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卫明言被墨九的叫声惊醒。
“公子,这件湖蓝色的新衣不是在柜子里吗?怎么会……公子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昨日我瞧您的样子都快急死了。”
墨九来到床边,兴奋道:“公子放心,外面那些人本就比不上您,加上这甚是挑人的湖蓝色,只有您穿着才不会落俗,到时候国主眼里肯定只看得见您。”
“与国主有什么干系?”卫明言悠悠起身,来到铜镜前擦洗眼角,“医馆连着几日没有收入,昨日国主又那么一闹,更不会有看病的人了。”
墨九捧着水盆,追问:“那公子您这是?”
“自然是为了兑现离开别宫时的承诺,把医馆开起来。”
卫明言擦干双手,捞起新衣道:“动作快些,我们要赶在国主之前把病人招揽进来,否则,日后就只能待在别宫和医书打转了。”
一听到要看医书,墨九赶紧上前帮忙,他可不想整日都背书,那得多无趣?还是跟着公子出去看诊更适合他。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言康医馆正门,墨九率先招呼伙计们拉开木门,而后回到马车旁:“公子,都准备好了。”
卫明言掀开门帘,发现门口已经来了好几名精心打扮的男子,微有不悦。
他扶着墨九在车边站定,上前笑问:“几位可是来看诊的?”
“你才有病!我们在等国主,要排队去后面。”为首的男子不耐催促。
“放肆,这可是……”
卫明言阶段他的话,温声道:“墨九不可,随我进去准备看诊。”
“是,公子。”墨九努努嘴,又蔑了那人几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
门外男子见他进了医馆,还有理有条地使唤着那些伙计,瞬间明白自己方才得罪了什么人。
他抬脚想要求个宽恕,却听得身后男子说:“他就是国夫?看着也没什么特别,虽然已过立秋,但他也捂得太严实了吧?”
“可不是,我都恨不得不穿,他却遮得那么严,估计不是身子差就是长得丑。”另一男子附和。
为首那男子听到这话,默默收回右脚。也是,昨日国主那般肆意他连半个字都没说,有什么可怕的?说不定过会儿这国夫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日头渐起,医馆外围观的人群渐渐增多。
今日除了男子,门外还来了不少女子,好些都打算趁这机会寻个满意的,若是国主没看上正好带回去直接拜堂,省去一道麻烦事。
卫明言抬头望去,唤来墨九道:“把这桌屏撤了,方便看诊。”
“公子,这可是国主为保护您特意定做的,要是撤了,只怕国主……”
“拿走,国主怪罪下来,我担着便是。”
狭长的眼眸透出寒意,墨九浑身一抖,赶忙把桌屏收走:“可是公子,现在根本没人来看诊,过会儿国主来了恐怕更没人敢进来,我们要上哪儿去找人看病啊?”
“拿着,跟我来。”
卫明言脱下黑色氅衣,仅着一身湖蓝长衫,再以薄纱遮面,缓步来到医馆门口:“诸位,卫某与伙计已准备完毕,现在就可诊治。”
门外等候的人群霎时沸腾。
“是卫公子,好美的一张脸!”
“薄纱拂面,如梦似幻,难怪先前国主要用桌屏挡着我们。”
“卫公子这身新衣剪裁得宜,这湖蓝简直就是为他而生,好看极了!”
……
女子们的赞美盖过所有声音,卫明言见状,补充道:“为诊治得更准确,今日起,馆内不再摆放桌屏,大家若要看诊可以去药柜前排队。”
能如此近距离接触灵月第一公子,女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眨眼的功夫,医馆门口的男子便被挤到角落,根本挪不动半步。
地位、力气和人数都不敌对方,精心装扮的男子们只能不甘地缩在角落,默默等待国主出现。
有了昨日的体验,姜小寇今日特意掐着日头,过了晌午正热的时段才往医馆去,祈祷着今日能少来些男子。
不过,小桥上长长的队伍告诉她,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白尘,走近道。”
她转身没入小巷,从医馆侧门来到后院。
伙计见她忽然出现,连忙回身提醒:“国主,当心脚下。”
“为何会有这么多人?”
姜小寇在门槛前站定,抬眼望向黑压压的人群:“怎么全都是女子,我镜月国的女子竟这般虚弱?”
“国主,今早国夫撤了桌屏,之后便成这样了……”伙计没敢再说,寻着给病人包药的借口迅速溜走。
留在原地的姜小寇随着众女子的目光望去,秋日午后,卫明言正专心为病人诊治,湖蓝新衣和素色玉簪衬得他肤色更白,上好丝绸映出的霞光打进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里,竟多了份难得的温柔。
这般温和有礼的卫明言,是她不曾见过的。
只可惜,这份温柔不是给她的。
姜小寇越过小门,挥开墨九上前道:“明言这是做什么?”
