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忙了一天，此刻天色已晚，围观百姓也散去，大街小巷都在津津有味谈论今日的两场比试。

因今日初试拿了头名，已有人记住他的名字了。身边经过的行人有的跟他打招呼，有的好奇看他，有的尝试搭话，温以良面上和善笑着心理却略感疲累，不想搭理，带着孟煊和冯小虎绕道走小路溜了。

孟煊一只手掌被他握在手心，脸色微红，眼中仍熠熠生辉忍不住赞道：“温郎，你好生厉害！不但第一场得了头名，第二场也表现不俗。”

温以良笑道：“这没什么，今日在场的未必各个都是高手，矮子里拔高个罢了，跟楼上的大家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听说楼上今日就来了一位外科圣手，其所著《外科精要》堪称外科典范，还被太医院收录，提倡从医者人人诵读，真想跟他深入探讨一下。”蔡大方叹道。

“这有何难？若我能侥幸拿到头几名，便把这机会给你。”温以良笑道。

“真的？”蔡大方喜笑颜开，“那就先谢过温大哥好意了。”

当初蔡大方留在医馆一开始执意要拜温以良为师，但温以良觉得自己所学尚浅不肯接受，蔡大方只得退一步跟冯小虎一样叫温大哥。但在他心里，温以良就是他的师父，他打心底里钦佩和跟随的那种。日后若能沾温大哥的光进雾谷深研医术，他定会好好学习，不负师父厚望。

“今日辛苦你们等我一天，走，去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听说此县的归一楼极为有名，去尝尝他们这里的特色菜。”

归一楼宾客满堂，划酒拳的、友人小聚的，寻常百姓打牙祭的，一看就味道不差。小二带他们寻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几人点了招牌的板栗炖小公鸡、红焖羊肉、腌菜烧鱼，银耳莲子羹，一壶清酒，一碟金丝牛乳酥，几人就着晚风，惬意吃喝。

“不知道明日成绩如何。要是我哪天也能进场比试就好了。”蔡大方心思一动道。

“我问过了，参赛名额其实并不难获取。要么有可靠的大夫推荐担保，这些多是曾经参加过比赛获得名次的；要么是相熟的药商赞助也能获得名额。这一次是承了仁和堂的情，等此次比赛我拿到名次，自然也会收到雾谷邀请推荐参赛者。”温以良笑道。

“那太好了。若我明年能参加，一定不给咱医馆丢脸！”蔡大方端起酒杯：“那我先厚颜借这杯薄酒敬温大哥，祝您一举夺魁！”

“一举夺魁。”孟煊也举杯应合，三人相视一笑，心情舒畅开怀。

翌日一早，三人照样来到醉阳楼。

原本温以良想让孟煊在客栈休息，心疼他枯等一日无聊，孟煊却不依：“温郎在场上耗费心神，我就坐着喝茶有什么打紧？再说了，我还能抽空打听下楼上的评委都是何身份，温郎不想结交一二？”

这话说到了温以良的心坎上，他的确是想结交几个三观合得来的大家，一来想看看自身跟别人的差距，二来多条人脉总归不是坏事。且等今日的比试结果出来再说吧。

这么一说，温以良便没有拦着，几人在街边的小毯子上吃过早饭才施施然前去。

今日参赛者虽比昨日少了一半，等会开场一公布名次估计还要再少，围观百姓却比昨天多了一倍不止。可见大家都知道今日才是重头戏。

温以良还在人群里发现了好几位掌柜或管事打扮的人，猜测可能是哪里的药铺或医馆来挖墙脚。

辰时初，参赛的五十六名大夫站在昨日比试的场地，依旧是昨日的易老神医宣布名次。

“第一名，温氏医馆温以良大夫。”

人群喧哗，很多人伸长脖子找哪位是温以良。年轻过头的楚九郎惊愕看他，眼中是不甘心和不服输的倔强。

“第二名，楚九郎。”

“第三名，本草堂，刘明。”

……

易老神医依次公布了前二十八名，没有名次的另一半有的悻悻离去，有的跟昨日的落选者一样钻入围观人群。而作为获得头名的温以良，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关注，还有几道明显来自楼上。

“好了，鉴于时间原因，老朽就不多说了。若有疑异，待今日的比赛结束后统一解答。现在，还请楼下二十八名小友上二楼来。”

