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卫明言只着里衣斜靠在床头，心中翻涌着各种情绪。堵得他憋闷不已。
是因为白尘，还是那些人说的话，抑或是国主的命令？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他不知道，他分辨不了。
心口愈发烦躁，卫明言起身走向书桌，随手翻开一本医书想换换脑子，可平日里熟悉的文字，眼下却看得他头疼不已，似是一勺烈油浇下，将无名之火燃得更旺了。
他打开药箱服下一粒清心丸，依旧没什么作用，心口那丛无名之火虽未增长，但依旧闷得他坐立难安。
医馆的休息间不比玉宁殿，除了一张木床三两根木凳外再无富余，要想散心只有出门。
卫明言望着狭窄的小屋，犹豫片刻终是起身奔向院中那株槐树苗。
一直守在门外墨九见他穿着里衣，急忙从屋里取来干净新衣披在他身上：“公子，您没事吧？”
“你去前面帮他们吧。”卫明言紧紧盯着槐树苗，声音微颤，“我就想看看它。”
“是，公子。”墨九理了理新衣，默默后退着离开。
医馆外的叫嚷还在继续，卫明言摸着纤细树苗，泪珠簌簌而下，喃喃道：“师父，我好难受，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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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殿，姜小寇读完宫外送来的信，脸色微沉。
这些人倒是会想法子，她这里说不通竟找到宫外去了。还好这次有让颜慎跟去暂时控制住局面，否则以卫明言如今的心性，只怕会当场宣布自请下堂。
虽说目前的攻略进度让她有些气馁，但也不至于要把人给休了，何况调查还没结果，她还要继续国夫这个幌子打掩护。
想到这儿，姜小寇连忙吩咐濂溪给医馆加派人手，日夜守在周围保证安全，又给颜慎去信，命令他务必要保证卫明言的安全，必要时可以出手。
几日后，因有宫中甲胄站岗，医馆外再无敢闹事之人。可看热闹的人不减反增，各类流言甚嚣尘上，卫明言的名声也越来越差。
“他人都不在宫里，还能让国主连夜派宫中护卫来，果然是妖夫。”
“嗐，这话可不好乱讲，要杀头的！我倒是听说他就是那个第一医师裴宁的义子，因得了他真传这才让国主心甘情愿给他开医馆的。”
“啊？居然是他，难怪能迷惑国主。就是可惜了裴医师，毕生心血都给了他，结果呢？要我说当初她就不该收男的，啧。”
……
医馆内，卫明言坐在看诊台听得真切，手里的医书也新增了好几道褶皱。
她们怎么说自己都行，为何非要带上师父！
“公子，这都好几日了，一个看病的人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医馆的账目平不了，国主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墨九送上账本，小声道：“公子，如今护卫增多确是好事，可她们个个凶巴巴的，实在影响您看病，要不要撤掉一些在暗处保护？”
卫明言翻开账本扫了眼，摇头叹息：“没用的。就算没有她们，外面那些百姓也不会进来。再者，她们都是国主派来的人，我无权处置。”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公子要眼睁睁看着医馆关闭吗？”
墨九急道：“公子您好不容易能行医救人，要不，我去找颜护卫说说，让他帮您跟国主传个信？”
“不可打扰国主，去做你该做的。”卫明言送还账本吩咐。
“可是……”墨九捧着账本，见他周身又散发出寒意，连忙低头应下，“是，公子。”
卫明言拿起医书，心中却再也静不下来，账目上赤色的数字反复在脑中闪过，门外的议论越发不堪……
墨九说得没错，照这样下去，医馆只能关门。这之后，他便会被带回别宫，又过上先前那般小心的日子。
与其这样，他还不如主动离开，既能完成师父遗愿又能保全国主的威严，也算是彻底报答国主的恩情。
想明白这些，他当即执笔留信，打算寻个好时机偷溜出医馆，定要离这陪都远远的。
当晚，卫明言悄悄收拾好行囊，和衣而眠。
隔日清早，颜慎领着一众护卫送他去医馆。
路上，墨九左看右看，还是忍不住发问：“公子，你手里到底抱着什么宝贝，是新做的药吗？”
卫明言双臂抱紧行囊，面不改色道：“不是，是师父留下的医书。如今医馆没有病人，用它们打发时间罢了。”
“公子果然厉害，这么闹腾还能看得进医书，我就不行了。”墨九挠挠头，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扭头没再说话。
跟在一旁的颜慎瞟过两人，视线也在那布包上停留，好一会儿才移开，而后招来两名护卫耳语了两句便离开了队伍。
卫明言见他消失，立刻加快步伐奔向小桥。
不曾想，他刚走出队伍半丈远，烂叶菜和鸡蛋统统砸在他脸上，无数辱骂也随之涌来。
墨九和护卫们见状，连忙上前把他围在人墙里，挡下闹事者的攻击。
