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古堡内,静谧的可以听到底层内老鼠吱吱的叫声,和啃食腐木的声音。
谢十三等人走在一处荒废的连廊内,这里除了遍布杂草的和蝇虫,就再也看不到除他们之外的活物。
“这里会有鬼吗?”魏琅躲在谢十三的身后,紧紧的拽着谢十三的胳膊。
谢十三在心底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而他这般无语也是有道理的,一路上光“有没有鬼”这种脑残的问题,魏琅已经问了不下百遍了,诚然,谢十三也已经将“没鬼”二字说的嘴皮子都快磨穿了,奈何压根不顶用,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这魏小公子就怕的往人衣袖里攥。
这次不同,谢十三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又默不作声的看了看一旁的沈蓝月,企图希望有人可以将衣袖底下套着的这人直接丢出去喂狼。
沈蓝月也很上道,当对方看她时,她立马心领神会的走了过来摁住魏琅的肩膀,手下一个用劲,兀自将人活生生的拽了出来。
“没想到魏弟弟这么怕鬼啊?姐姐可是听说这里被洗劫一空后,可是夜夜都有不散的冤魂找上门来算账。不光如此,这些鬼啊还吃人哩,尤其是魏弟弟这种胆小鬼!”
这一打趣可还好,绷紧的神经立马松懈了下来,洋溢着一阵轻快的气氛,本来还怕着的魏小公子,彼时又羞又恼恨不得要找地缝就钻。
“噤声!”东方幽低声说道,刹那间众人陷入一片寂静。
还在愣神的沈蓝月小声询问着:“是有什么情况吗?”
东方幽缄默不语。
一旁的谢十三也察觉到了此刻的不同,他屏息凝神,周遭虽静谧,但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间夹杂着一阵低声交谈的人语。
“有人!”熙婧率先开口道,“我们不去看看吗?”
谢十三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眼神也在此刻变得犀利敏锐起来,他不难怀疑这里有她的外应,但目的就无从得知了。
“此时去,不过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东方幽冷声道。
在熙婧看来,这话带着几分怒气,像是有意呛她的话。
女人顺势倚在一旁的石柱上,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但此刻情势负责,无暇顾及这抹笑意透出的几分阴险。
谢十三目光微瞥,带着几分迟疑的看了看东方幽。
不看还好,一看就跟尴尬人见面分外尴尬似的,所有想说的话也都如鲠在喉,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熙婧自顾自的开口道:“既然大家这么好奇,倒不如亲自验证一番的好。”
“你——”
一个“你”字,话音还未落,就见女人一手捞过魏琅的脖子,带着他向前移了几步,只听见女人又继续补充了几句,像是在愣在原地的三人,又似是在和被勒住脖子支支吾吾说不清话的魏琅说。
“……好生墨迹啊。”
几人也没料到,女人这么快就愿意和他们撕破脸要刀剑相向了。
沈蓝月没有过多的迟疑,立即跟了上去,又朝身后的二人喝道:“发什么呆,还不跟上!”
此言一出,谢十三霎时有种脑子跟上了,但身体没跟上的错觉,肢体就像是麻木了一样。
他眼瞅着一旁的东方幽闪了身,连忙稳住心神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熙婧带着魏琅就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处房屋侧边。
熙婧辅以回头,就对上了出窍的长生剑,利剑对上她的脖颈,势必要划破她的喉管。
沈蓝月低喝道:“你耍的什么花招!”
话即离口,就听到了脚步攒动的声音,倏忽间,他们被包围进了十几人的圈里。
和尚?
谢十三心头一震,复又纠正了刚才错误的判断。
这些人看似披着袈裟,都是些出家人,可却能明显的嗅出这些人身上粘着扑鼻的酒肉味。
佛家禁酒肉,就算是和尚,也是入了俗世的和尚。
“什么人,速速招来!”为首的一个和尚厉声喊道,凶神恶煞的一张脸上挂着油沫和刀疤。
熙婧虽然也被围在当中,和谢十三一行人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但她依旧不急不躁,脸上没有挂上一丝的担忧,反而气定神闲,颇有想法的笑道:“这可就不怪我咯?”
