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两人顿时恍然大悟。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说通了。五十五年前，张曲联合第一任窈冥门主夏方平攻打长空殿，夏方平凭“孤月”击退殿主周槐江、山水护法和两大使者，张曲顺利成为长空殿殿主。至此以后，长空殿成为窈冥门的盟友，为其输送大批文武兼备的人才，这些人组成了窈冥三大部门之一——近身侍卫，窈冥门也为长空殿提供钱财，兵刃，武学秘籍等。这样的合作看上去其乐融融，但孙楷栋自己也知道，顶尖的那部分人全都进了窈冥门，因为江湖第一大派提供的平台不是长空殿能比的。许多人在长空殿出不了头，但在窈冥门很快就成为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学大侠。再者，说是窈冥门提供钱财，兵刃，武学秘籍等，钱财自不必说，少得可怜，至于兵刃和武学秘籍，那基本都是窈冥门淘汰下来的东西，真正精妙和创新的那部分东西是不会给长空殿的。而这精妙和创新，有赖于武学人才的加入。

加入窈冥门，几乎是每个稍微有点追求的长空殿青年人的毕生所想。

但总有人不这么想，他们有的是曾经的殿主周槐江、山水护法和两大使者的旧部，有的对长空殿的归属感极强，认为不应该脱离自己的门派，加入到别的门派当中去，他们的最高代表就是张纤，反之，另一派就是以万鸿为代表的“倾窈冥派”。长空殿现在就在这两派的拉锯下运行，其中傀儡殿主梁尧就是其斗争的结果之一罢了。

“那如此说来，张纤根本不可能投身窈冥。”左风华之前还异想天开地认为张纤是利用“某些人”做到顶级位置，以此为条件进入到窈冥，谋求一个高位。他甚至想过张纤不跟他们一派，是不是要去取代孙楷栋的位置。

“当然，张纤们的根本目的是脱离窈冥的所谓‘掌控’。但哪有这么容易的呢？这种关系已经存在数十年之久，烙进每个长空殿人的骨血中了，以后也将一直存续下去。”孙楷栋毫不客气地说。

“不错，只要窈冥势在，长空殿便永远依托于其存在。”万鸿说道。

他们还谈论了别的什么，有关此次的选拔规程，有关长空殿的这些新秀，有关窈冥门是如何为他们提供平台······

夜色将临，也都各自散去。孙楷栋回到了他的家。他的父母亲友全都在长空殿内，历任侍卫长的家都未离开过巴蜀，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侍卫长彻底脱离长空殿。

他的家在长空殿正殿东侧不过丈余，没两步就走到了。老远就有小厮来迎接，说是夫人老爷都想他了，孙楷栋会心一笑。父母虽都是平庸之辈，但他跟他们关系很好。听闻父母在家备好酒席等候，孙楷栋心里暖洋洋的，在正殿废的口舌和受的明刀暗箭在此时都不算什么了。

“爹，娘，孩儿回来了！”孙楷栋一进门就朝里面喊道。

不一会儿，他的父亲孙大苇和母亲周氏便搀扶着出来了，周氏一把握住孙楷栋的手，不禁流下眼泪：“多久没回来了，儿哪，你可都瘦了。”

孙楷栋搀过两位老人，哽咽道：“娘，我···我好久没看到你了，你跟爹可还好？”

周氏望着他说：“都好，都好，只是···”

“咳咳咳！”周氏的话被孙大苇打断。孙楷栋正感动着，想是娘有什么窝心的苦衷，爹怕说出来令自己担心，便打断了，孙楷栋也没计较，于是说：“咱们进去再说。”

三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堂屋。只见堂屋正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一看就是专为孙楷栋接风的。

“楷栋，来，坐这儿！”周氏把他牵到自己身边坐下。

一家人祥和地吃着饭，说着体几话儿。孙楷栋少时离家，跟父母聚少离多，见识了江湖险恶之后，越发珍惜这纯粹的亲情。他们聊着这一年的物是人非，人来人往，不禁都潸然泪下，感慨万千。