“她们定是看准今日颜护卫不在，这才如此嚣张。”
墨九擦去他脸上的蛋液，劝道：“公子，她们人太多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小院吧？”
卫明言望向人墙外，小桥近在眼前，若是能趁乱跑出去，被砸些菜叶又算什么。
他捂紧怀中的行囊，站在原地等待护卫们的圈子露出缺口。
出现了！他迅速弯腰屈膝，看准缺口直冲小桥。
“谁再动手，就地斩杀！”
是她？卫明言冲刺的脚步一顿，喧闹声消失，护卫们纷纷跪地：“拜见国主。”
先前还在声讨他的百姓们，全都磕头高喊：“拜见国主！”
唯有他站在缺口处，傻了眼。
国主怎么会来？她不是在别宫中……视线下移，他看到颜慎和白尘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瞬间明了。
原来是他。
卫明言抱紧行囊，对着来人缓缓跪地：“拜见国主。”
姜小寇连忙扶起他，瞄了眼他手里的包袱，浅笑道：“免礼。这几日辛苦你了，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多谢国主。”他将行囊又往怀中紧了紧，低头颤声回道。
看来颜慎猜得不错，今日他果然又打算逃跑。姜小寇悄悄叹了口气，松开手叫来墨九：“带他先回去换身衣服，我在医馆等你们。”
说着，她挥挥手拨出一批护卫，让她们都跟了上去：“保护好国夫。”
“是，国主。”护卫们抱拳起身，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处理完这头，姜小寇转身看向闹事的那群人：“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当街袭击国夫！”
众人瑟瑟发抖，无人敢答。
“都哑巴了？刚才我看你们又打又骂，不是很有力气吗！”
她再次高声大呵，视线从人群外圈一层层扫过，最后停留在前面几个衣衫褴褛的地痞身上：“颜慎，把他们拎出来，给我打！”
人群中霎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冤枉啊！求国主开恩，我们只想赚些银子，没想过会……”
“是啊，国主，小的也是为了讨生活，不是有意的，求您放过我们吧！”
普通百姓见他们这般哭天抢地，纷纷后退避让，生怕挨得近了被国主视为同伙。
姜小寇眯眼轻笑：“讨生活？我不信。除非你们告诉我是谁指使，或许能免去这板子。”
“小的，小的确实不知道啊！”
“是啊，国主，我们向来只管拿钱，谁还记得给钱的。”
“国主，我们不是有意隐瞒，只是那人蒙着面，又是在夜里，我们兄弟几个什么都没看着。”
……
对方还挺谨慎。姜小寇抬手举在耳侧，又问：“那此人是男是女，总能分辨吧？”
“是……好像是女的。”
“对，看身形似乎是个女的。”
“肯定是！我记得那人身上有祥松阁的熏香，除了小倌，只有女子才会出入那地方。”
几人一递一声，勉强凑出了个答案来。
姜小寇听到祥松阁三字，眉心一紧，又是这里？
“白尘，你觉得呢？”
“回国主，这些流氓常年在此处乞讨，确实有不少人喜欢找他们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白尘躬身靠近，小声道：“不过，她们到底是流氓，早就学会了看碟下菜，说话也是真假参半，国主当细细思量才是。”
姜小寇满意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夸道：“跟着颜慎学得不错，继续努力。”
“多谢国主。”
“此事皆是你们一面之词，那蒙面人也有待查证。”她抬头对着众人厉声道，“不过，当街辱骂袭击国夫，是重罪，当斩！”
几人一听要砍头，顿时慌了：“国主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这些话都是那蒙面女人教我们做的，我们实在没有对国夫不敬的意思。”
“这会儿知道顿顿饱和一顿饱的区别了？可惜啊，太晚了。”
姜小寇食指微弯，颜慎便带着护卫们落下板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整条街，跪地百姓人人自危。
“罢了，明言向来不喜欢这些，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们这条命便暂时留下。”
她展开双臂，对着街上的百姓道：“念在大家受人蒙骗的份上，此事便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
“谢国主。”
待他们散去，姜小寇走到颜慎跟前，斜睨那几个流氓命令：“把他们带回牢中严加看管，剩下的你们知道怎么做。”
颜慎抱拳领命：“国主放心，属下定会尽快找出那蒙面人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