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之后，她并没有跟教主洞房，而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后被秘密带到一处乡村，这个村子的名字她已经忘了，是夜里去的，或许根本没看到过村子的名字。

她进入到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屋内，看到一个村民打扮的男子正坐在灶台边烧火，知道她来，也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似乎炉灶内的火比她这个不速之客更重要。此时，陪在她身边的程青松向那男子躬身行礼。她震惊了一瞬，她只在一种情况下看到过程青松行如此大礼，就是在面对教主的时候。

这个男人是谁？

那男子转过身来，枭沐发现他的左眼被白布缠着，另一只眼的颜色不同寻常，似乎是淡淡的棕色，莫名显得冷峻。他的皮肤偏黑，跟村里常干农活的汉子一个颜色。除去眼睛，他的面容可以说十分俊朗，是枭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程青松对他打手语，他平静地看着，就像看着牛羊吃草。他同样打着手语对程青松交流些什么。看来那人是聋哑人——枭沐隐隐惶恐不安，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买卖双方正在讨价还价的鸡鸭，傻傻地伫立在他们中间，却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是自己值多少钱吗？

手语交流结束，她知道对自己的“审判”来了。程青松果然转过头对自己说：“枭沐姑娘，这位是我教教主安浩，今晚，就是您二位的洞房花烛夜。”

什么！？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竟然是安浩，那教派里面的那人是谁？

她不安地靠近程青松焦急地问道：“护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教主怎么会在这里？我······”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捕捉到了男子的目光，即使只有一只眼，他的眼神冷峻威仪，充满着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几乎令她感到窒息。

程青松明显也受到那一道目光的影响，立马跟枭沐拉开遥远的距离，躬身说到：“枭沐姑娘放心，青松绝不会骗您，这位确实是教主，至于其中前后的原委，青松不便透露。”

枭沐依旧不安，可她知道没人能理解她的不安，因为他们俩就是带给她不安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对方能理解呢？

程青松说完这番话，见教主没有再打手语吩咐什么，于是瞧瞧退下，将破旧的木门拉过来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枭沐和安浩，他们就像强行被放在这里的两个人，彼此格格不入。不过他们今晚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件重要的大事。

安浩开口命令道：“过来。”他的声音冰冷无波，让人心里生出恐惧和寒冷。

枭沐还以为他不会说话，看来他应该只是听不到，语言是没有问题的。枭沐忐忑地走到他身边。她曾幻想过跟教主的洞房会是什么样子的，对方是温柔还是粗暴，是深情还是寡意。这种私密的性幻想让她对这次房－事又期待又羞涩。

不过下一刻，对方彻底打碎了她对性－事的一切幻想。安浩直接点了她的穴位，让她不能动弹和言语。

似乎是不想跟她沟通，而且嫌处理她的反应很麻烦似的，他直接将她变成了一具“活尸”。疼痛，巨大的疼痛，恐惧，滔天的恐惧······她以这样一场屈辱又无声的刑罚猝然结束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她甚至来不及后悔，更没有能力反抗。这场凌迟不知持续了多久。她一身虚弱，脸上涕泗横流，男人的脸上同样没有喜悦，甚至没有快感。

原本的不安在这一场□□后增添了怨恨和绝望。男人放开她，扯下被汗水浸湿的眼上的白布，她这才发现，那白布下的眼没有眼珠，只有眼白——这个男人就是个怪物，是个残忍冷血的怪物。

“你放心，这只眼睛看不见，事实上，我也看不清你的脸。”安浩发现她在看他，于是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

你说的什么话？是在安慰我吗——枭沐觉得很可笑——是不是这样就觉得今晚的事不算什么了？

安浩解开她的穴道，叹息道：“你走吧。”

她如蒙大赦，毫不犹豫地拖着疼痛疲惫的躯体跑出这间仿佛地狱一般的屋子。夜已经很深了，今夜月光很暗，她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知道往前跑，快点离开这里，她摔进了田里，糊了一身的淤泥，可她坚定地爬了起来，再次往前奔跑。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程青松找到她，将癫狂无比的她带回教内。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谁也不见，不吃饭也不睡觉，连妆都懒得梳。就那么呆坐在床边，有时会流两行泪，有时会喃喃自语。还会突然蜷缩到床边，紧紧地抱住自己，将头都埋到膝弯，浑身颤抖，惊诧地喊“别碰我”。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毁了。