众人无暇顾及她的玩笑话,他们当中就沈蓝月手上有武器,待会儿也只能尽量试试肉搏了。
谢十三谈笑风生道:“过路人。”
“路人?”“刀疤脸”明显不能信服,“你们很可疑!”
废话,我们不可疑,你抓我们做甚?
“放下武器,留你们全尸!”这话明显是对沈蓝月说的。
随着“铛——”的声音,长生剑竟被沈蓝月直接丢在了地上。
众人:“……”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敌人会这么快就乖乖就范。
“刀疤脸”尴尬的咳了几声,复又继续说道:“将他们带过去,一律交由首领大人处理!”
谢十三眼神斜眯,默默的端详了一眼那人:他满脸的寡淡无情,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面孔。渐渐的,谢十三竟觉得是司空见惯了。
-
画面一转,他们被带入了一间点着灯的屋子。
屋内宽敞亮堂,入目就是正前方两个高大声音,一个扮相像是得道高僧,另一个则是大相径庭的地痞无赖,脸上写满了“猥琐”,不修边幅。
“刀疤脸”奉承的走到二人的跟前,点头哈腰的,倏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那名高僧一脸的正气,辅以开口就是一股酸菜味:“什么情况?”他扬起两只不怎么好看的眉,带着鄙视与嘲讽,自以为是布施恩典的佛。
“刀疤脸”全然不似先前的作态,依旧谨言慎行,阿谀奉承:“他们自称是过路人,弟子见这些人行为古怪,就绑来让您亲自审讯!”
另一个人按耐不住了,兀自接道:“这种不足道的小事,那还能让大师亲力亲为呢?”
他口中的大师明显说的是那装模作样的“得道高僧”。
谢十三颇有闲情的抱起双臂,思忖良久。
都到这里了,又何必装蒜呢?
想要掘坟挖墓来找宝贝,带个老僧做什么,起码也得带个道士吧,好歹瞎猫碰见死耗子,不巧遇到鬼了也能做个法消消怨念。
那高僧轻哼一声,“既然如此,先将人——”
众人还没听清他要吩咐什么,一阵白眼直冲天灵盖的扑面而来。
视线模糊间,一只手先攥住了他的手腕,只看见玄色的袖子。
是东方幽。
谢十三被他忽然这么一拽,微微有些愣神。
他不明所以的跟着,就听那道熟悉的口吻:“屏息。”
东方幽辅以说完,他才明白过了这白烟带着致幻效果,刚才没反应过来,线下跑到空旷的地方才觉的脑袋有些发懵。
“跑反了。”谢十三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他们跑反了。”
东方幽:“……”
无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跑出来,线下又要再跑回去救人,活像老天爷在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似的。
“现在。”东方幽说的轻描淡写,全然没有陷入敌营的惊慌和手足无措,“我们只能选择要明哲保身了。”
谢十三:“……”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装什么文化人!
一名拿着刀的“和尚”抗起大刀,志高气焰的说着:“没想到我们屋外还有人手吧!”
“的确没想到。”
“……”
东方幽早就松开了攥着谢十三的手,他们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先凭肉搏了。
朝向谢十三的一拳被东方幽接下,谢十三见机一脚踹在那人的腹部,同他打配合。
东方幽明显吃力了下来,格挡的动作也变得僵硬下来,他分出精力,道:“别愣神!”
可敌众我寡,防不胜防的又是一拳,拳头劈空,可大刀挥下却要挨个结结实实。
人在紧要关头爆发出的力量是无穷的,东方幽眼疾手快的扼住那人的喉管,那人手下一顿,大刀脱手,直直的砸向了地上。
谢十三迅速解决了后头的两个,找准机会拽住东方幽的手往敌方失守的地方。
他说:“走!”
