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得不提到柳叶刀的另一位重要人物,章栀玥,她曾隐藏身份潜入窈冥门,顺应当时门派接纳许多其他门派弟子的风潮,创立了三大护卫之一——峥嵘骁卫。
在高位呆得久了,她有机会知道了窈冥门主修习的是孤月心法,想必另一位昭教教主修习的应该是漫星身法。身法和心法是统一和谐的,单独修炼一个肯定是有损害的——这一信息是在扉页上得来的,至于孰优孰劣,往届的窈冥门主和昭教教主的多次交手给了不明确的答案:五十五年前,第一任昭教教主安素志和第一任窈冥门主夏方平在长空殿交手,安素志输了,被迫退居黔东南;四十八年前,夏方平一人冲到黔东南,杀死了安素志;四十年前,第二任昭教教主安朔凡打上月无崖,打死第三任窈冥门主邹良郁;十九年前,第三任教主安浩对战第六任窈冥门主顾鹏,结果双双重伤。
在这有限的交手次数里,在多次的人员变动中,似乎难以预测孤月和漫星谁更厉害。但章栀玥知道,能打败孤月的只能是漫星,而能打败漫星的也只能是孤月。星暗月红,盈亏运转而已。
要想获得天下第一门派的地位,最好的方式就是拢月摘星。但可惜的是,她在一次秘密潜入挂月洞的时候被李帆抓了个正着,李帆查明了她的身份,并将谋害门主的罪行加在柳叶刀头上,抓住这个机会狠狠打击了整个门派,剥夺掉柳叶刀上的飘絮丝,失去了飘絮丝的柳叶刀如同老虎失去了爪牙,在江湖上没有半点优势,再加上窈冥门刻意打压,自此,江南柳叶刀一蹶不振。
几十年来,江南柳叶刀的变化就像从参天大树到风中落叶。禹翩跹叹了口气,胸前还是憋闷,便唤来随行的老婆婆,对她说外面风大,还是回家去。
阿城记得那是个平常的日子,他早早地起床,为家里的鸡和庄小满准备早饭。桌上已经摆了一盘糍粑,旁边有个装着加糖黄豆面的小碟子。庄小满还没起床。阿城也不去喊他,心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他拿着刚炸好的糍粑正吃着,来到屋子的东南角,抽出在角落里的特制小管,将里面的纸条取出来,只见上面的蝇头小楷写到:
补充调查庄小满身世回示,
基本信息:庄小满,疑为姑苏人,原名不详,父母死于灾荒,自小流落街头,以乞食为生,后被窈冥暗影护卫易耀先带入窈冥门,于试炼场受训十年,今年四月出试炼场,得名易萧风,司暗杀、追踪、随行等职,化名庄小满栖于回龙村。
执行任务情况:四月初一,于柳县伎馆杀昭教盘石先生,成功;六月二十四,于距舸流帮地界十里外阻止窈冥李帆入舸流帮,成功;八月初十,拟于长空殿杀窈冥孙楷栋,但因昭教程青松出手,遂未动手,无功无过。
搜集信息包括:孙楷栋入巴蜀之路大宁河栈道断裂非自然之力所为;孙楷栋不是死于张纤之手;为孙楷栋报仇的玩伴出现蹊跷。
评价:此人乃窈冥门暗影护卫,技法中等偏上,观察及伪装能力极强。
不彰敬上
阿城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眼前出现大团大团的黑影,手几乎拿不稳那一块小糍粑。他转身看了一眼床上,庄小满睡得正酣,头上还枕着自己的衣服。
他慌乱地走到炉灶前,将那一张写满字的小纸条扔进炉灶,趁着里面的余热,将它化为乌有。
一朵小火苗蹿了起来,亮了一会儿后逐渐熄灭。阿城始终没办法平静——怎么可能呢?他的脑子空了很久,才逐渐恢复一点正常的理智。
不彰小楼虽然是废物,经常有调查不到的信息,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它提供的信息绝对是真实可靠的。
庄小满醒了,先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再爬到床边去看看太阳到底升到哪里了,最后看到坐在炉灶前的阿城,冲他笑了笑,满脸都是迷瞪瞪的惺忪。
他随手捡起枕边的衣服披在身上,踢踏着鞋子来到桌边,看到桌上的糍粑,伸手拿了一块,蘸上碟子里的黄豆面,边吃边点头,眼睛都眯了起来——甜的,好吃。
这是暗影护卫?阿城将他的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充满难以解决的困惑。暗影护卫的特质他是听过的,黔东南好几个“教主”都死于他们之手,无一不是残忍狠辣,跟易耀先的性格差不多。
不过另一句话又浮现出来:此人观察及伪装能力极强。他观察的谁,伪装的谁?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阿城此次的思考就停止了,因为庄小满靠了过来,拥着他,亲了他一下,甜糯糯地说:“你起得好早啊,困不困?”