沉重的打击并没有因为她的消沉而结束，她怀孕了。当妙春阁的大夫告诉她这件喜事的时候，周围人的脸上都挂满了喜悦和幸福，他们都在庆贺着新生命的孕育。只有她觉得很脏，很恶心，于是她吐了。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抚她，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正常的，女人怀孩子嘛，这算得了什么。他们依旧在她耳边说着颂词，吉祥话，满室都充满欢乐的气息。

那天晚上，她一头撞向屋里的柱子，当场昏了过去，然后绝望地醒来。程青松守在床边，他的表情依旧如平时一般严肃，但眼神中透着无奈，他不知道该跟这个女人说些什么，安慰或者责备，似乎都不合适，但他加强了对她的监管，不允许她一个人呆着。

后来，她没有再尝试过自杀，她的心绪一天天稳定下来。他们将她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切生存所需要的东西，只允许她一人进入。她被要求背诵一本名为“漫星”的武林秘籍，这本武林秘籍跟她以往接触过的都不同，它浩瀚广博，波谲云诡，字里行间有日月星辰运行之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一本秘籍。

再后来，程青松将她安排在了回龙村，离月无崖不远的地方，便于随时了解对方的动向。在那里，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安浩根据祖宗的姓名法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安若扬。

至于安浩，他在不久前率领昭教众人攻上月无崖，重伤当时的窈冥门主顾鹏，自己也受了重伤，在回昭教的路途中不幸死于窈冥门暗影护卫之手。

昭教的教主只要一暴露在窈冥门，尤其是暗影护卫的视线中，就像暴露在苍蝇眼中的鸡蛋一样。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暗杀，这也是为什么安浩长期躲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的原因。

而下一任教主安若扬，则是如法炮制，在另一个小村庄。至于教派内的教主和教主夫人，从来都是替死鬼，他们在最显眼的地方，像靶子一样接受着暗影护卫持续不断的打击，要是伤了，妙春阁就医，要是死了，左右护法就将他们埋了。

她是昭教的一分子，自然知道昭教的教义和宗旨是什么，圣女的子女是未来的教主，他们承担着覆灭窈冥的使命，一代又一代，直到成功。

安浩重创了这一代门主，可窈冥门强大无比，门下三大护卫是其最锋利的爪牙，但安浩教主明显低估了窈冥门的整体实力，导致当时的昭教未能覆灭窈冥门。在三大护卫的簇拥下，新一代门主很快诞生，这边还没等到新的教主成年，那边的新门主已经开始修炼“孤月”，对方永远比昭教快，因为人家的门主是由三大护卫门下最优秀的弟子通过比拼得来，而昭教有资格修炼“漫星”的只有教主的子女。

以前的枭沐会觉得，教主是昭教的英雄，他将带领昭教走向伟大和崇高。但慢慢地，她将其消解为教主不过是昭教最大的刽子手罢了，而她丝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一个刽子手。原因很简单，她不爱安浩，自然不爱安若扬。她的一生已经没什么盼头和希望，只是在命运的安排下苟活而已。

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

病痛中沉浮的枭沐在山红花的作用下头晕目眩，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慈爱地，温柔地。就像孕妇呵护着尚未出生的孩儿。

我不过是一个盛放刽子手的精美胞宫。

“赫赫赫赫······”她发出奇怪的笑声，像是开水涨穿了。混浊的眼泪从污秽的眼角流下，一直没入已经斑白的鬓角。

她突然攥紧拳头，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歇斯底里一般。她兹哇乱叫，就像回到刚得知自己怀孕的那天一般。

阿城见状，立马上前拉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又给她灌了一碗山红花。这一碗喝下去一半，撒了一半，她的病越来越重了。

程青松很久才来一次，带的山红花不算多，阿城于是向他要了一些种子，种在屋背后。这山红花秉性随和，在庄稼地也能活，三十来天便开了花，红艳艳的一大片，看着倒有些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