那人没有丝毫的迟疑,理智告诉二人,逃命才是线下最要紧的事,他们都不是恋战的人。
谢十三紧紧的拽着对方的手,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力道,他们向着刚才的屋子跑去。
刚才那阵白烟没有散,往下看时还能看到地下直挺挺的躺着几个活人,足已见的这剂量下的有多猛。
可当他们走到屋子的最深处时,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都给我上,他们跑不了!”
“大师,大师,您这是怎么了啊!”
“老大,您别死啊,别这么吓小的啊!”
“…………”
一阵鬼哭狼嚎。
此刻,谢十三似是忘了他还拽着那人的手,就着这样的姿势,严谨的端详起周遭的情况。
随着浓重的白烟逐渐消散,一个个高大的人影逐渐向他们这里逼近。
“不好,人来了……”谢十三刚想松开手,随着身体忽然的极速下坠,他有下意识的抓住东方幽的胳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谢十三脱□□了句粗口:“他娘的。”
他们明显是掉入了此地的机关内,但好在这洞口不足两丈,摔不残。
可——
谢十三忽然身形不稳,眼看就要应声栽向地底,又好在他下意识拽着的人足够靠谱。
东方幽一手扶住他的背脊,另一只手不慎擦过他的脖颈,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颤栗。
谢十三看似皮糙肉厚的,就算让他和地里的老黄牛比犁地都可以,可他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怕痒,尤其是脖颈和腰间,平时自己闲的没事挠痒痒到不足怪,可就这样被人一碰,他就觉的浑身难受。
谢十三自觉难堪的没敢去看他,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东方幽的身上,他直觉的背脊微热,说不上来的难言。
东方幽嗓音有些暗哑,顿了少顷,才道:“你……如何?可还好?需要我——”
“不用。”谢十三打断了他,艰难的往前移了几步,又补充道:“老毛病了,不必见怪。”
“你……”声音嘶哑极了,可他也只是说出了个“你”字就又顿住了,霎时间噤若寒蝉。
谢十三又往前移了几步,甬道很逼仄狭窄,他喘了几口粗气才渐渐好转过来。
他仰起头向上看去,率先打破了僵局:“出口关上了,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选择。”
“嗯。”东方幽轻声应道:“走那边?”
“那边都好。”谢十三突然顿住,他眼底里眸光微转,逐渐暗淡下来,嘴角扬起一阵戏谑的笑,“门主大人何时变得这么没主见了?”
这句话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有意打趣对方。
又……更像是调/情。
调/情是什么鬼!?
谢十三立马停止了接下来的思索,好在此刻黑暗无光,对方看不到他脸上扭曲僵硬,凝固下来的表情。
东方幽瞥过头去,喉结不自觉的动了一下,坐着吞咽唾液的动作。
空气又凝固了一瞬,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好整以暇的说了句:“走着边吧。”
“好。”谢十三看不清前边的路,只能试探性的走了几步。
没走几步,他就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扼住手腕。
东方幽冷声道:“前边是墙,你往那走作甚?”
“……”
谢十三顾不得尴尬,带着他惯有的态度,自嘲的笑了笑:“我夜视能力不好,劳您带个路?”
对方不答,这里又太黑,谢十三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是无奈还是嫌弃。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没在紧攥着手腕,以为是要他就这么跟上。
可对方却突如其来的反手握住他的手,谢十三明显的愣住了,可他又仔细的想了想,两个大男人牵个手而已,没有什么好害臊的。
就这样,他们别扭的走出了一段路。
谢十三思忖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沈姐姐他们现在怎样了。”
“你很在乎他们?”
“蓝月不是你姐姐吗?你不在乎?”
“嗯,在乎。”
谢十三轻笑着,坦然的道:“抱歉,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本不该瞎掺合,不过我挺好奇的。”
对方反问:“好奇什么?”
