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仁居外,原本昏暗的小巷被大批火把照亮,将还未行动的两人团团围住。
“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怪不得我姐对你五迷三道的,连我都不给看。”
姜小函举着火把在卫明言跟前打转,柔声道:“卫公子别怕,我姐马上就到,一会儿你跟她说点好话,她肯定不舍得罚你。”
卫明言双肩被人扣住,挣扎无果只好放弃,埋头不语。
同样被抓的夕涯倒是看准时机,讨好起姜小函来:“奴家见过安庆王。”
姜小函扫了他一眼,对着身后高声道:“姐,你后院的夫侍人不怎么样,胆子倒是不小。等明日典礼结束可得好好管管,小心把卫公子给带坏咯。”
“卫公子没那么容易被带坏。人你也看到了,现在该回去了吧?”姜小寇快步上前,挡在卫明言身前警告。
“姐你放心,虽说这卫公子确实好看,但不听话的我可不喜欢,我不会跟你抢的,你还是赶紧处理正事吧。”
姜小函转身挥手,一溜烟就隐没在夜色中。
跑得倒是挺快,姜小寇收回视线,沉声命令:“颜慎,你亲自把卫公子带玉宁殿,剩下这个叫你的人送回去,严加看守。”
“国主,奴有话要说……”
夕涯话还没说完就被颜慎一掌拍晕拖了下去。
卫明言知道今日是走不成了,可就这么轻易被抓回去,他不甘心。
好不容易看到了出去的希望,说什么他也要试试,若是能借此让国主彻底发怒,对他再无那些心思是最好。
“草民不回去。国主,您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他一个劲儿地反向扭动,怒目望向姜小寇,丝毫不惧。
“卫公子既知我是强扭之人,那这瓜甜不甜,还得是我说了算。”
姜小寇温声劝道:“明日就是典礼,我若是就这么放了你,岂不是要让大家看笑话?劝你老实点乖乖跟我回去,否则,我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来。”
说完,她轻轻拉正卫明言的衣襟,指尖滑过喉结一戳,命令颜慎把人拎回了玉宁殿。
“你出去守着,我和卫公子有话要说,今晚的事不可透露半分。”
“臣明白。”颜慎躬身行礼,合上房退出殿外。
眼见着最后的希望破灭,卫明言也来了脾气,摔下瓷碗把碎片划在颈间:“国主若是不放了草民,那草民只有一死。”
话音刚落,丝丝鲜血从一片雪白中溢出,甚是刺目。
姜小寇甫一抬手,那血丝涌出得更多,伴随着鲜血主人坚决的宣言往下淌:“国主莫再靠近,草民懂医术,自是知道如何下手最精准。”
嗐,连性命威胁都用上了,看来今日有必要让他见识下自己的手段。姜小寇坐回木椅,悠悠道:“卫公子医术高超,我自是信的。不过——卫公子好像忘了件事。
“先前你已经把这条命给了我,如今你应该没有自绝的权力吧?”她撑着脑袋,含笑又问,“当时你还说要报恩,这便是你报恩的方式?”
“草民也说过,除了嫁给国主,其他的草民皆会尽力完成。”
卫明言挺直脊背回道:“如今国主强逼于草民,草民只有用此法换得自由。”
“哦,你是说我封你为夫是在害你,不惜以死明志?”姜小寇仰靠在椅背上,面色微沉。
“草民不敢。”
“不敢?你连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姜小寇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卫明言,我记得你师父裴宁为了你付出了不少心血吧?眼下你说死就死,想好下去怎么见他了么?”
师父……卫明言拿碎瓷的手一颤。
是啊,师父当年不顾她人异样的眼光收他为徒,受尽流言,后又改收他为义子,就为了保住他的名声。
经历那么多千难万苦,师父都没有丢下他,眼下他没兑现承诺却要自行了断,他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师父?
姜小寇见他神情恍惚,看准时机上前挥开碎瓷,束紧他的双手捆在床头:“既然放不下,那就好好活,别动不动搞这些吓唬人,我可不吃你这套。”
“明日就是典礼,若是一切顺利,我自会把原委告诉你。这之后你是去是留,我都不干涉。”
“此话当真?”卫明言下意识问道,转眼又挣扎起来,“不对,先前国主也是这般,如今却要强迫于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说着,他四肢并用使劲扑腾,颈间伤口溢出不少鲜血,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既然软的不吃,那她就只能来硬的了,姜小寇怒声大吼:“卫明言!你该知道我的身份和脾气,若是再动,别怪我下狠手。”
“你既被我救下,这条命便是我的,且不说我要你做国夫,就是流放也全凭心情。”
卫明言一怔,是啊,她是国主,是人们口中喜怒无常、荒唐暴戾的国主,都是别人讨好她,哪有她讨好别人的道理?
