说，可能出现我们让园区企业接受了供应链平台的理念，但园区企业会选择其他厂商开发的平台。因为供应链这一块竞争其实是非常激烈的。而我们的推广方式没有什么大的优势。”

汪海洋说：“我们在产品酝酿阶段就想到这个风险点很好啊。但是我们自身本来就是资本啊。我们给企业提供融资。让企业使用我们的供应链平台只是我们提供资金的一个附属条件。”

黄萌萌问：“那我们给企业提供资金，还白送一个平台。实际上就是通过平台监管企业的采购、生产、销售、上游客户、下游供应商全套数据流。哪个企业肯为了融资做到这一步啊？”

汪海洋说：“那说明你不理解资本。多的是企业愿意给到全套数据的。”

黄萌萌说：“即使只从理论上考虑，也知道，如果不能真正的形成数据链条，没有上游和下游的配合，数据不能互相印证的话，这个平台上跑的将全部是假数据。2018年的时候，我接触过另外一个政府牵头做的碳排放方面的平台。起码在试运行阶段，企业接入的数据都是假数据。”

汪海洋说：“管它真数据还是假数据。你先考虑怎么实现这个平台吧。现在平台可以导入导出测试数据了吗？”

黄萌萌说可以测试了，而且还借用其他企业的云服务器搭建好测试平台了。黄萌萌发出了测试账号。

这一天，黄萌萌和老公谈到自己在做的供应链平台原型，说：“感觉又是在开发一个玩具啊。如果真运营一个供应链平台，少不得又要投大笔的钱。”

黄萌萌顺口问老公：“记得2017年的时候，你那个在华尔街的同学说国内的所有支付平台都有安全隐患，他还想拉投资做一个供应链平台，亮点就是要独立开发一套商事主体之间的支付平台呢。你那个同学现在还有没有意向做这个产品啊？有意向拉他投资呗。”

黄萌萌丈夫说：“我华尔街同学还想拉别人投资呢。想从他口袋里掏钱出来，别想了。”

黄萌萌说：“我们这个平台有创意啊。你华尔街同学给了投资会收到回报的。”

黄萌萌老公说：“华尔街还想卖点创意给你呢。现在这个年代，创意和技术满大街都是。只有钱是稀缺的。”

黄萌萌说：“那汪海洋还说他自己手上几十上百亿的资金要找地方投资呢。”

黄萌萌老公说：“华尔街也有上万亿的资金要找地方投啊。不赚钱的生意是没有人投的。”

黄萌萌问：“那现在电商产业园或化工产业园值得投吗？”

黄萌萌老公说：“连巴斯夫都裁员了。你说现在还值得投化工产业园吗？”

黄萌萌说：“那为什么汪海洋还要投电商产业园和化工产业园啊？”

黄萌萌老公说：“那我哪里知道。你要去问你那同学汪海洋啊。我就普通码农，又不是金融巨鳄。”

黄萌萌说：“难道，汪海洋找我们合作是假，套我们口袋里的钱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黄萌萌自从失业之后，每天都担心坐吃山空，把口袋捂得很紧。她立刻发微信消息给汪海洋：“我问过我老公华尔街同学了。他同学说你这个给企业注资，让企业使用我们的供应链平台，最终做大一个供应链生态的做法没有什么新意，也没有什么前景，需要的投入太高。我觉得就我的能力是不足以完成研发这个产品的任务的。如果你还是想要开发这个平台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在一线大厂做过技术经理的人吧。这个人以前表示过如果有合适业务，他可以以合作者的身份加入平台的。”

回头黄萌萌跟老公说：“我可总算是保住我们的钱袋子了。”

黄萌萌老公说：“然后你现在是彻底没事情做了。连倒贴钱做事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黄萌萌说：“得了。如果倒贴钱很少的话，我们还可以参与一下。万一倒贴钱很多，多到足以让我们倾家荡产的话，那我们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黄萌萌老公说：“你这样的心态，是做不成事情的。我们家也是永远发不了财的。”

黄萌萌说：“要想发财，你还是巴结一下你华尔街同学吧。起码当年他找你开发平台是愿意给报酬的。”

黄萌萌老公说：“现在人家已经彻底放弃互联网了。人家现在炒货币基金。赚得不要太多。”

黄萌萌说：“那你让你同学带你一起炒货币基金发财呗。”

黄萌萌老公说：“算了吧。那还不如我自己去做量化投资靠谱呢。”

黄萌萌想了想，说：“那你还是不要去做什么量化投资。咱们这样没有根基的人家，可玩不起那些风险大的金融游戏。”

黄萌萌失业后和汪海洋的合作到此为止。

两年后，朋友圈疯传：“汪海洋卷走十几亿跑路了。”据说他是找了一个壳公司，造了几十亿假的应收账款，然后通过给这家壳公司融资的方式转出十几个亿的。

黄萌萌几个晚上睡不着，跟老公说：“他那个假的应收账款不会就是从我部署的那个演示平台做出来的吧？”

于是黄萌萌老公和黄萌萌来到律所咨询。

王胖子又显摆起自己是IT内行人士来了：“这事情跟你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你们着急什么呢？

第一，这个案子中的合同是有盖章的。你那个平台有处理电子章吗？盖电子章是要付费的。你那个演示平台应该没付费去处理电子章吧？那你做的测试平台以及测试数据和你咨询的案子之间根本就没有关联。

第二，这个案子中的应收账款只是融资的道具。当年李小龙儿子演戏，据说是有人把道具枪换成真枪，结果真枪走火，李小龙儿子出事故死的。李小龙儿子的故事中，道具师傅可能还存在过失。我们这个案子中，你根本不知道你做出的测试数据会被利用，你都不存在过失。如果说这个案子可能跟你做的测试平台的测试数据有关系。那利用你的无知的人是间接正犯，你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第三，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本案涉案人员真的利用了你模拟的测试数据，最后本案真的是刑事案件，并且最后真的调查你，你也及时终止了与本案涉案人员的合作啊。这个叫犯罪中止。这个平台后续有没有进行过优化升级，真正存档的假应收账款数据是什么样的，你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黄萌萌总算放下一颗提心吊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