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太|祖皇帝陈瓴,为本朝开国之君。
旧燕元亨二十五年,义军起于益州。
元亨二十七年,太|祖皇帝领亲军,破时疫,借秋陵水路,奇兵突袭燕军,大胜丛山关,经荆州直入扬州,堪称一战定了九州局。
此后八年,义军收旧朝降兵为己用,扫清旧朝余党,新立国号为雍。
太|祖定年号“昭宁”,在位十二年间,勤政爱民,推贤乐善,内修明典,外惩胡贼,是臣子和百姓都交口称赞的贤明君主。
昭宁十二年,太|祖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改号“永兴”。
陈相承先帝遗诏,临朝摄政,定谥号曰昭。
昭德有劳,容仪恭美,圣闻周达,名之曰昭。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先帝”并未身死,只是跑去横云山当了道士。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对巡捕官吏说那样的话,怪不得他久不曾进京,却还是表现得对朝廷诸事了如指掌。
这事其实早有颇多预兆,这时候串起来想也并不困难。
然而话虽如此,李渡一时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陛下……?”
这时候陈玉林已经松开了陈锦常的手,回头笑了下:“不敢不敢,曾经确实做过一段时间,体验也不怎么样,提前卸任了。”
李渡:“……”
“那今上是……”
陈玉林轻叹一声:“正是犬子。”
“这小子蠢也就算了,从小我就知道他蠢,但我想做个守成之君,其实也不需多么聪明,何况还有锦常从旁辅佐,想来守住这江山社稷也并非难事。”
“他登基十几年,我都没再多管过什么,却没料到他如今竟荒唐到如此地步。”
裴容与:“既然如此,还不叫令郎查明真相放我们出去?”
陈玉林:“都说了早已经卸任了,先帝不过是个死人,死人当然没有这样的实权呢。”
陈锦常握着牢门上的铁栏,又轻轻唤了他一声:“陛下。”
“好好,不说了。”
陈玉林从善如流地住了嘴,抬手用指腹蹭了下他的眼角:“这回只好劳相爷带朕出去了。”
陈锦常弯着眼睛笑了下:“臣遵旨。”
他回身向前走了几步,视线落在其中一个拿着钥匙的狱卒身上:“开门,放他们出来。”
那狱卒还搞不清当前的状况,先帝退位至今已有近二十年,新近上任的官吏大都只见过他描得并不很相似的画像。
即使模糊从他们之前的对话中捕捉到些字句,一时也还是难以完全反应过来。
“此人、此人是……”
陈锦常并不回应,只道:“你不用管此人是谁,只需知道本相叫你放了他们。”
那狱卒在他的视线里喉结动了动,却又好似想起些什么,咬牙捂住了挂在自己腰间的钥匙。
“恕难从命!”
“放肆。”
陈锦常声音不急不缓,却自有一股叫人难以违抗的魄力:“京兆尹大人的话你们不肯听,看样子连本相的话也是不放在眼里了。”
他目光在室内一扫:“今日在场所有人,压入刑部大牢,不得我令不许私放。”
那狱卒一惊,颤着声喝道:“我等是陛下的官吏!相、相爷越俎代庖,才才更是放肆吧!”
陈锦常闻言温和地笑了笑:“本相今日,便就要放肆这一回。”
他几步走到那狱卒面前,后者不敢动作,只能由着他信手抽走了自己腰间的钥匙。
“如有错漏,明日早朝,本相自会向今上回禀,便不劳烦你操心了。”
他对着昏暗的烛火看了看那把钥匙,末了抬手向前一招。
几乎只在一刹之间,只听交错的数道兵器落地的“当啷!”声响,在场的狱卒被不知何处冒出的人全数制服。
那些人身着利于行动的短打道袍,将狱卒双手押在背后,不顾他们惊怒的挣扎和叫喊,纷纷安静地垂眼等着下一步的指示。
陈锦常对他们点了下头,又转身对候在一侧的李讼道:“李大人。”
李讼应道:“下官在。”
陈锦常示意了下面前的这些人:“劳烦了。如今看来隐蔽是不大可能了,尽量声势小些吧。”
李讼低头回了声“是”,回身看了李渡一眼,领着人步出了石室。
陈锦常稍稍松下一口气,拿着钥匙正要去开门,低下头仔细看了才发现铁链上盘着的锁扣已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陈玉林站在牢门后一松手,那铁链便“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抬步走出来,看到陈锦常还握着钥匙看着自己发愣,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
“我送你的人都有好好带在身边呢,乖孩子。”
……
“实在失礼,在下陈锦常,忝居朝中丞相之位。”
陈锦常推开门请他们进屋,抬手示意了下桌上备好的茶盏。
“诸位同我家陛下一道,便都是我雍朝的贵客,如今受此薄待,皆是锦常思虑不周。”
李渡刚要开口客套两句,便看到屋中在他们进来前并非空无一人,而是或站或坐地候着几个人。
江北月、何芳尘、杏禾、李薇以及怀里抱着小十一的傀儡。
李渡没料到他们会出现在此处:“你们怎么……”
“几位小友来相府寻我,被门口守卫拦下了,幸亏后来报了锦林苑的名号,才被放了进来。”
陈锦常示意他们随意坐,此处是他的丞相府,他却不坐主位,只立在陈玉林座位侧旁,道:“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见谅。”
他看上去似有些为难:“诸位道长进了我京城地界,我本应用心招待,只是如今朝局不稳,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陈玉林却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掀开茶盏抿了一口。
“好不容易才见一面,这么着急就要赶朕走吗?”
