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再天昏地暗地翻滚了,林墓感觉自己是趴着的,他努力想要抬起头,却只觉得脖子被什么勒住发不出声音,想抬手去拉,一动浑身都在疼,一路滚下来,中间不知道撞上过什么。还没等他爬起来,只觉身体一翻,仰面躺倒在草里,木法沙从他刚才趴着的地方坐了起来。
“你伤到哪里没有?”木法沙问。
“咳~咳~咳~”林墓刚一开口就咳嗽不止。
林墓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见木法沙附身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向着他的脖子刺了过来。
林墓努力压住咳嗽,稳了稳呼吸,他感觉自己的肺要出来了。
木法沙将割断了袋子的斗篷扔到一边,又把林墓扶着坐起来:“你怎么样?”
“咳,咳,我还以为你嫌我压在你身上,咳,咳,想要一刀扎死我呢!”林墓笑了。
“你差点被勒死。”后边似乎还留了半句: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人呢!
从山坡上跌下来,终于看到山涧里有一条溪流,林墓稍微活动了一下,发现胳膊腿都还能动,于是开玩笑道:“没有我,能这么快找到水嘛!”
木法沙搀扶着林墓一瘸一拐地到了溪水边,他让林墓坐在一边,自己到溪水边往水囊里灌水,刚才两人从山坡上滚下,惊动了附近的飞鸟,此时刚刚平静下来,周遭又是一片静匿。
突然天空中一声金鹰的尖啸,阿莫塔一个俯冲的姿势扎下来,直冲小溪对岸的山坡,还没等它再度拉起,木法沙早已警惕地盯住了那片山坡,果然,草木一阵起伏乱晃,一个人影从山坡上跌了下来。本就单腿屈膝的木法沙一下子跃起,两步跨过溪水,冲了过去。
“饶命呀!饶命!”被木法沙一把揪住脖领子的男人卷曲着身体,抱头哭叫。
“你是什么人?”等男人喊声渐弱,木法沙问道。
“小的是山里的樵夫。”
“樵夫?你的砍刀呢?柴禾呢?”
“我,我在林子里遇到了狼,吓得只顾跑,东西都丢了。”
“你砍柴还没事给自己脚套上个铁环呀?”林墓蹲在两人旁边,一脸天真地望向“樵夫”。
“我,我……”樵夫垂下了头,用手遮挡着自己破烂的裤腿下一双光着的脚,两只脚腕上各抠着一只铁环,垂下一段铁链。
“你是从屏行关逃出来的?”林墓换上一副平静和蔼的表情。
“大老爷,大官人,大善人,饶了我吧!我媳妇快生了,不,八成已经生了,我就是想回家看看,求你们别把我抓回去!”
林墓和木法沙对视一眼,心里不禁暗暗一喜:“你姓王,家在屏行关外六十里的小屯村?家里阿爹阿娘尚在?你家世代都只靠砍柴为生?”
“大官人怎么知道?”
“你从屏行关跑出来多久了?”
“两天了。”
“从屏行关到这里要两天时间?”
“本来不用,只是我害怕被他们找到,在山里躲了这两天。”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是被抓去的苦力,关外铺设的铁蒺藜需要检查,有些还需要补充,关内的军爷会出来巡查,他们不愿意自己动手,就带几个苦力搬运东西,他们不敢走太远,就叫我们替他们去检查。我就趁机跑进了山里。”
“你知道有条小路通向屏行关?”
“不,不知道。”
“你说不说实话?”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过大概的位置,自己瞎摸着走的。不过这条小溪一直通向屏行关的方向,只是到了头,还要翻过一个山脊。”
“你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吧?”林墓将自己的布袋子解开从里边抓出一把肉松。
那“樵夫”一看眼睛放出了绿光,扑上去就抢,抓在手里就往嘴里塞。林墓连忙道:“别噎着了!”
话说的有点迟了,“樵夫”一顿呛咳,林墓连忙把自己的水囊给他,还不忘记望一眼木法沙:可不是我一个人不懂怎么吃的吧。
直到天色昏暗,三个人终于走出了山林。华都和其他几个人已然等了半日,一看到木法沙和林墓,真是又惊喜又后怕。几人顾不得叙谈这两日的经历,木法沙立即带着“樵夫”拜见阿勒达,并将发现通往屏行关的山间小路告诉了他。阿勒达这些日子虽然不露声色,其实也是心急如焚,派出去各路斥候寻找屏行关的破绽,一听木法沙说有一条山林间的小路通往屏行关,不胜大喜过望。
大帐中的灯火亮到午夜,木法沙刚走出大帐就被守在外边的林墓抓住不放。
“你们明日就出发吗,带我一起。”木法沙的帐篷里灯光昏暗,却掩不住林墓两眼放射的光芒。
木法沙愣了愣,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说真的,明日就跟着我?”
