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凛冽如月华撕开了纸人，也露出了纸人后面那张赤城的笑脸。

“该是你，果然该是你。”他的口音有点奇怪，明明都是黄皮肤的样子，却能感受到不一样的特质。

唐丕略微侧头，凌苍站在唐丕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李碧林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几眼，还是落在了对面人身上。

“十五岁就斩杀鬼王，十八岁被裁定不在因果中，而现在的你，果然该是那定龙人。”他说完就是一鞠躬。

倒是夫妻俩在他身边显得拘谨起来。

凌苍嘴角抽搐一下，却因为最后一句话有点纳罕，但是他没有过多在意而是提醒他：“现在也算是人命关天，可否请太君先看看人？”

他趴在唐丕肩膀上，神色如常，举止亲昵让大地君忍不住多看两眼，目光落在他两鬓斑白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

不过是落得天人五衰的废物。

唐丕手还握着没有收起的桃木剑，忍不住飚出一丝杀意，凌苍像是掸灰一样轻轻抚平了他刚刚抬手斩落纸人的肩头褶皱。

“无碍无碍，先看看他罐子里什么药。”凌苍笑吟吟的。

唐丕安静收剑，大不了都斩了就是。

但是似乎是老天爷为了制约他，也是如唐家人想要得到的结果一般，现在的唐丕不再‘无敌’他的因果在他与凌苍签约的时候就转嫁在凌苍头上了。

这是对凌苍的苛刻也是约束唐丕的一举两得的方式。

所以现在的唐丕不能再随便斩鬼了。

他和凌苍都感觉的到，所以凌苍才屡屡出手止住他。

刚刚还没有进门的大地君现在看见病房里的惨案，尤其是那肚皮上复现是如将死老妪的面容还不止一两张，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人面疮？怎么会！”

明明之前不过是鬼婴，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凌苍环抱着手，李碧林看着左右都有大佬坐镇也不在意的跟着环手，要不是医院不能抽烟，她都想当场点根烟了。

之前还是大功德之人，现在满身乌烟瘴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地君的表情越发的凝重。

但是他不想多生事端，很快表现出专业素养让父母俩带着孩子回去住的宅子。

顾万江的父母有点犹豫。

“可……鄙人的母亲刚刚去世，家里不会有什么影响吗？”明明算是高材生的顾父现在搓着手和那些担忧孩子的父母没有任何区别。

“别是她天天信什么□□给我们家孩子招灾的。”顾母似乎颇为怨念。

大地君皱眉，“再差也不会比医院更差了。”他看起来信誓旦旦的。

目光扫到了唐丕几人，虽然他牢牢的锁定着唐丕，但是凌苍还是发觉对方似乎有些走神，对方走神的对象更多集中在守着李碧林的几人身上。

两位军人被特招过来当保镖也是有点屈才。

“不知唐大人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一同为此子诊治一番？”他嘴巴里之乎者也的倒是有点那么回事，凌苍却笑。

李碧林戳了他一下，“笑什么？”

“笑画虎不成反类犬。”凌苍声音也压的低，却还是引得大地君注意。

唐丕却已经伸手应承下来。

一辆小巴车停在了医院门口，顾万江暂时打了镇定剂，虽然医院方面不建议离院，不过他们也确实无法解决，所以给顾万江的父母出具了无责任保证书后就让他们带走了顾万江。

月光稀薄，丝丝缕缕可怜巴巴的漏了点光出来却压根让人瞧不清四周。

城市的霓虹绚烂却照不到所有的黑暗，目光只能锁在远光灯的范围内，似乎在走向未知。

来到了照片里的房子面前，是本地知名的别墅区。

有着顾万江父母做登记保证，几人轻松的跟着进了别墅区。

为了方便，倒也没有请什么保镖之类的帮忙抬顾万江，就劳烦了跟着李碧林的几位警察。

别墅区分割开来，又是接近午夜，很是安静。

凌苍看着面前的三层小洋楼却感觉不到什么，压根就不是中式风水构造，仿了西洋风格却还是融入了现代造型所以完全不能说什么风水，正常的坐北朝南的格局，四面开窗，前后通透的正常布局罢了。

没有那么多拖鞋，凌苍干脆脱了鞋子跟着进门，随后掏出了手机。

大地君些许是以为这里才是风水宝地所以带回来治疗亦或者其他，凌苍不清楚。

他很快翻到了自己早早就疑惑的照片，里面是顾万江不屑一顾的脸还有被几乎完全遮盖的另外一个人的手，他对比着视角，发现是从客厅落地窗的方向拍过去的，所以那个角度是侧边拐弯的类似于走廊的地方。

