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卫明言快步朝福仁居走去,没给追来的墨九半个眼神。
“公子,您再着急做药也不能不顾身子啊!”
墨九小跑着跟在他身旁,举起铜镜道:“您看,您现在这模样实在不雅,咱们还是赶紧回玉宁殿拾掇拾掇再做药,行吗?”
他大步一迈,挡在卫明言身前泪汪汪恳求:“公子,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这要是叫国主发现,我怕是连命都没了。”
“我已经见过国主了,她并未生气。”卫明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绕开他继续往前。
墨九当即愣在原地,公子方才就这么见了国主?完了完了,这回他肯定要被扣月银,他得赶紧看住公子才行。
宫道那头,一群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国主还真是宠他,竟直接搬去福仁居连着守了好几日,生怕我们欺负他似的。”
“我看未必。这几日白夫侍可是常被叫去景安殿,还都是颜护卫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他才是那个更受宠的。”
“我听说前两日国主就搬回去了,白日里只管批折子,到晚上就把人送回殿中根本不曾留下,估计是看腻了他那张冷脸。”
“可不是,我早就说过国主只是图个新鲜,他那样的男人怎么配?哎,你们看前面那个衣衫不整的是不是他?”
众人抬头望去,拿不准主意只敢小声议论,待人影走近,方才最先发现他的夫侍急忙跪地:“拜见国夫。”
其他人也匆忙噤声,跟着他跪地作拜。
卫明言站在官道正中,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挑着边角空地继续前行。
刚被拒绝过的墨九跟在他身侧,犹豫半晌还是开口把人请了起来:“我家公子一夜未眠,这会儿累得紧,有劳诸位让个路。”
此话一出,刚起身站定的夫侍们就炸了锅,当着卫明言的面就开始品头论足。
“没睡又如何?那也是国主的吩咐,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瞧他那疯癫模样,估计是惹恼了国主被赶出来在殿外晾了一夜,真是可怜哦。”
“国主可不是单凭一张脸就能取悦的。就他那张冷脸,平时又总给国主惹事,算什么国夫?国主没有休了他都是轻的,晾一夜算什么?”
“就是,天气这么大真是便宜了他,要我说就该在寒冬腊月晾着才有用,省得他只会用国夫的架子压人。”
……
墨九见卫明言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只好匆忙跟在他身后。
可那些人越说越过分,他实在受不住这等污蔑,猛地回头大吼:“放肆!国夫是为国主制作药材这才整夜未眠,他比你们这些只会嚼舌头的夫侍有用万倍!”
众人叫他吼得一愣,宫道陷入短暂的寂静,卫明言也被他的声音吓到,终于回神:“怎么了?”
“他们污蔑您,我实在看不过去,这才……”墨九越说越没底气,低着头没敢继续。
“国夫,您这仆侍好生厉害,凶得我们话都不敢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子。”站在月沼前面的男子讥讽道。
“公子,我绝无此意,是他们——”
卫明言拉过他,截断了话题:“墨九是国主选的人,明言无权处置,诸位若是觉得不满,大可找国主诉苦。”
“你少拿国主来压我们,一个仆侍而已,你管不了我来管。”男子扬起手就朝墨九挥去,“像你这样不守男德的人,早该被休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纷纷出言嘲讽,不曾发现有人悄悄溜了出去。
“衣冠不整,像什么样子。”
“没那本事就别占着国夫的位置,你自己走远些对大家都好。”
“那他可舍不得,没看他黑着眼皮都要赖着国主嘛!”
……
卫明言默默看着这场闹剧,后退两步让出位置,由着墨九跟他们吵,若是真引来国主休了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吵闹声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人群中的月沼蹿上前,挡住了墨九身前的巴掌:“哎,国夫方才可是说过,他是国主送来的人。”
“那又如何?”巴掌男举着胳膊质问,“他冒犯了大家就该管教,你不敢,我敢!”
“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气,可他毕竟在国夫手下做事,你真要为了一个仆侍得罪国主?”
“如今他就是个挂名国夫,有什么可怕的?”巴掌男扬起头,看向其他人道,“你们说是不是!”
月沼瞄了眼景安殿那头,嗤笑道:“是,如今大家都知道白夫侍才是国主的心头好,可国夫到底是国夫,你们这样对他的仆侍,实在不妥。”
墨九听到这话,一把推开他:“用不着你在这儿假好心,国主和白夫侍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国主一有空就会守着我家公子,对他是极好的!”
话音未落,月沼就踉跄倒地,抱着小腿垂泪哭诉:“国夫,您的仆侍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这般对我?”
“闹够了没?”
严厉的女声从人群外传来,夫侍们纷纷跪地:“拜见国主。”
“原以为上次之后,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早知道就不听明言的了。”
姜小寇冷冷扫过众人,视线停留在墨九脸上:“谁打的?”
