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法沙进入帐篷时林墓正坐在桌案前看图纸,两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都有些不得言说的惊喜。林墓愣了一下之后,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故意没看见似的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你还在这?”木法沙心中说不清楚是愧是喜。
“将军有令,他回来之前不许博士跨出帐篷半步,违令者,杀。”林墓暗暗翻了个白眼背诵一边守门士兵的话。
“我,我回来换件衣服,去见大汗。”木法沙嘴上说着,却站在原地没动。
林墓这才注意到,木法沙身上的衣袍又脏又破,简直看不出颜色。脸上的胡子也遮不住几道已经结痂的伤痕,一双眼睛下泛着一圈青黑,白眼球上沁出血丝,神色间透出疲惫。他不觉有些心软,站起身来在木法沙的床榻旁翻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袍递给木法沙。
这算是消气了?木法沙接过衣服,偷瞄一眼林墓那张依旧不苟言笑的俊脸。他解开腰带脱下上衣,就在林墓面前换起了衣服。林墓一惊,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把头扭向一边,木法沙看着他这个样子,不觉心口有片羽毛骚的难忍,笑道:“难怪公主把你当阿姐,看个男儿换衣服都要脸红,就算是我们喀尔喀的姑娘也……”
听他这么说话,林墓忍不住扭过头,刚才平静的脸上蒙上一层怒色,脸反到更红了。木法沙连忙闭嘴,没说完的话被他强行忍住,憋得健壮的胸膛一起一伏,两人都不知道往下要做什么。
“先生,将军……”华都像一只撞进罗网里的小雀,叽叽喳喳地掀开帐帘闯了进来,眼前的两个人却让他的后半句话含糊在了嘴里:“回营了。”
木法沙换好衣服准备出去,却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
“你何时去屏行关?”
“见完大汗就……”
“我也去。”
木法沙:“……”
华都:“……”
给你个机会赎罪。
华都跟着林墓身后,把他这几日搬到木法沙帐篷里的东西搬回林墓的住处去。一路上掩不住的眉飞色舞。
“先生可知道屏行关是怎么打下来的!”华都憋不住摇头摆尾样子就像一只山鸡。
林墓翻了个大白眼:“我能知道吗,你们主仆二人合伙这么关着我。”
“呵~呵~”华都干笑两声,竟然有些识趣地不讲了,这回林墓反到着急了。
“你说不说!”
华都一看林墓脸色,立即乖巧地又凑了过来:“昨日一早,三殿下就开始带人正面攻击屏行关了,都知道呀,屏行关前几十里铺满了铁蒺藜,别说马,人都不一定躲的开,这么正面冲锋岂不是要拿血肉铺路吗!而且这么长时间,咱们一直按兵不动,把屏行关的守军都憋的呀,这回终于看见咱们冲关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望。”
“说重点。”
“呃,燕国人在关里等着看热闹。三殿下也没让他们失望,冲锋的骑兵因为误踩铁蒺藜,落马无数,连续攻击了两轮,终于不支,三殿下下令后撤。”说到这里华都不忘记偷看一眼林墓,见林墓嘴上不问,脸上却掩不住的紧张之色,不免又得意起来:“燕国人一看,可来精神了,憋这么长时间,可算见着便宜了,他们那个守将啥啥啥的,立即率领大军出关追击。三殿下带着骑兵就跑,受了伤的马也都不要了。三殿下跑的狼狈,燕国人追的起劲。”
林墓拧眉看着满脸得意的华都,并不打断。来到喀尔喀草原之后他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阿勒达英勇无敌的战绩,除了一次以一敌十,寡不敌众之外,无伦何等惨烈的战斗与厮杀,阿勒达都没有失败过,这个小破孩子,说起三殿下兵败这么兴高采烈的,这是当自己是说评书的呢!
“三殿下且战且退,燕国人越追越高兴,一下子就追出去五十里。”华都自以为讲到要紧处,故意又停下偷看林墓。
哪里知道林墓并不追问,只是看着他,反到有些不好意思再卖关子了,一脸不好意思地继续把故事讲下去:“就在这时三殿下刹住了脚步,瞬间翻脸,也不跑了,戏也不演了,翻头把燕国人打得屁滚尿流地往回跑,结果,燕国人自作孽不可活,给人家下得铁蒺藜,自己踩了个正着。”
华都口沫横飞稀里哗啦一通演绎,自己几乎都要被陶醉了。
“踩了铁蒺藜如何,跑回去又如何,屏行关还不是在燕国人……”说到这里,林墓突然停住了,目光闪亮道:“他们跑到关下时,你家将军已经拿下屏行关了?”
