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取药后,卫明言便泡在福仁居,彻底不回玉宁殿了。
墨九虽然心里着急,但嘴上再也不敢提国主的事,只盼着那药能早些做出来,自己能好好睡个饱觉。
“成了!”卫明言站在药炉旁惊呼。
“恭喜公子。”墨九急匆匆送上药盒,小心翼翼劝道,“公子,既然这药做出来了,您就跟我回去好好歇一日,行吗?”
卫明言揉揉眼角,点头应道:“也好,这几日你陪我熬得辛苦,把这些收拾好我们就回去歇息。”
“多谢公子!”墨九兴奋大喊,连忙端起药炉奔去门外。
不过半刻,两人便收拾妥当,墨九抱着药箱跟在他身后回了玉宁殿。
傍晚,终于睡足一觉的墨九被夕阳晃醒,他撑着床沿从地上站起,心头一紧,公子怎么不在?
他慌忙向四周望去,果然在书桌前找到了人:“公子怎么起这么早,可是饿了?我这就去叫吃的来。”
“嗯,去吧。”卫明言捧着医书,语气平淡。
墨九见他不仅没责罚自己晚起,还回到了先前那冷冰冰的模样,连忙溜出了殿。
半个时辰后,他才领着仆侍将饭菜送入房中,垮着半张脸站在一旁,闷闷道:“公子,用饭吧。”
卫明言原本沉浸在不日就能出宫的喜悦中,可墨九苦闷的神情实在很难不叫人注意。
他只好放下刚拿起的碗筷,对着墨九道:“说吧,别憋着。”
“公子,方才我去厨房听到那些人说,国主已经出宫好几日没回来了。”墨九缩了缩脑袋,小声回道。
她这次竟去了这么久?他还以为……也是,若她在宫里定然早早得就把自己带回玉宁殿来了,哪会留他在福仁居肆意妄为?
“国主应是有要事,耽搁了吧。”卫明言嗤笑一声,拿起碗筷默默用饭。
墨九跺跺脚,急道:“公子,我可是听说国主还在祥松阁!”
叮——竹筷滑落碰撞瓷碗,发出不大不小的脆响。
卫明言转头看向墨九:“当真?”
“这,墨九不知。但宫中仆侍都这么说,那日国主又特意来找您拿药,墨九觉得应是不假。”
说到后面,墨九的头也埋得越低,根本不敢看他。
卫明言心尖一颤,如今宫中仆侍都这么说,那便多半是真的。可她为何会还在祥松阁,莫不是解药出了问题?
上次国主只在祥松阁待了半日就成了那副模样,这回虽然带着解药,可那些根本不够撑到今日。
难道国主迟迟未归,就是因为又醉倒了?
小院那晚的喧闹再次袭来,卫明言没来由地有些心慌,国主该不会又去找白尘夫侍吧?
墨九觉察到他的变化,悄悄后退半步,小声提醒:“公子,要不要我再去问问?”
“是该去问问。”卫明言捏紧瓷碗轻喃,倏地抬头看向墨九,轻咳两声稳住声线道,“你想法子打听下是不是药不管用,最好问得仔细些,我好重新做。”
“是,公子。”墨九朗声应下,急忙冲出大门朝宫外奔去。
宫门前,姜小寇趴在姜小函肩头,很是郁闷。
原以为这次准备得万全定能寻些线索出来,可她在那儿待了好几日,解药都用完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唯一能算作收获的便是那些小倌,他们伺候人的招数层出不穷,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甚至还有些招架不住。
要不是有姜小函这个老江湖在,她只怕是要被拔掉一层皮。
“这几日多谢你帮忙啊,以后可别再叫我了,受不住。”她打了个酒嗝,晃晃脑袋指向前面,“我只要宫里这一个就够了。”
“知道了,姐,这话你都说了一路了,歇歇吧。”姜小函挠挠耳朵,扶着她继续往里走。
“国主,您终于回来了!”
墨九冲到两人跟前,哭诉道:“您不在的这几日,公子连觉都没怎么睡,一心扑在做药上。今日终于做出保命药来却寻不到国主,公子很是担心,特意叫我来寻您。”
姜小寇闻言,嘴角一翘,嘿,这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嘛!
她停下脚步,尽量稳住身形,笑问:“明言叫你来寻我,嗝,做什么?”
墨九抹去激动的泪水,抽泣半晌才道:“回国主,公子让我来问您,那解药是不是不管用,可是要重做?”
“嗯——”姜小寇拖长尾音,仰头望天想了想,歪着脑袋轻喃,“什么药效不行,分明是关心她。这个明言也真是的,有话直说多好,非要拐着弯来问,都不嫌累的。”
“姐,我就说这招有用吧!”姜小函附耳低笑,“你久不归宫的话是我让人传开的,不用谢,下次记得帮我就行。”
“嗯,好!多谢安庆王。”姜小寇晃着身子弯腰致谢,拍拍她的肩膀催促,“那你,是不是该……嗯?”