似乎是门前的位置？

他在拿着手机像是在拍摄亦或者自拍的造型令旁人有些不悦，但是到底还是孩子更重要，孩子的房间在二楼，李碧林也跟着上去了。

唐丕倒是更愿意跟着凌苍，不过——他看向顾万江，即使有着衣服笼罩也能看见那怪异的存在狰狞扭曲。

他感觉到了危险。

那对于他来说并不致命。

凌苍朝着他摆了摆手，无言的默契让他提着桃木剑跟着几人也上了楼。

他们人有点多，一起走在楼上倒是有些声音透了过来，凌苍站在走廊位置听见了上方的震动，尤其是感知到唐丕就和他站在差不多水平垂直的位置后更是有些惊讶。

但是很快惊讶变成了理所当然，客厅冷白色的灯光照射过来，凌苍蹲了下来，精贵的木地板上有些些微的磨损，还有被遮挡后与周遭形成鲜亮与灰暗的差别的痕迹。

那大约是个四方形的大物件是被摆在这里很久了。

他慢慢沿着靠墙的痕迹站了起来，大约到了人胸膛往下的位置似乎就这么高。

凌苍慢慢抬起头来，天花板上有着惹眼却正常来说不会被看见的熏痕。

他握住了旁边的门，房间里有着淡淡的檀香味。

还有些让人难以形容的味道，应该说那种老人的味道，干燥的、腐朽的，难以被复刻的味道。

当然，他早该知道这个答案的。

凌苍垂了眼眸，房间里被收拾的像是客房一样，干净的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他趴了下来，在柜子和床底简单搜索了一下。

被遗落的已经吃完的药片包装。

是治疗心血管类的药。

凌苍不太明白，但是治疗包含内容里面是有这些的。

凌苍把包装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出卧室后又恭敬的朝着门侧拜了拜。

“叨扰了，未曾想到真君在此下榻，恕晚辈失礼。”他双手一弹，手与手交握覆盖超前，头低于手的位置鞠了一躬。

而偏巧这时楼上一阵兵荒马乱还有女性的尖叫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隐隐听见一声叹息。

凌苍听见了，脚步却没有停顿。

顾万江的卧室很大，好像是主卧还带着浴室厕所衣帽间还有阳台的那种，那种快四五米的大床放在这里才不突兀。

而尖叫着的是现在被顾万江掐住的顾母。

警察上去想要掰开顾万江的手，发现对方的力气大的不对劲。

“为什么不管我？”他开口的质问就让人有些无法形容。

“放手！”警察已经打算要暴力突围了。

而李碧林不知道为什么眼球翻到了后面，站在那哈哈哈的笑着。

唐丕还握住桃木剑，大地念着什么临兵斗者，手里的纸人却是冒头就自燃起来，诡异的像个二流戏法。

这荒诞的一幕似乎更适合放在印象派的油画里而不是现实。

“为什么只顾着工作？”他双目圆瞪，挺着的大肚子似乎熟透即将坠落的石榴。

“没有，我们爱你啊！”顾父一脸情真意切的抱住顾万江想要阻止他荒谬的行径。

凌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退后。

这一幕太好笑了。

难怪李碧林笑的那么开心，也不能称呼她是李碧林。

她可能是李晓燕也可能李晓燕之前也或者之后的其他女孩。

【说谎。】他肚子上的人面疮真的长了牙齿撕扯烂了他身上的衣服，说话的声音时而沉闷时而尖锐。

像是老人和孩子一同发声。

“没有说谎！”父亲看着本来有些松手的顾万江尖叫着。

“宝宝……”顾母声音颤抖。

如若不是知道顾万江到底做了什么，此番舔犊之情能感动千千万的人。

可惜大家都知道顾万江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如若你管好了他，又怎么会让他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呢？”顾万江的声音逐渐尖锐，听着像是女孩在哭。

大地脚下圈了一地的灰。

关着窗户的室内卷起一股微风卷走了灰。

却还是不自然的留下了一些灰，【活该】。

“大师，求求您了，再救救顾万江吧。”顾父扑倒在大地的腿边。

无视着大地那冰寒的脸色，这已经不是他可以揽下的活了。

唐丕握住桃木剑，脸色也不好看，凌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

正如之前所说，上天给了他特权就要收走什么作为代价，现在作为长命的代价，他再不能享受豁免杀鬼不负责的这项事。

其实他还是可以随便杀的，但是那些灭杀的代价会全部转移到凌苍头上。

这是命运。

苍天在给两位逆命人的无比艰难的考验。

人人都爱看的情关。

为了爱放下屠刀，多么美，多么正义。

但是在此刻放下刀就无法保护任何人，抓起刀就无法再爱凌苍。

唐丕恨的要命，他想要抬头，想要骂那贼老天。

但是他骂不得，他的一切因果报应余生都会被加注在凌苍身上，这是他的爱，自私自利的结果。

他扭头看向了凌苍，目光带着难以形容的痛苦。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