“啊~~~,先生怎么……,先生果然厉害,竟然猜到了。”华都吃惊地张大了嘴,他自己马上就要讲的关键扣子,竟然被林博士一语道破。
原来这两日两夜木法沙是带着人偷偷去了屏行关,走的定然是那条山涧中的小路,等到了关下,一直等着三王爷徒赤在关前演的这场戏。一旦燕军出关,趁着屏行关空虚无人,他立即攻下关口,待到敌军杀回来,定然腹背受敌,上天下地无所遁形。难怪他回来时满脸的疲惫,浑身脏污,脸颊上都带着伤痕。可是为什么他不让自己同行呢?究竟是不信任,还是……不舍得。想到这里,林墓的脸微微有些发热。
“先生,你怎么脸红了呀?我不过就夸赞先生一句……”华都好奇地望着林墓,却被林墓狠狠瞪了一眼,再不敢吭声了。
屏行关大捷,军心大震,纳兰大军拔营起寨,浩浩荡荡进入屏行关。
到达关下时正是黄昏时分,金辉的阳光下,雄关巍峨,林墓不禁有些恍惚,自此而下,再不回头,前面就是北郡城,多少年他不能从南往北到达的城郭,如今却要从北而至,心绪激荡,眼中有些发热。
“先生,你怎么了?”华都有些不解地望着林墓。
“没事,阳光有些刺眼。”林墓策马前行,却没有留意另一双眼睛一直在望着他的背影。
过了屏行关,声威大震的纳兰军再次在骏马河畔与宁令两叉的军队对决,阿勒达亲自披甲上阵,冲杀在敌阵之中,宛如一股黑色的龙卷风,势不可挡。胆小如鼠的宁令两叉却只敢在河对岸掠阵,对比之下,纳兰骑兵无不奋勇向前,燕军士卒节节败退,宁令两叉最终不得不退进了北郡。躲过了纳兰骑兵的追杀,却躲不过朝堂上的唇枪舌剑。
仁政殿上,右丞相胡突只差没有指着宁令两叉的鼻子大骂他胆小无能了。宁令两叉出身皇族,一向自视甚高,哪里受的了这个,自然是反唇相讥,众大臣本以为他率领着几倍于阿勒达的数十万大军,定然能阻挡住敌人,谁知不但是丢盔弃甲,损兵折将,如今竟然让阿勒达堵在了家门口,也都对他失望至极。
看下边吵成了一个□□坑,宁令宗宪蹙眉不语。眼前的大多是兄长的旧臣,之前淑妃小产后死在宫中,已有人质疑此事,亏了丞相胡突极力弹压,宁令两叉志大才疏却骄横跋扈,从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过眼中,他心中早有不平,此时他看到两方互不相让,一时却没有表现出偏帮哪一边来。无意中他瞥见班列之中一个人也与他一样一语不发,此人是禁军都指挥使梁王宁令齐,他是老梁王宁令翰的独子。
十几年前宁令齐就出使褚国,后来跟随督元帅乌金子伐褚灭褚,深受乌金子的赏识。然而乌金子灭了大褚后,归来不过一年多就病死了,当时的燕皇宁令台从此性情大变,最后竟然嗜杀宗室,却对梁王一家手下留情。不久老梁王过世,再后来宫廷政变,宁令明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宁令台,登上皇位,而后南征褚国,最后被哗变士兵杀死,宁令齐都仿佛是个透明人,即便是后来宁令昙在自己母妃家族的支持下登上皇位,安定了朝野,最终只是不咸不淡地给了宁令齐禁军都指挥使的官衔,就这么一直晾在一边。这会儿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支持哪一边。
“众卿家勿要争吵,如今纳兰军已然兵临城下,诸位可有退敌良策?”宁令宗宪终于发话了,口沫横飞的大臣们也不得不收敛一些。
“陛下,北郡城高壕深,只要我们固守城池,等待援军,一定能击败阿勒达。”
“漂亮话谁不会说,之前你还说屏行关易守难攻,纳兰军断不能越过关口呢!如今怎样,还不是兵临城下了。”
“那是因为有人无能!”
“你说谁无能?”
刚说不到两句,下边又吵成了一片。
宁令两叉出班跪倒:“陛下,臣愿率军出城迎敌,不死不休。”
“将军快起来,何必如此。将军苦战,还受了伤,要多加休息,不如让旁人分担些。”皇帝这么说,明显就是要削夺宁令两叉的兵权,宁令两叉环视四下,他一向跋扈,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抬头上前。
“梁王,如今大敌当前,卿有何高见?”宁令宗宪将目光转向宁令齐。
“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本分。”宁令齐出班,躬身行礼,眉宇间隐去一抹阴郁。
“陛下,此番阿勒达攻燕,无非是为了财物,不如陛下先行提出议和,许他财物和地盘,慢慢拖延时间,等到援兵到来。”宁令齐说话,胡突先行发言。
“丞相知道阿勒达本性,他如果不看到真正的好处是断不肯罢休的。”不等皇帝发言,宁令齐出乎意料地先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梁王……”
“爱卿所言甚是,那么爱卿又有什么御敌之策呢?”
“北郡城中禁军数万,再加上元帅兵马有十几万之众,北郡城墙坚固,纳兰人擅长骑射,却并不善攻防,我们只要固守不出,多多准备守城武器,敌军自然不能撼动北郡。援军到来时,阿勒达自会北归。”
“梁王想的到是好,可是,你也说城中兵马十几万,如此多的人马,每日粮食消耗便是个问题,我们如今四面被围,如若援军迟迟不到,岂不是要饿死在城中?”
争执持续到了傍晚,皇帝陛下做主让宁令两叉回府修养,守城大事交给梁王。这就是削了宁令两叉的兵权,他表面没有说什么,心中却积蓄着滔天的愤怒,自己出生入死,最后却被褫夺兵权,随他进入北郡的很多是他从都玉关北大营带来的兵马,他到要看看宁令齐如何驾驭这些人。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喜欢这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