“我懂我懂,这就离开,绝不打扰你们俩。”
姜小函朝她挤挤眼,把人交给墨九:“记得将这酒连她一同送进去。”
“是,墨九明白。”
“行了,赶紧去吧。”她挥挥手,指着那壶酒做了个仰头灌的动作,背身消失在宫门外。
希望这次姐姐能心想事成,她可不想耳朵再被苦水泡/上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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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宁殿,卫明言心不在焉地吃着饭,脑子里全是关于国主和白尘的猜测,连往日最是诱人的清炖猪骨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端起手边的梅子汤一口喝尽,起身走向窗口远望,房门却被人嘭地撞开。
“国主,玉宁殿到了,您是唯一服药之人,还是由您亲自跟公子讲明药效的好。”
墨九艰难扶着她来到圆桌旁,看向卫明言求助:“公子,国主便交给您照顾了,我去让人做些醒酒汤来。”
“不用!我有明言做的药,没醉。”姜小寇拍开他的胳膊,伏在桌面龇牙笑道,“你出去把门带上,不许别人进来。”
“是,国主。”墨九面上一喜,帮忙摆正酒壶后看着卫明言提醒,“公子,这酒是国主从祥松阁带回来的,您可得好好尝尝。”
说完,他捂着嘴快步离开殿内,将夜色全都挡在门外。
卫明言站在原地,望着桌边醉醺醺的人久久未动,他本是让墨九去问个清楚,怎么突然把国主给带回来了?
姜小寇趴在桌上缓了会儿,撑着脑袋坐起:“嗯?明言你还没吃饭呐?正好,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快坐下来尝尝。”
她顶着一脸酡红熟练地倒酒邀请:“来啊,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吃人,再说刚才你不是让墨九问我解药效果如何吗?你自己来试试呗。”
“国主,您喝醉了,明言这就去给您做醒酒汤。”
卫明言躲过她的胳膊转身走向门口,腰上却传来熟悉的触感,浓烈的酒香冲进鼻腔,悬在半空拉门的双手瞬间僵住。
她又想做什么?
“我没醉,多亏有明言的解药帮忙。”姜小寇双手攀上他颈间,笑嘻嘻仰头凑近,“就是那药不够用,后面几日全靠安庆王帮忙才顺利脱身,否则我只怕是又要着了他们的道!”
她晃晃手里的酒杯,送到卫明言唇边劝道:“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喝吧。解药有没有效果,还得是你亲自试了才知道。”
说完,她趁这机会又往里靠了靠,卫明言看着几乎是贴着自己才能站稳的她,口中微微发干,颈间也跟着染上了一层绯红。
他轻轻托着身前两只胳膊,弯腰想要逃出这桎梏,脖颈却被姜小寇猛地一拉,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国主,您喝醉了,还是让明言扶您去床上歇息吧。”他磕磕绊绊说完这句话,只觉脸上又红又烫,洒落在地的酒香萦绕鼻尖,好似也将他熏醉了。
“不要,我说过我没醉!”
姜小寇厉声反驳,四肢并用缠上他:“我是见你让墨九来寻我,一时高兴喝了两口,不会醉的。这酒是我……嗯?酒呢,怎么洒了?”
她松开四肢从地上站起,走到桌边又倒了一杯:“明言你快喝,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祥松阁里顺出来的,你要是不喝,我可就白费心思了,快呀!”
酒杯再次碰上唇瓣,卫明言抿紧双唇偏头避开那香气,哑声拒绝:“国主,明言不喜酒味,还是让清溪来扶您回景安殿歇息吧。”
“不喜欢这味道?”
姜小寇靠近他轻声重复,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可是,明言若想做出更有效的解药,只有这法子最有用,这可如何是好?”
她伸手再次揽住卫明言后颈,附耳低语:“我想到一个法子,这酒我来喝,明言你根据我的症状即刻配药,如何?”
“不可,国主凤体为重,不能再饮此酒了。”
姜小寇侧着身子,单手挂在他颈间,送上酒杯微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酒你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我……”酒香在鼻尖萦绕,熏得卫明言晕晕乎乎,最后他还是咬牙低头凑近,“我喝。”
他刚抿了一口,酒气便横冲直撞冲进喉中,眨眼间散至七窍,好似要将他熏晕过去。
这样烈的酒他从未喝过,难怪国主那晚会失态,今日她这般确实能算作没有喝醉。
“咳咳咳——”卫明言还想再辨一辨酒中用药,身子却被酒气呛咳得弯了腰,他赶忙用力掰开颈间的手臂,不曾想身前人为了站稳下意识紧紧拽着他的里衣,响亮的嘶啦声随即传遍殿内。
顾不得咳嗽,他慌忙拢紧衣衫遮挡伤疤,低头就见姜小寇倒地不起,好像摔得不轻。
“国主,这酒实在太烈,明言本意并非如此,我这就扶您起来。”
说着,他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把姜小寇的胳膊搭在肩头,只是,还没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里衣便再次被她扯开,狰狞的伤疤上多了几根微凉的手指。
“你以前一定过得很辛苦吧。这么多的伤,还痛吗?”
心口的伤疤覆上一层温热,国主竟然……
卫明言呼吸停滞,视线顺着温热一点点下移,眼见着就要触及那处,他连忙抽身后退:“国主,您醉了,我还是叫清溪来吧。”
“不许去!”姜小寇按下他肩膀把人圈在怀中,仰头喝下大半壶酒,瞄准想了许久的红唇,俯身将酒渡了过去。
“国……”剩下的话全都被她堵了回去,卫明言僵在原地,无数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早已忘却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