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看到田欣惊讶的表情,吉雅连忙要将卫生间的门关上。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田欣的手下意识地抵住了门。
田欣的神情惊讶却又带着执着,她的个子几乎比吉雅矮了一头,高扬的眉梢压抑着眼中的激动。望着这双眼睛,吉雅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竟漏了一拍,愣了愣有些腼腆地回答:“小时候淘气被误伤的,已经长好了。”
“当时一定很严重吧?”
田欣眼中充满了心疼和忧伤,甚至还带着说不清楚的歉疚,吉雅更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大大,呃,我爸说我差一点没了。”吉雅苦笑。
谁知这一句话说完,田欣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一下子把吉雅吓坏了,连忙解释:“早就没事儿了,一点也不疼。”说着话,自己用手指戳了戳那块伤疤。
“别……”田欣惊叫一声,却又好像惊醒了一般立即转身走回了房间里。
吉雅愣了几秒后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上身搭着一条毛巾坐在病房的椅子上吃东西的吉雅着实有些滑稽,难怪进来的护士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坐在病床上的田欣却浑然无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田妈妈把用干手器吹的半干的T恤衫拿进来,吉雅去卫生间换衣服,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吉雅告辞离开,田欣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田妈妈竟有些担忧地摸摸女儿的额头。
“不发烧呀,我怎么看你精神不太好。”
“没事,妈,你别担心我,天都黑了,早点回去休息一下吧。”
田妈妈看了看窗外,刚才一通折腾,她也觉得有些疲惫,于是带着些许忧虑还是离开了医院。
母亲走了,病房里只剩下田欣一个人,这是个三人的病房,另外两张床空着,这家医院很偏,这个科室的病人也少,大多是后续治疗疗养的,因为之前田欣几乎是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所以如果病床不紧张都不会安排到这个房间里。还没到熄灯的时间,病房里的灯一直照着,然而田欣只感觉自己有如身在在一片浓雾之中。
“26床,量体温。”护士小秦推着小车走了进来。
回过神来的田欣看到小秦,嘴角扬了扬:“今天又是你值班呀?”
“是呀!“小秦撒娇道,”以前还能偷偷跑过来听听吉雅给你念书,现在,真是无聊死了。“
“那本《纳兰芳华》是你借给他的?”
“是我推荐给他的。”小秦得意地笑笑,“他自己去买的。”
“还挺好看的。”田欣客气道。
小秦一听,看一眼田欣,又望了望门口,面带神秘地凑过来:“其实网上有人写了一部同人叫《纳兰密语》。”
田欣看着小秦眨了眨眼睛,不明就里。
小秦顿了顿又接着说:“这本比较那个,我没好意思告诉吉雅。”
“哪个?”小说爱好者田欣一秒钟明白了过来,眼神中自然带着一个“呃”字。
小秦一看是同道中人,立即来了兴致:“里边两位男主,其中一个是上一本女主的弟弟,另一个是纳兰国的将军,原书都是小角色,竟然让他写的跌宕起伏的。”
只听到女主的弟弟,田欣的脑袋便是一阵的嗡嗡作响,原来那迷幻般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梦境。
田妈妈发现女儿这几天有些不同,一直拿着手机在看,眼中忽明忽暗,时喜时忧,每次问她在看什么,她都含含糊糊,说是这几个月同学们的朋友圈。本来老母亲是觉得这么看手机着实不太好,可是一想起半年里,女儿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就算想让她起来做点错事都不可能,她就再也张不开嘴指责田欣了。
手机上看小说的确有些费眼睛,可是如今田欣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书中的情节让她吃惊,竟然与他在幻境中的经历如出一辙,看着这本书就仿佛看着自己经历的人生,田欣的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如果再经历一次,她会不会还要这样做。然而看到结局她却有些震惊,与她的经历截然不同,木法沙中箭,死在了回丰都的路上,林墓旧病复发也病死在了益州。
难怪这部作品被网友骂,这本同人的作者仿佛是一个极度悲观主义者,不但把两个男主写死了,就连原书的女主也没放过,也给写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安,无父无母,孤苦伶仃。难怪没有出实体书。
就在田欣感慨书中人物命运的时候,她自己的检查结果也都出来了,基本一切正常,脑部CT显示并没有血块,她可以说已经恢复了健康,随后便可以出院了。
吉雅又来过两次,听到她完全恢复的消息也是格外开心。
“你出了院要回北京上学了吧?”吉雅的眼中闪过羡慕的神情。
“应该是吧。”田欣反到有些落寞,随即问:“你还会留在上海吗?”
“我……”吉雅的神色暗淡了一下,“我可能要回家乡去了。”
“怎么要走?你不画画了?”田欣着急地问。
“画呀!只是不在上海。”吉雅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田欣一眼苦笑道:“上海没有那么多机会,生活成本又太高了。”
“呃。”田欣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于生活成本,她似乎还没有发言权。她还是个大学生,她的生活费,学费都是父母出的,父母对她管束严厉,虽然她也在外边接写设计方面的活挣钱,可是说白了,那都是锦上添花,他并没有真正面对过经济上的压力。
田欣可以出院了,田妈妈自然比谁都高兴,在上海住了半年时间终于可以回家了。本来她想接田欣直接回北京,谁知她租住的房子出了问题,她本以为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就把租赁合同续约了,没料到事情出乎意料,现在要解约,中介不愿意,要她付解约赔偿。田妈妈有些心疼,于是只能一趟一趟地去找。这些日子她也没有经历照顾田欣,只好让她在医院再住些日子。
田欣已经是个健康的人了,整日呆在病房里无聊,于是就溜到护士站找护士聊天,特别是夜班的时候,护士长不在,护士们胆子也大了许多。田欣坐在护士站里,俨然跟她们成了一家人。
“田欣,你这一醒,那个天天看护你的帅哥也不来了。我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
“没错,我也这么以为呢!心想着,这世上还是有真正的爱情的。”
“我第一天就看出来不是了,磨磨唧唧的到护士站找人帮她换尿不湿,还不好意思说,要不是皮肤黑,脸一定红到耳朵根上。”
“我怎么就没遇到这个时候?再说就算不能换尿不湿,也不证明不是男朋友呀!”