陈锦常眼见劝不动他,也顾不得周围还有旁人看着,一掀袍摆跪在了他脚边。
“陛下,求您听我这一回!”
“今上的性子您也晓得,一旦被他得知您重回京中的消息,恐怕更要对您不利,他不会顾念这骨肉亲情的!”
陈玉林闻言轻笑一声,将这四个字在口中滚了一遍:“骨肉亲情。”
“皇家何来骨肉亲情,不过我瞧他天资驽钝,本来确实也没有认真管教过他,他不亲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指尖在杯侧扣了扣,“叮叮”的两声脆响。
“更令我在意的是,他年岁也不小了,竟愚鲁得同小时候一般无二。”
“朕不得不亲自去教他一教。”
陈锦常仰着面看他,被他用手背拍了拍脸颊:“你也没长进多少。这点事情,哪里值得你如此忧心惶恐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正是因为陈玉林在场才小小失了分寸。
被罪魁祸首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他却也不出声解释,只垂眼道:“锦常知错了。”
大雍权倾朝野的宰相陈锦常,这一年已然快要四十岁了,但他长得显小,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
尤其是听话地跪在他的陛下脚边时,隔着冬衣也能依稀看出他肩颈轮廓的纤瘦,仿佛还是许多年前在“先帝”跟前写文书、理经史,偶尔做错事还会被轻声教训两句的从六品修撰。
李渡目光游移,在裴容与耳边压低声音道:“他们不是还未曾互通心意么,怎么这一见面瞧上去……”
裴容与:“瞧上去玩得比我们还花?”
李渡:“?”
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背贴了贴自己逐渐发烫的脸颊:“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
裴容与挑眉笑了下:“想这种玩法也不错,我也喜欢看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李渡抬手捂住了嘴,从善如流地就此不再往下说了,只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掌心。
江北月坐在一旁呆滞地喝茶:“这世界上竟有这样多的断袖……”
杏禾:“嗯……”
江北月看他一眼,忽然觉得更受打击:“这边也还有一个。”
李薇面色平静地勾了下唇角:“我看你自己也颇有断袖的天赋。”
江北月:“胡说!我和我小师叔可是清清白白——”
李薇:“我可没有说究竟和谁。”
江北月:“?”
江北月:“不……”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忽而被李薇抬手拦下了:“府外有动静,什么人围过来了。”
裴容与将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桌上:“没有灵力修为,并非道门中人。”
他话音刚落,便见府中的管家推门进来。
“爷,是陛下跟前的袁公公。”
管家边说边低头小跑上前,乍一抬眼看到陈玉林和跪着的陈锦常,一时间吓得将后半句话都咽了回去。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这这这这、您、这,陛……”
陈玉林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也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示意管家继续说。
他握了陈锦常的手腕,示意他借着自己的力起来。
管家喉结滚动几下,末了还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又颤着声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还有陛……嗯,还有今上手下的禁军,已经围在府外了。”
陈锦常借力站起身,用手背凉了凉自己微有些发烫的脸颊。
他轻轻呼了口气,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事到如今,他看起来却并不多么惊讶,只垂眼看着陈玉林道:“我出去看看。来者不善,您和诸位道长都莫要出来。”
陈玉林抬手理了下他肩上的毛领子:“快去快回。”
陈锦常微微笑了笑,转身向一旁的李渡几人点了下头,推门走了出去。
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揣着手候在阶下,见他开门出来,探着头往他身后看。
陈锦常面色平静,反手阖上了门,遮挡住了他探究的视线。
“公公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掌事太监闻言轻笑几声,但眼里却毫无笑意:“相爷夜半亲下大理寺狱所为何事,咱家此来便所为何事。”
陈锦常神色不变,反问道:“公公以为本相是为何而来呢?”
“本相是听闻大理寺断狱有失,这才特地赶去为他们纠一纠错处的。毕竟大理寺现今交由今上打理,如有错漏,岂不是太叫臣下和百姓寒心。”
掌事太监冷哼一声,也懒得继续同他虚与委蛇。
他抖了下衣袖,从中捧出明黄的一卷圣旨:“陛下手谕,着陈相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陈锦常没有要跪接圣旨的意思,他立在阶上,垂眼俯视举着黄卷的太监。
直到后者以为他要拒不肯受,他才掩着嘴轻轻咳了两声,抬步缓缓走下了台阶,伸手接过了圣旨。
“臣遵旨。”
“陛下还吩咐,让您记得带上从大理寺接回来的贵客。”
掌事太监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直直看向他身后禁闭着的门。
“尤其是那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君臣为年上更添几分美妙滋味(搓手)
没有什么戏份的小李和小裴默默围观.jpg
不过朝廷戏份也不会很多(因为我不会写)
感谢在2024-02-17 03:09:19~2024-02-20 12:4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讨厌主攻文 10瓶;夙夜风行 7瓶;4767555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