他冷静地反应出来这是句废话,下一刻,他又有了新问题,他到底跟庄小满说了多少废话?
他摇了摇头,“问”庄小满:你呢?
庄小满拱到他怀里,笑得慵懒:“我当然不困了,我都是睡到自然醒。”
这个问题比前几个问题简单,很快就有了答案:全是废话。
他愣愣地回想起跟庄小满的相遇、相识,恍惚中,还真是发现了不少疑点,比如庄小满出门的时间跟这几次任务的时间完全对的上;庄小满身上有很多陈旧的伤口,阿城曾经问过,庄小满说是以前卖艺不尽力,就会被师傅打,但阿城刻意忽略了他身上的刀剑伤和兽类的啃咬伤;庄小满有很多不谙世事的行为,阿城以前只觉得他天真,现在看来可能是长期闭塞的结果······
太多了太多了,易萧风,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是所有暗影护卫的目的吗?杀了我?
“怎么了?”庄小满从他怀里抬起头。因为阿城的手并没有如预料般揽过自己,也没有吻落下来,而且这时间不算短。
阿城对上他的目光,用那一废一好的眼睛,静静地看进他的眼里。庄小满没来由打了个寒噤,这不是他熟悉的阿城的眼神,熟悉的眼神是宠溺、是深情、是笑意,但这次明显不是,而是一种毫无顾忌的审视,像一把寒冷的剑,直直穿透他身上披着的皮肉。
“哈哈哈,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庄小满打了个哈哈,移开目光,刻意忽视那种目光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
阿城的目光却没有收回去,而是继续审视他,将他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就像看着一只刚沾了一点雄黄酒的白素贞,化形的白蛇略显烦躁,想要躲到许仙看不见的角落。
许仙并没有放过它,他轻轻抬起白蛇的下颌,略带强硬地强迫它跟自己对视,逼迫它饮下更多的雄黄酒:小满,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蛇有一瞬的愣神,不明白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啊?”
许仙没有回答它,而是仍然以清透的目光注视他,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他不怕大蛇撕咬,因为他虽然披着许仙的皮囊,却有法海的本事,最擅长降妖除魔。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大清早的装鬼吓我!”白蛇一把掀开他的手,从他怀里直起身,埋怨地摸上他的额头,看是不是真的有头疼脑热。
许仙仍然“说”:小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白蛇的声音微微颤抖,捧着他的脸,快要急哭了。
许仙收了审视的目光,他确定了白蛇不是来杀法海的,而是真的傻乎乎地爱上了许仙。但是爱恨情仇是凡人才配有的东西,妖魔鬼怪和大罗金仙都不配。
阿城拉过他的手,轻轻吻过,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
他的眼神又充满了柔善的宠溺,那是许仙才会有的眼神,白蛇见状也恢复了人身,将尾巴和獠牙都一一收好。
庄小满发现阿城这几天不对劲,他越来越沉默,常常会发呆,会坐在地坝边上想些什么事情,庄小满凑过去问他,他也不说。庄小满很焦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干着急。
某天夜里,阿城瞒着庄小满来到某处山洞前,程青松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了,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
“公子,青松连夜赶来有要事相告,您房间里的人是易耀先的暗影护卫,我曾经见过他!”程青松面色惊恐,他太知道暗影护卫意味着什么了。
阿城点点头,表现得很冷静,就像是再次确认了石头已经落到了井底,丝毫没有浮起来的迹象。要是上次程青松这样说,他八成会觉得对方疯了。
“您这是······已经知道了?”程青松讶异道。
他打手语:也是才知道。
“那您不杀了他?”程青松有些愤怒。
阿城心里一凛,连忙打手语:谁要是敢动他,我定不饶。
“公子,您糊涂啊,您要是不杀他,易耀先迟早会知道你的,那时就不是杀不杀人的问题了。”程青松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那人跟教主是个什么关系,下不了手是人之常情,但若是不顾几代人图谋的事业包庇一个敌人,就是昭教的罪人。
阿城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我会跟他分开,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