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汉子还想抵赖,神色慌张道:“你们说换了就是换了?谁能作证?好好的方子我换它做什么?那可是我娘子!”
孟煊不搭理他,对围观众人道:“是否换了方子随意喊一位炮制经验丰富的药工来辨认就知道了。有的人心肠歹毒,连自己的娘子都要加害,焉知不是受人指使,被利益驱动鬼迷了心窍??此事损害了我夫君和医馆的名誉,必不能善罢甘休。冯小虎,去带上人证物证去报官!”
那厢既已找出原因,温以良与申大夫讨论之后决定先以一味人参和山茱萸共煎汤尽快服下以抵消生川芎的效用,为达到调动血气使生机循环的目的,但又不能到破血的程度,建立一个微妙的平衡,以桃红四物汤去红花减弱活血作用,命人现煎了一副药给那妇人喂下去。
不多时,那妇人悠悠转醒,听说自己夫君先前的行径后不可置信,嘴唇哆嗦指着他悲愤道:“我才为你生下个孩儿,夫君就一点不惦记你我二人之间的情谊吗?怎的狠心做下这种事?”
汉子脸色惨白被绳索捆着动弹不得,心里慌乱,原想今日闹一场能让医馆赔点银子好去快活,没想到医馆掌事的两夫夫竟这般硬气,一言不合就要告官。又想起自己娘子平日最是心软忙哭道:“何至于此?我也是听人家说换一味药效用更好,能让娘子你快点好起来才这么做的。娘子,你快帮我求求情,我待你好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见官啊!”
那妇人神色挣扎,竟犹豫了。
见她真要信了汉子鬼话,孟煊冷冷提醒:“你莫忘了我方才说过的话。只单单一味生川芎不至于让你病情恶化到这般程度,还有个原因是你服用了过量的活血补品。你好好想想,你的好夫君可做过这事?”
“补品?补品……”妇人喃喃,忽而一怔,看向孟煊:“桃胶算吗?”
“当然算!”孟煊坚定道:“桃胶性味甘平,寻常女子哥儿服用可美容养颜,活血养气。但并不适用产后的妇人服用!尤其是你。你本就被换了药方,再服用桃胶对你的身子而言那是雪上加霜,才以至于你今日生命垂危。如此,你还执迷不悟吗?”
“原来如此……”妇人自言自语,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胡说八道!”汉子见自己娘子三言两语被说服,急喝道:“我辛辛苦苦做工赚钱给你买药买补品,怎的不是对你好?你信这满嘴胡言的小哥儿不信我?”
妇人怔怔的转过头不看他,这态度瞬间激怒了平日在家里作威作福说一不二的汉子,他冷笑两声,骂道:“贱人!臭婆娘!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方才安静吃瓜的人群看不下去了,纷纷道:“你这汉子真是奇怪!婆娘被你害得几乎丢了命,还刚给你生了孩儿,你不疼惜就算了,怎的还骂人?”
“就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是好心还是故意!”
“万一别人早在外面有了小的,就等着婆娘死了好迎进门呢?”
“别说,还真有可能。这人原先就老跟外面的寡妇勾勾搭搭,本就不是个老实的。”
温以良见自家夫郎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去揍那汉子两拳感到好笑,站在他身后以手掌轻轻安抚他后背,对那汉子道:“我猜也能猜到是谁派你来捣乱的。是别家医馆?还是别家药铺?都不是?那就是姓孟的?”
那汉子强装镇定,眼中仍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温以良心里有了底,道:“你若是个真男人,做了就认了罢。不要缩头缩尾学那扁毛畜牲,让人瞧不起。”
他眼里的冷漠嘲讽明明白白,令那汉子感到耻辱又心虚,再加上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犹如冷箭嗖嗖扎在身上,令他无端勃然大怒:“胡说什么?要不是这贱人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哥儿,我会被长辈刁难?被亲族看不起?我累死累活赚钱供她吃供她喝?那臭婆娘呢?伺候人都不会!不能替我尽孝讨母亲欢心,也不能干活赚钱,肚皮还不争气!我早后悔娶了这么个玩意儿!”