“您好歹也是一个大派的门主,想要什么东西,不是信手拈来么?值得这么大费周章,亲自来寻吗?”
对方不答。
没过多久,谢十三就觉得自己这样问多有冒昧和突兀了。
“抱歉,是我——”
“为了掩人耳目。”
谢十三:“……”
“那在下就更不明白了,您想要那什么经,不是早就弄的江湖上人尽皆知了吗?”
“有意宣扬。”
“……”
谢十三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咱能别这么惜字如金吗?
东方幽顿了顿,淡淡应道:“这间地道极有可能是当时的人挖出的逃生出口,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出去了。”
答非所问。
东方幽忽然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
“那好,我也有一个问题。”他淡漠的顿了少顷,像是要问一个极为庄重的问题,“你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宝物,对么?”
谢十三闻言,忍俊不禁起来:“您都这么笃定我不是了,还有问的必要吗?”
须臾间,谢十三似是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起来,“的确不是。”
对方只是淡淡的轻“嗯”一声就没了下文。
谢十三扬眉,正色道:“你不问问我的真实目的吗?”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
还真是……让问什么就问什么。
-
期间,他们静默了好久,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平静。
谢十三被他拉着,几乎是东方幽往哪走他就往哪跟,有时竟能分出心神去思考一个接着一个的乏善可陈的问题。
他简单的回想了一下,从他们第一次碰面到这短短几点的相处,这人就如传言所述的一样高不可攀,可有时又让人觉得他和传言中大相径庭,就比如他现在身上只有微薄的几成功力,却能放下戒备同自己这个不明所以的人待的坦然自若。
不过的确也该如此,这人不喜形于色,一点也看不出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至少不会像他这样总是想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昨日的那句话,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影响,显然心存介怀的只有自己罢了。
我……这是怎么了?
黑暗中,他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却还是忍不住要回头去看这人。
保持着原有的力度,轻轻的牵起这人的手,不明所以。
&
时年十二月十九日,大雪纷飞,梅花傲雪盛开。
静苑中——
十岁的东方幽静静的坐在书案前,他望着窗外的风光缄默不语,案旁点着上好的碳,他并不觉的冷。
婢女如兰站在一旁服侍,见他一脸惆怅也不禁身伤起来。
如兰道:“公子可是想要出门玩雪?您看这雪下了一夜,此刻也停了——门主和夫人今日去了来因寺送香,您也就别这么用功啦,如兰带您去玩雪,好不好?”
“不了……”东方幽收了视线,“爹娘不许,阿姐更不让,让旁人看到了,也要白白让你受牵连的。”
“我们只在院内外,不出静苑的门,旁人是不会是知道的!”
“东方幽,出来玩雪!”
如兰惊喜道:“公子您看,是妍小姐!”
如兰话音刚落,沈清妍就跑进了屋来。
“嘶……”沈清妍止不住的搓手,“我来时正下着雪,快冻死我了哟。”
东方幽:“……”
如兰颔首屈膝,视线下移,按找礼制行完礼后,又道:“见过妍小姐!”
“不必拘于这些虚礼!”沈清妍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她拉住东方幽就要走。
但东方幽纹丝不动,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话也没多说。
沈清妍问:“你怕潇姐姐?”
东方潇,正是门主夫人嫡出的女儿,东方幽的姐姐。
“虽然我也怕,可我来的时候都瞧过了,没有看见你阿姐。”显然这并不能打消对方的疑虑,沈清妍又苦口婆心的劝道:“放宽心,我们只出去片刻钟就回来,是不会被发现的。”
沈清妍见对方依旧不信服,就钻空子的拉他到里间。
里间内摆有几个大衣柜,柜内放着的自然都是东方幽一人四季要常换新的衣物。
东方幽自然知道沈清妍扒他衣柜是要做什么,刚想要走,就被沈清妍拦住了去路,手里面拿着的东西更是让他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