林墓盯一眼木法沙,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明日我要是哪儿都不去呢?”木法沙两手抱胸。
鬼才信你!这句话在林墓心里转了两圈还是被咽了下去。“我今晚就睡在你的帐篷。”林墓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就这么看着木法沙。
木法沙表情有些古怪,似忍了什么没有说出口,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林墓却不理他把自己的披风铺在地毯上就躺了下去。
“地上冷,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木法沙蹲在林墓身边劝。
林墓不说话,把身体扭过去,只给他一个后背。
“你不是军器博士嘛?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上战场呢?”木法沙声音温和,问出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是呀!全军恨不得都把他当小白脸,只觉得他骑不得烈马,挽不得硬弓,平时画画图,做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上屏行关呢?老师临行之前最后一次问他是否真的要留在草原,他的回答异常坚定,老师嘱咐他尽展所能,却不要鲁莽好事,其中意味他怎会不知,毕竟纳兰国与褚国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信任,阿勒达虽然真诚坦荡,却不会容忍任何可疑之事。木法沙跟随他多年,早就有了禾汗一样的秉性。可是他必须留在纳兰国,如今木法沙还能如此坦诚问自己这些话,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可是自己该怎么回答他呢?
“我,我也希望咱们早点杀到北郡。”这不是谎话。
木法沙看着林墓,眼神中意味不明,这是在怀疑吗,林墓不再多话。
早上林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可是帐篷里却没有木法沙的影子。
“糟糕!”林墓翻身下床,刚掀开帐篷的帘子要出来,却被两把长枪抵在门口。
“博士请回。”
什么?不是,就知道木法沙不会老实,可是你半夜偷偷跑了就算了,还把自己看起来算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的和蔼可亲原来都是演戏的。林墓气急败坏,可是靠力气,他还真心打不过门口的两名粗壮的纳兰士兵。
林墓蹲坐在地毯上用力砸着地,此时此刻他只能生自己的气。
“我要找华都!”还有,可以欺负欺负华都。
可是就连华都也是木法沙借给他的,华都除了按时给他送来吃喝,最多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把他的图纸拿到木法沙的帐篷里来交给他。林墓自然也不会老实呆着,可是无论是他闹腾要去军器营也好,干脆搬出屎尿盾也罢,最终都是:将军有令,他回来之前不许博士跨出帐篷半步,违令者,杀。
就这样两日很快过去,却不见木法沙转回,林墓心里着急,嘴里起了泡,他简直想要把帐篷顶上戳个窟窿跳出去。每天华都都会来送饭,却只字不提屏行关的情况。
“你家将军去哪了?”
“不知道。”
“行,你以后别来了。”
“是先生你叫我来的呀!”
“我……”
第三日,林墓刚刚起来,只听见帐外号角齐鸣,难道是木法沙回来了?他顾不得门口卫兵,掀开帘子冲了出来。
“先生!”不知何时门口的卫士已经不见了,华都提着食蓝站在外边。
“木法沙……,这是……”林墓没有看到木法沙的影子,却远远看到营门口,整肃待发的纳兰骑兵。
“先生回去吧,那是三王爷准备攻打屏行关呢!”
“攻打屏行关?屏行关前扑了几十里的铁蒺藜呢,怎么打?难道……”
华都脸上表情严肃,只是轻轻摇摇头:“这是大汗的将令。”
“那,木法沙呢?”林墓声音急切。
“将军不在营中。”
“不是已经发现了……”林墓咬唇:“为什么非要硬刚呢!”
“先生在担心将军吗?”
“谁担心他!他最好……”林墓推开华都,向阿勒达的大帐走去。
“先生,大汗也不在营中。”
这是都发了疯了!
屏行关打下来的消息是在木法沙之前到达的军营,华都拎着早饭走进帐篷时,林墓趴在小桌上正睡得沉。一日一夜的焦躁终于耗干了他的精力。华都放下早饭,拿起榻上的羊毛毯披在林墓的身上,刚想出去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袍子的一角。
“先生,你醒了?”
“屏行关大捷!”华都脸上难掩喜悦。
“木法沙……”
“将军还没回来。”华都脸上的喜色一下子暗淡下来。
“还没回来?”林墓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瞪得老大。
他这是没脸见我,还是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华都:将军这是把我送给先生当炮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