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中步步皆险,你们不应同我一道来的。”
陈锦常走在众人身前,似有些忧思地仰头望了下漆黑的天色。
李渡本只想同裴容与两个人跟着,然而相府被围,待着也不安稳,还不如一起有个照应,索性也就带了李薇几人一道跟着,只让傀儡和小十一进自己的储物袋里去避着。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他面上却没有忧心的神色,只宽慰地笑了笑:“相爷不必介怀。”
“我们总有脱逃之法,但相府毕竟就在京中,禁军围府,如若我们只顾自己先行离开,您恐怕难以同今上交待。”
“您好心搭救,我们又怎能让您为此落人口实。”
陈锦常闻言笑了下,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
“你是陛下的师弟?真是个灵秀的好孩子。”
李渡:“?”
裴容与走在他身侧,没忍住轻声笑了下。
陈玉林:“这位可不是师弟,他只是看着年岁小,实际上比我还年长许多呢。”
“月前秋陵渡的涝灾,正是有这位李道友相助,才解决得尚算圆满,朝廷当要好好感谢他呢。”
陈锦常双眼睁圆了些:“这样啊……确实应当谢,等此番事了,我定要亲自筹备谢礼。”
李渡连忙推拒:“不必不必,路见不平,本来就是应该做的。”
陈锦常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抱歉,我看道长心思这般单纯,还以为是年岁不大方才下山闯荡呢。”
李渡:“单纯……?”
陈锦常停下脚步,侧过身看了眼几人身后的宫门:“此时已过了子时,按例宫门几个时辰前就该落锁了,今上深夜传召,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李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朱红的木门重又打开了,来相府宣他们入宫的掌事太监正招呼守卫关门。
“嘎吱——”推门的声响四散蔓延,将深夜的皇宫衬得更加阒寂。
陈锦常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你们走与不走,他都不会轻放此事,只不知会做到何等地步罢了。”
朱门在他的话音里阖上了,木门相碰的声响同他说话的尾音夹含在一起,在凝滞的空气里缓缓荡开了。
那太监小跑几步,却并没有跟上他们就站定了,在几人身后扬声道:“相爷自己认得路,咱家就不跟着讨嫌了。”
陈玉林似乎饶有兴致地回过身:“这位……”
陈锦常提醒他:“袁公公。”
陈玉林:“哦对,这位袁公公不是陛下跟前的人么?怎么不跟我们一道去呢?莫不是不喜欢这条道,想着换一条更青睐的吧。”
太监从小入宫,是认得陈玉林这张脸的。
先太|祖积威甚重,虽然总一副狐狸似的笑模样,看着十分随性可亲,但御笔朱批定人生死的时候,他也依然是这么样笑的。
太监面对陈相时,也就只敢仗着圣旨嘲讽两句,面对着这位“先帝”更是半分不敢造次。
他眼皮跳了跳,道:“咳,您说笑了,咱家这是……诶哟!什么东西!”
从宫墙上扑棱扑棱地飞下一只鹦鹉,猛地用爪子抓了他一下。
那大鹦鹉通体雪白,只头上一根冠羽是嫩黄色的。
它抓完了人,终于满意似的落在了陈锦常肩上,乖顺地抬着一只爪,任相爷拿了帕子给它擦上边沾的一点血。
它一面给擦,一面还对着那太监叫道:“傻瓜!傻瓜!”
太监抬手颤颤抹了下脸上两道血痕,咬牙道:“这个小畜生!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
陈锦常在鹦鹉背上摸了两下:“这鹦鹉可是贵太妃娘娘的爱宠,若是不慎伤了它,公公恐怕还担不起这个罪责吧?”
太监闻言恨恨啐了一句,也不再与他们多说,转身往另一条小道走了。
陈玉林本来还颇有些兴味地看着鸟,冷不防听到一句“贵太妃娘娘”,立时感觉和那太监一样不自在了:“咳,这……”
“臣和娘娘相处得甚好,”陈锦常难得不看着他回话,垂眼从鹦鹉脚上的小竹筒里取除了卷着的一张纸条,“不需陛下费心。”
鹦鹉送完了信,又扑扇着翅膀越过宫墙,飞走了。
陈锦常展开纸卷,看到上面匆忙写就的两个字——
“速走。”
陈锦常眉心一蹙,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忽而被陈玉林揽着后颈往怀里一扣!
一支箭擦过他的发梢射到了墙上,箭杆子“嗡嗡”弹了弹。
一切就发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声响猝然打破寂静,身着轻甲的卫兵从宫道两侧包抄而来。
墙头的弓兵持箭拉弓,弓弦紧绷,发出一种细碎而刺耳的声响。
“怎么样?相爷。”
为首的是皇城禁军统领,他扫了面前众人一眼,视线最终凝在了陈锦常身上:“没了那个胡儿,又换了个男人来为您保驾护航呢?”