近来这些美好的日子,都是她为了明日典礼装的,先前经受了那么多痛苦,还不够他警醒吗?
卫明言心思一转,顺着她的话开口:“国主说的是,草民冒犯国主罪大恶极,请国主今晚便流放我。”
流放?他倒是想得美。
姜小寇被他气笑,俯身抬起他的脸,微笑道:“卫明言,你不会真以为一个受封过的国夫,能顺利逃出流放队伍,还能寻到机会行医吧?”
“好话歹话我都说尽了,卫公子这么聪明,今晚可得想仔细些,若是你想在明日典礼上闹事,我也只能秉公处理。”
“到时候你辜负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的师父。”
啪地一声,房门被重重摔上。卫明言斜蔑向木窗上映出的人影,听到她交代护卫加强防卫的声音,四肢缓缓蜷起。
呵,难怪她会松开绳索。
窗外人影绰绰,卫明言缩进床尾,静静思考着未来。
今日出逃失败,以后要想出去只会更难,国主说的没错,就算他出去了又如何?
这一路行得如此艰难,他真能在这男子卑微的世道里,以己之力完成师父的遗愿吗?
想当初,师父虽无女无儿,但在收留他前也受万人敬仰,如今师父逝去,他这个唯一的传承者还要毁了师父的身后名吗?
“师父,是徒弟没用连累了你,如今在这别宫内,弟子什么都做不了。”
卫明言喃喃自语,抱紧双膝埋头啜泣,满脑子都是懊悔与恨意,要是那日坠崖,他就这么丢了命该多好!要是没遇见国主该多好!
国主她……不对,那山崖偏僻,根本不会有人经过,国主为何会在那日出现救下他?方才国主说典礼结束会把实情告知他,实情是什么?
夕涯曾说,国主被人下了毒,他记得第一次见国主时,国主便拿着碎碗问他是何种毒,莫不是因为这个国主才执意要娶他?
可那下毒之人不是已经认罪自缢,为何国主还要追查,难道这背后还有歹人?这与娶他又有何关系?
卫明言越想越没头绪。
罢了,如今他出不去也死不得,国主愿意如何便如何,待她厌倦了自会休弃自己,彼时众人唾弃,他也能顺利行走山野完成师父遗愿。
玉宁殿外,颜慎跟在姜小寇身后请示:“国主,别宫内守卫已安排完毕,后院关着的那位,要不要送出宫?”
姜小寇放慢步子想了想,原主的后院里没少被安插眼线,今日倒是个好机会,若是处理得当或许还能引出真凶。
“是得送出去,不过我要先问他两句话,走吧。”
后院,夕涯被护卫绑在偏僻的柴房一直扑腾,见姜小寇出现立刻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哪怕嘴里塞着布条也没能阻隔他的叫喊。
姜小寇命人刚取下布条,就听得他大喊冤枉。
“冤枉?那你说说,为何云闲的蒲扇会在你手里?”
折断的蒲扇落在夕涯脚边,吓得他连声求饶:“国主饶命,是奴家太想国主,这才一时迷了心找到卫公子,奴家见他无心留下,便想着若是送他出去了,国主就能多看奴家几眼。”
“呵,你确实让我多看了两眼。”姜小寇踩上那蒲扇,笑盈盈道,“我竟不知,你与云闲关系如此之好,那日下毒应该也有你的份吧?”
“国主明鉴,奴家就算再大胆,也不敢毒害国主!”
夕涯连连磕头哭求:“此物是,是先前云闲落在奴家这的。奴想着吓吓卫公子,这才带了出去,奴家没有毒害国主的心思,国主明鉴!”
“夕涯,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卫公子连云闲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这蒲扇了,你拿去吓鬼呢?”
姜小寇甩开缠上小腿的手,严肃道:“安庆王说得对,像你这样胆大妄为的人,我的后院可留不得。”
“你既这么喜欢自称为奴,那我便遂了你的心愿。从今日起,你就是银山里最下等的奴仆,此生不得出山。”
夕涯听到银山二字,不顾一切扑向她脚边:“国主,夕涯冤枉啊!银山那样可怕的地方,夕涯只怕会死在半路,求国主念在昔日情分上,别把夕涯送去那儿。”
“颜慎,拿人。”姜小寇踢开他,转身便走。
夕涯伏在地上,声嘶力竭:“国主,后院所有人都对卫明言嫉恨在心,您就算把我送去银山也是无用!”
姜小寇脚步一顿,回身笑道:“既如此,那便让他们与你同去,如何?”
“夕涯不是这个意思,求国主开恩,国主……”
嘶喊声被房门阻隔,姜小寇招手对身后之人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需要什么找颜慎便是。其他夫侍继续禁足,若是有闹腾的,一并送去银山。”
白尘当即叩首,声音坚定而缓慢:“多谢国主,白尘定不负国主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