茶楼童子走上前来引路，领着一群人上了二楼。

只见二楼面积虽小了很多，布置却清新雅致，山水画屏隔开二十八张桌椅，临窗四五个案几散落着，坐了八位衣着不同的老者，易老神医便在正中间。

一群人先行过礼，然后在中间的桌椅上坐下，上面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并一盏香茗。

待众人坐好，易老神医便道：“众位小友都是脱颖而出的佼佼者，更甚者还有年岁颇小的，皆是青年才俊。今日最后一轮比试便要决出前十名。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又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医道中人，比试不为名利，只为切磋，学习他人所长补己之短。一切为了救死扶伤。接下来的比试规则不同昨日。”

老人喝了口茶缓了口气道，“今日的内容是，每人三例疑难杂症，就是放在诸位案上的三例，照样把诊断与处方写在纸上，两个时辰之后收卷。”

老人顿了顿补充道：“为保证公正，我与另外七位评审公开现场判卷，择取十位最优异者。之后这十位的答卷我们将一一公开讨论后再决出前三名。现场小友均可参与打分。”

这是要答题并答辩？

众人一惊，转念一想这才公平，便都应是。

之后比试开始了。

温以良拿起桌上三份病案翻看了下，微微笑了。

只见第一份医案曰：一老者年将耳顺，忽然染吐血嗽痰，昼夜不安。医见年迈多劳，误投参芪。遂觉一线秽气直冲清道，如烟似雾，胸间隐隐而疼，喘急不卧。问何解？

这正是末世前温以良曾看到过的医案，当时导师还与他探讨一番，谈论的结果是开方以生熟地黄各二钱，天冬麦冬各一钱五分，茯苓、紫菀、川贝、枯芩、瓜蒌、霜甘草节各一钱，二剂而便能烟消雾散，喘息卧安以后，加减不旬日而嗽痰俱止。

第二个医案乃是个即使放在末世前也大都无法根治的疾病，白驳风，也叫白癜风。

初诊见患者眼睑、颈、背散见大小不一圆形白斑，边缘见色素沉着。纳可，眠差，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细。问何解？

温以良曾有个叔叔就得了这个病，因白斑生在面部羞于见人，辞去了工作，十几年宅居家中，女儿结婚也没有露面，因此一家子怨恨。他深切明白这种病的厉害之处，虽不见得伤人性命，却极为影响人的社交和心理健康。

他沉思片刻，最终落笔：辨证为肝肾不足，气血不和，血不养肤，当补肾养血祛风。

处方：二至丸合玉屏风散加减。

等他一口气答完两份，歇口气抬起头，发现四周静悄悄，大多数人都在愁眉苦脸思索着，有一位仁兄笔杆都快被咬秃了。

原本坐在窗边的几位老者不见了，环视一周才发现他们驻足在各个大夫桌前，或是观察答卷，或是四处游走伸展筋骨。

不一会儿便有一位褐色衣衫的干瘦老人晃到了他这里，毫不客气拿起他的答卷细看，温以良觉得他似乎眼中亮了一瞬，面上仍不动声色。

见状他也没管老人，拿起第三份医案，一看之下却怔住了，这不是他之前曾诊治过的一个病患么？

这份病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巧合吗？

只见医案上写道：一男子而立之年，腹痛如绞，全腹压痛、反跳痛，腹皮挛急，恶寒、发热，频繁汗出、烦渴、恶心呕吐、腹胀、便秘或似痢不爽。问何解？

这病症一看就是阑尾炎，当时情急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误不得，温以良当时便叫人准备了鬼见草的汁，争得病患同意后与蔡大方一起胆大包天给患者做了个简易版的阑尾切除术。

之所以是简易版，是因为他们手上没有完备的手术器械、没有无菌环境，也没有标准的操作、术后抗感染药物，但他们有鬼见、简易版的手术刀和阑尾钳、羊肠线、还有玉露，以及温以良术中不断输送的异能，这台手术于是也成功了。

——若不是怕伤口好的太快令人怀疑，温以良还能让他立刻恢复如初。

但这些不能写上去，于是温以良犹豫了一会，把能写的如实写了上去。

开肠破肚对这个朝代的人来说属于是惊世骇俗，至于这个回答会不会被采纳或者会掀起多大的浪潮，他暂时不想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