“啧,就你那眼睛,能看出什么来。”
“田欣,你跟他什么关系呀?我们问他也不说。”
“他是撞上我的人。”田欣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脸平静地说。
“哎呦,人还挺有良心的,我说怎么每次都是他去缴费呢!”
“他怎么把你撞的呀?”
“我妈说是骑摩托车。”
“他有摩托车?我有几次在院门口看见他,他都是骑个旧自行车呀?”
“我也看见过。”
“这个我可能知道,我有一次给病房送药,他在走廊里打电话,听上去在说卖摩托车的事情,不过那也是挺早的时候了,要不是他长得帅,我也注意不到。”
“这种八卦你都藏着,真是个花痴。”
“这算什么八卦呀!你还没见那次那个10床她们家呢!”
“那个事儿,我也听说了,太狗血了。”
话题很快从吉雅的身上被转移了,然而田欣却变得有些魂不守舍。难道他为了给自己交住院费,把摩托车都给卖了?是了,他说过上海的生活成本太高。一想到这里,田欣的心中就说不出来的歉疚,眼前总是不断闪过木法沙城下中箭的那一刻。可是,吉雅明明是生活在现代,他也不是木法沙,自己更不是林墓。
一觉醒来,田欣只觉得自己做了很多梦,哭过,笑过,叫喊过,可是醒来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感觉浑身的疲惫。
一早,田欣坐在病床上发着呆,却听到敲门声,抬头一看,吉雅站在门口。
“今天天气好,出去散散步吧?”吉雅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走在院子里的空地上,阳光照下来,久卧病床的田欣,虽然脸色苍白,却有着勃勃的生机,吉雅注视良久终于开了口。
“我要走了。”
田欣惊讶地望着吉雅问:“去哪儿?”
“我跟你说过,我要回老家去了。”
“可是,这么快?”
“嗯,老家那正搞旅游开发,回去工作也好找。”
“回去画画?”
“那怎么可能,我以前是当汽修工的,现在这个在老家很用的上。”吉雅有些不好意思。
“你老家在哪里呀?”田欣试探着问。
“我老家在希拉穆仁草原。”因为说到自己的家乡,吉雅神色又自豪又腼腆。
“草原上有一条河,你小时候经常去河里游泳吧?”
听到田欣这么说,吉雅惊讶地望着她。
“夏天的时候河边有萤火虫飞舞,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
听着田欣一句句的描述,吉雅禁不住微笑着点头问:“你也去过希拉穆仁河?”
田欣深深地望着吉雅,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认识一个人,他也生在草原,他的家乡也有一条河,他跟我说,如果他死了,就让人把他埋在河岸边,每天听着草原上的风声,河水流过的声音。”
吉雅的眼睛瞪起老大,惊讶地望着田欣,嘴唇张开合拢了好几次,终于只说出一个“你”,随即有上下打量了几遍田欣,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口中微不可闻地嘀咕一句:“怎么可能。”
田欣垂下目光,怎么不可能。
吉雅走后没几天,田妈妈也跟房屋中介谈妥,她留下半个月租金的违约金,中介把预缴的房租退给她。事情刚处理完,田爸爸就从北京来到了上海。已经有半年没有真正团员的一家人几乎是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好在乌云散尽,一切都回归正轨。
吉雅的朋友圈晒出一张希拉穆仁河的照片,看着熟悉的清清碧水,田欣将车窗外掠过的风景收入了手机相册。人生就像一部剧本,不管前尘过往怎样,你却要演好当下。
田欣回到了学校,尽管休学半年,作为X大机械设计专业最优秀的学生,她一边准备毕业设计的论文,一边完成了落下的几门功课的考试,终于在盛夏的季节顺利毕业。
“田欣,我本来觉得你错过了考研,我和主任特意帮你争取了一个破格保研的机会,你怎么还能放弃了呢?你知不知道,现在考研的人有都多,为了这个名额快打破脑袋了。”
“曲老师,我心里特别感谢您,只是我自己还有我自己心愿,所以只能放弃这次机会了。”
“你不读研究生就只能工作,现在就业这么难,你……”
“曲老师,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啊!果然不愧是田欣。”曲老师惋惜的目光中带着惊喜。
火车飞速地奔驰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已经从电线杆,绿树,大桥,变成了开阔的草场。
现代的交通就是不同凡响,记得当初第一次去喀尔喀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不知道要看多少天才能找到阿勒达的王庭,此时不过一个瞌睡的功夫,大巴车已经进站了。
汽车站的站台上好几个被高高举起的牌子上写着不同的名字,然而被举得最高的那一张上用黑色的美术字写着“田欣”两个字,最是显眼。
“小田吧?我是乌兰风电站的工程师周岩。”一位中年男子对着直直走过来的田欣打着招呼。
然而,田欣一边跑上去跟他握手,一边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身旁将手中的牌子放下来的高大男人身上。周岩也看出端倪,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笑道:“这是组装技师,吉雅。”
田欣点点头,又对着吉雅点点头。
吉雅帮田欣拉着行李,三个人一起向路边的一辆吉普车走了过去。后备箱打开,吉雅将行李箱抬到了车上,转身去接田欣手中的双肩背书包。田欣将双肩背书包交到男人的手中,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你,木法沙!”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最后真正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