那妇人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一贯信赖爱重的夫君嘴里说出了什么话,片刻后眼泪争先恐后涌出来哭道:“我不孝顺母亲?你母亲天天要我晨昏定省,五更不到就要我起床洒扫给一大家子做饭洗衣,吃饭不得上桌,平日还要我纺布绣东西拿出去卖,一文钱都没见给我!日日到子时才让我歇息,我还不够听话孝顺?你日日在家有吃有喝,家里的活计帮不上一点忙,洗脚水都是我打好的!要一文钱还要赔笑脸低三下四!我辛苦怀胎十月生的哥儿也是你的种啊,你怎的能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那又怎么样?这不是应该的吗?”汉子大言不惭道。
众人哗然,却有更多的是不屑和不以为然。
那妇人说的固然是真话,但又何尝不是家家户户夫郎妇人的现状呢?
孟煊想起自己母亲以前在孟府过的日子,心有戚戚然。
天下的哥儿妇人,谁不是在嫁人后苦苦熬日子呢?还有的,未出嫁之前也没见过几天人过的日子。
“你这话不对。”忽然一道清朗男音响起,一个男子自孟煊身后站出来道:“夫郎和妇人怎么了?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比谁高贵?男子在外赚钱养家,夫郎妇人在后宅操持一家生计,做的都是养家的活,没什么不同。更何况很多精细活男子本就做不来,天生不擅长打理内宅。倘若有擅长的,两人角色对调也不是不行。就说景氏酒铺的景老板和姜大哥不就是如此?众位男子若觉得辛苦大可一试。”
这话说的有些损人颜面,在场的男子各个被说的面红耳赤,有人不愤想反驳,却被旁边人拽了袖子阻止了,劝说让他不要跟声名远扬的温神医抬杠。
冯小虎刘大牛等人方才报了官,有衙役前来要押人去县衙。那汉子落水狗一般失魂落魄被拖走,妇人也被伙计重新抬回医馆,暂住在‘住院部’。
人群散开,孟煊神色恍惚,仍在回想方才温郎说的话。
第二日事情便水落石出,那汉子果然是受人指使以自家婆娘来陷害温氏医馆,原因跟事先猜测的差不多,那汉子嫌弃家里婆娘生了个哥儿给自己丢脸,又在外面跟别的女子看对了眼想把人迎进门。恰逢有人找到他出一百两银子要他陷害温氏医馆,又劝他说若事成还能拿到温氏医馆不菲的赔偿——如果医馆想要保住声誉的话。
几番思量后他狠下心答应了,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公堂之上那人招认说来找他的人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至于是谁他就不知道了。不过有相熟的衙役私下透露说有可能是孟府的人。
对此温以良毫不惊讶,他就是有点疑惑,为什么孟府老有人盯着孟哥儿和自己不放?孟老爷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对此他是否知情?
不管知不知情,能放任这些事发生,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孟府一家,他都不打算放过。
此时温以良和孟煊正在坐马车去中林县的路上。一路上树木郁郁葱葱,来往很多挑着扁担的行人,口音与罗洲县差不多,两人慢慢悠悠,蔡大方赶着车往目的地而去。
原本温以良想把蔡大方留在医馆看诊。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蔡大方把医馆里里外外的事务摸了个透,再加上在外科一道颇有天分,也能顶得住半边天。
温以良指点他可以用羊肠线代替普通针线来缝合,包括小型的开刀清创等等都教给了他。当然只是个大概,具体的操作还得他自己摸索。
截止今日,他在外科这方面表现出来的谨慎沉稳、胆大心细令温以良很是欣慰。
蔡大方也提出了更深的问题:开刀是否可以用在其他病症?比如破腹取子,割除病瘤?断指再接?
对此温以良只能让他自己思考,当前的医术水平和环境根本满足不了手术要求,这跟末世前的医疗水平中间隔着天堑,温以良也没办法。
因此参加此次医术交流会就把他带上了,希望能对他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