陈玉林重复道:“胡儿?”
陈锦常从他怀里挣开,耳尖还有些红,小声地解释:“是说玉珠儿,他化人形的时候眼睛是绿的,京中有许多人都觉得他是胡儿。”
“不过任您有何人相护,今晚怕也难走出这宫门。”
统领冷笑一声,喝道:“放箭!”
羽箭从宫墙上直射而下,发出无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
几人向后围拢,将江北月和陈锦常护在身后的小圈内,竟都不曾闪避,生生空手接下了飞射至面前的箭!
趁着下一轮箭雨未到,李渡后退半步:“小江,你同相爷一起待在我们身后,不要上前。”
江北月不满地念叨两句:“区区皇家卫军,我也没那么弱吧!”
李渡:“那你现在还能用灵力吗?”
江北月:“好像不能。”
李渡:“那你能对着这些普通人用毒吗?”
江北月:“……好像不能。”
李渡:“所以你听话,好好在这待着。”
“相爷私放谋逆重犯,理当同罪论处!”
禁军统领见他们轻松接下了一波箭雨,似乎也并不感到十分惊讶。
“相爷同道门交好,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然而这宫中布着抑制灵力的符文,我一行皆是大内高手,你们失了平日倚仗的灵力,未必能在我们这些人手下撑多久。”
“要怪就怪您自己太贪恋权势,陛下临朝近二十年,您却还是执意不肯放权。”
他直直对上陈锦常的目光:“您虽得先帝赐姓,却终究不是正统的陈氏!”
“——放箭!”
裴容与侧过眼看到陈玉林的神情:“听此人的口气倒对‘先帝’颇为尊崇,怎么当面却认不出你?”
陈玉林:“我是前朝老人了,年轻人不认得我也是自然的。”
裴容与不置可否,眼看墙头弓弦绷紧,下一刻便又要飞射至面前。
他从灵海中召出两心知,连着剑鞘一道抛给了李渡:“拿着。”
“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李渡接过两心知,抬手劈落了面前的数支飞箭,箭杆噼啪从中折断,哗啦啦地落在他脚边。
“我虽不如你厉害,但总也不到要对着这些普通人拔剑的地步吧。”
话虽如此,他看了眼裴容与的神色,还是松了口:“好嘛,我拿着就是了。”
他抿唇向对方点了下头:“你也多小心。”
箭雨飞射,箭尖在夜色中泛出锐亮的冷光。
陈锦常被几人护在身后,忽而想起自己腰间也配着剑。
那是陛下赠他的灵剑楼外楼,让他纵使是孤身一人,也尚有一抗之力。
他望着陈玉林的背影,不甚熟练地拔剑出鞘——
李渡向后一退,反手握住了他持剑的手腕:“相爷当心。”
他回过头来,道:“我们几人应付得来,只不过若是时间拖得久了,可能……”
陈锦常捻着指腹算了算时辰,道:“约莫还需半个时辰。”
他轻叹一声,蹙眉问:“方才说时间拖得久了会怎么样?”
“……把你们卷进这些事情,实在抱歉。”
李渡看他这样神色,却反而微微笑了下,道:“拖得久了,可能便赶不及准备明日的饭食了。”
陈锦常一愣,听他继续说道:“我买了鱼在缸里养着,本来打算晚上蒸了吃。现杀的鱼味最鲜美,白肉都是丝缕分明的,只需略加调味便好。”
“本来都想好了要请您尝尝我的手艺,看来怕是赶不及了。”
陈锦常:“……”
“既然如此,我还是换些物什作谢礼好了。”
李渡抬手握住直冲面门的一支箭,反手挥出,箭尖锐闪,“嘣!”一声割断了墙上射箭那人的弓弦。
说话之间,围拢过来的卫兵阵型一改,变远攻为近攻,持着刀剑冲杀而上——
李渡眨了下眼,终于拔剑出鞘。
但他却不忙着去想怎么接眼前劈砍下的刀,反而用另一只手正了正陈锦常手上的姿势:“相爷握剑的姿势不好,这样手腕使不上力。”
他横剑一举,示意道:“像我这样。”
楼外楼银华烁闪,在半点灵力没有的陈锦常手里,却好似分毫不受宫内符文压制,涌动出一股磅礴而灵动的威势。
李渡抿唇一笑,松开了他的手腕,虚虚扶着他的侧腰向前一抵。
“横剑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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