“回国主,是我身前的男子,扬言要替国夫管教他。”月沼跛着脚跪地,含泪控诉,“方才我上前解围却被他推了个跟头,求国主为我做主。”
“国主,是他讽刺公子,我才……”
卫明言迈步站到最前方,抢过他的话道:“国主,是明言一时失神没拦住墨九,这才伤了月夫侍,我当为此负责,还请国主降罪。”
“公子,明明是他们乱嚼舌根在先,您什么都没做,该罚的是我。”
墨九冲到姜小寇脚下,跪地叩首:“国主,是我没照顾好国夫,请您责罚。”
姜小寇望着眼前一堆黑乎乎的脑袋,扶额长叹:果然还是人太多的缘故。她今日算是明白,为何后宫会有这么多糊涂账,不糊涂的话只怕皇帝的命早就没了。
她顺了顺烦闷的心绪,对着跟来的清溪道:“把这些对国夫不敬的人都给我赶出去。月沼刻意挑拨,流放西面荒漠,永世不得回城。”
“国主开恩呐!”
哭嚎声此起彼伏,姜小寇挥挥手叫来护卫:“再有叫喊的直接拎出来一起流放!你们几个赶紧把人领走,吵得人头疼。”
“属下遵命。”护卫们齐声应和,很快便将人全都带走。
“清溪,将月沼流放之事交给白尘,他知道该怎么做。”
吩咐完这些,她缓步走到卫明言跟前:“这几日辛苦你了,快回去歇着吧,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呵,说得真好听。卫明言望着清溪的背影,恭恭敬敬弯腰行礼:“是,多谢国主。”
姜小寇见他又变得这般疏离,以为是方才用他的名义赶人惹他不高兴了,急忙开口想要解释,却只能看到拐角处的一抹素色。
行吧,既然人家不想听,她又何必巴巴地跟去解释,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处理,先回景安殿再说吧。
姜小寇憋着一口气冲回景安殿,茶水还没喝完,门口就传来姜小函的高呼:“姐,我可算找到你了,这几天你都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倒是会看时机。”姜小寇斜乜着甩开她的手,不悦道,“钱花完知道来找我了?”
“不是的姐,我真不是故意躲着你。”
姜小函堆笑挤在她身旁:“那日从祥松阁出来,我本是要回去找你的,可不知道是谁出卖我,叫娘知道了这事,之后我就被护卫带回娘那儿被关了好几日。”
说到这儿,她又往姜小寇怀里拱了拱,哭诉道:“姐,你不知道,娘这次对我可狠了,说什么都不肯放我出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溜出来,你得补偿我。”
“凭什么?”
“因为我是为了你才去的祥松阁!”姜小函理直气壮道,“上次我都没还没玩就被带回来了,这次你必须好好补偿我,带我再去玩个够!”
“什么补偿,你就是找借口想拉我下水,之前你抢走那么多金子,还不够玩?”姜小寇没好气瞪着她反问。
“抱歉啊,我本不想如此,可偏偏叫人告了状。”姜小函耷拉着眉眼,轻声恳求,“姐,你就跟我去吧,这次我做东,位置比之前的还好,你肯定不会后悔。”
姜小寇本就闷着一肚子的烦心事,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来了兴趣,正好线索都聚在祥松阁,今日去消遣下也不错,总比待在宫里憋出毛病的好。
“行,我可以跟你去。不过我不喝酒,你等我找明言再取些醒酒药来,我们在宫门汇合。”
姜小函扒着她的胳膊不肯放:“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你一起去取,我怕又被那些人抓回去。”
姜小寇失笑起身,带着她去了福仁居。
“明言,今日你做的那些药可还有富余?”
卫明言拿书的手一抖,她果然是要去那种地方,解药刚做出来半日不到,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国主,公子熬了整夜只做出早间送去的那些,实在没有别的了。”墨九在一旁低声解释。
姜小寇颠颠手里的药丸,潇洒转身:“那算了,我去外面买些给安庆王就行。墨九,照顾好他,我过几日就回来。”
“姐,我酒量好得很,你放心吧。”
姜小函拍拍胸脯,竖起大拇指道:“你终于想通了。待会儿去了祥松阁我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两道人影渐行渐远,墨九在屋内急得打转:“公子,她们说要去那地方,您怎么都不劝劝国主啊!”
“她是国主,要去哪儿我管不着。”卫明言扔下这句话,起身走向药炉道,“你不帮忙就去外面晒药,别打扰我。”
罢了,还是趁现在多学点医术傍身吧,省得以后被撵出宫没饭吃,墨九努努嘴咽下劝告,默默转身走向门外药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