“回国主,重开医馆前,明言曾答应国主要好好经营,此举是为履行承诺不得已为之,望国主莫要打扰明言。”卫明言偏头柔声答完,落笔继续开药。
打扰?姜小寇眉头一挑,吩咐墨九拉来椅子,守在他身旁笑道:“好啊,你都穿上我亲手丈量的新衣了,我肯定不打扰。”
“墨九,去把医馆的账目拿来,让我看看医馆在国夫如此努力的经营下,到底赚了多少钱。”
“是,国主。”墨九恹答答走到药柜前,取来账本小声道,“国主请看。”
姜小寇接过账目仔细读完,面色一沉,难怪这么拼命,原来是没钱了,看来他是真的很想赚钱啊。
她抬眼扫过对面的女子,又看向卫明言:“你很缺钱?”
“明言方才已说过,此举皆是为履行承诺,还请国主莫要再打扰明言诊治。”
他冷冷回完,对着病人立刻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呵,对别的女子那般温声细语,一对上她就没什么好脸色,还说不是为了钱。
姜小寇凤眼眯了眯,回想近两日他的态度,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这是对昨日之事的反击?吃醋了?
不过,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破。
因有卫明言的“细心”诊治,医馆内外接连几日都挤满了女子,先前那些想自荐枕席的男子根本都不敢再来,姜小寇想要借机钓出翎公子的计划不得不宣告失败。
看着他对女子们那般耐心又热心地诊治,姜小寇忽然觉得无趣极了,什么吃醋,他分明就是讨厌自己才会这般。
想当初为了能留下他,自己还承诺等事情办好就准许他离开,如今看来不用等到那时候,现在就正是放手的时候。
反正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前路又危险重重,强制留下他只会平添怨气,不如率先放手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日后说不定还能寒暄两句,她也能过回快乐的母单生活。
想到这里,姜小寇顿时浑身舒畅,气也顺了、劲也足了,蹦起身子领着白尘就出了医馆。
墨九见她又带着白尘离开,赶忙冲到卫明言身旁,附耳道:“公子,这几日白夫侍跟着国主出去不知道多少回了,您这样是不行的!快想想别的法子吧,不然国主就要被他趁虚而入了。”
白纸上的字迹变了形,卫明言执笔的手停在半空,焦躁、担心、妒忌霎时涌上心头。
这几日国主除了定时定点守着他外,便早早领着白尘出去,什么话都没说。
似乎自从玉宁殿那日之后,国主待他就变得不同了,虽然依然护着他,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两人也不同往日那般亲密。
莫不是因为有白尘,所以才……抑或是因为那日清早他拒绝了国主,惹她不快?
仔细想来,国主待他好得过分,若是换做其他女子,他只怕早已没了性命,如今国主对他疏离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国主这么快就换了别人,叫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先前明明都差点对他……如今怎能变得那样快?
好像先前那些亲密都是一场梦,而当他开始沉醉其中时,国主却早早离开,独留他在梦中沉沦,寻不到出口。
心中的酸涩顷刻间奔涌而出,眼下卫明言不得不承认,他后悔了,那日清早他不该拒绝国主的。
匆匆写完新药方,又吩咐墨九关门送客,他急忙独自回到小院,一头扎进房间上了锁,谁喊都不理。
傍晚时分,卫明言将刚做好的香囊装进木盒,取下木栓唤来墨九:“国主可是回来了?”
“公子,国主刚进房间,只是,颜护卫和白夫侍也在里面。”墨九顿了下才道,“公子若是想找国主,恐怕要等一阵子了。”
“无妨,待国主空了,你把此物送去便是。”
卫明言递出木盒,补充道:“她若是问起,你就说这是去燥安神用的,我打算在医馆售卖,想先请国主提点一二。”
“是,公子。”墨九恭敬接过木盒,心里的喜悦瞬间消散,原以为公子这次是真的想通了,结果还是为了医馆,看来待会儿只有靠他美言几句了。
唉,希望这里头的东西能让国主开心吧。
房间里,卫明言望着两间房共有的石墙来回踱步,手里的医书也被卷成桶状,一下下拍在手掌上,毫无节律可言。
也不知国主到底得空没有,墨九又说得如何了,希望那香囊……
房门被人倏地敲响,墨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
“快进来。”他当即拉开木门,满怀期待看向墨九,“如何?国主可有收下,她都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