“爹爹，阿娘，只恨楷栋只是窈冥近卫长，没办法违背长空殿旧规，不能让二老迁往月无崖，常在身边尽孝。”孙楷栋深知父母年逾花甲，可能在最后一刻都没办法陪在他们身边，一想到这里，他就生出无尽的愧疚。

“好孩子，爹娘知道你孝顺。爹有一事，还请你帮帮忙。”孙大苇见此时氛围正好，趁机开口道。

孙楷栋正襟危坐：“爹您说，楷栋必尽心尽力。”

孙大苇有点心虚道：“是这样的，爹欠了点钱。”

孙楷栋心头一凛，但面色不改：“欠了多少钱？”

孙大苇跟周氏对看了一眼，再说话时声音都弱了一些：“一万两。”

“什么！？”饶是孙楷栋这见过大风大浪的近卫长都惊呆了，这二人是什么吞金兽，能消化得了一万两，“你俩干什么能用得了一万两！”

孙大苇略带羞愧地说：“唉，其实也没干个什么，就我和你娘两个人待在家无聊嘛，就出去打马吊，马吊，马吊打着打着，就欠了一万两。”

孙楷栋侧过头看向周氏，想找她求证，结果就看见他娘立马就把脑袋耷拉下去，跟见不得人似的。怪不得刚见到自己的时候，父母支支吾吾的，现在看来，是烘托好气氛，好请君入瓮啊！

孙楷栋恨铁不成钢地冲他爹吼：“你打多大的马吊，能输一万两！”

他爹没接话，只默默低头，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孙楷栋伸出手揉太阳穴，另一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家里家外，都这么糟心。

孙楷栋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心里却飞速盘算着，凭借自己在窈冥的地位，再拉下脸跟易耀先借一点，三五年总是能还上的。

许久，孙大苇才忐忑开口：“楷栋啊，这钱已经欠了，再忧虑也没用，总是要还的。好在债主不需要咱们还钱，只需要你帮一点小忙。”

孙楷栋跟突然挨了一闷棍似的——这一万两的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帮的。再说了，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是小事，不用钱的事可都棘手得不得了。

他疲惫地问道：“什么忙啊？”

孙大苇殷勤道：“很简单，你认识周铭七吗？”

孙楷栋心说我刚跟周铭七吵过架，于是淡淡地说：“认识。”

“爹的债主就是周铭七的小儿子，周小保，开赌-场的。他想进窈冥门，但你也知道，这么个二流子，不能文不能武，连进初试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保证了的，只要能进入窈冥门，这一万两一笔勾销。”

孙楷栋面露犹豫，他从没给别人开过后门，哪个敢来找他，怕是不想混了。一旦通过自己的关系塞进来一个人，整个窈冥门和长空殿的眼睛可都盯着呢，他的威望荡然无存。他自认还算是个人物，要是做了这事儿，唉，想想就憋屈！而且周铭七不是站在自己对立面吗，他的儿子是抽了什么疯想要加入窈冥门？

他这边正拉扯着，孙大苇趁机吹起了耳风：“我看那孩子虽然根骨不行，但态度挺陈恳的，也是个好相与的。再说了，不就弄个人进去吗？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孙楷栋摆摆手，心里焦躁，不悦道：“再说吧。”

“好好好，那咱们先吃饭，啊，先吃饭。”孙大苇忙殷勤道。一旁的周氏立马给孙楷栋碗里夹菜：“都是你爱吃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儿。”

孙楷栋无奈，也只能暂时收了烦闷的表情，陪着父母亲，将这顿饭菜进行下去。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周铭七的儿子周小保带着他的仆从家丁乌泱泱地涌进了孙家。

孙楷栋正侍奉着二老用早膳，听闻周小保来了，立刻整理衣襟，先行迎客。一来到客堂，就看到周小保已经坐在了客位，二郎腿翘到了椅子扶手上，剥了花生扔进嘴里，花生壳随意扔到地上。身边簇拥的人给他端茶倒水，有人拎来孙大苇养的鹦鹉，周小保瞥了一眼后嫌弃地薅开：“拿走拿走，这扁毛畜牲也太丑了，养的什么玩意儿！。

看到他来，孙家的仆从才敢挨到他身边来，可怜又急切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周小保又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边孙小保也看到了孙楷栋，于是偏了个上半身斜斜看向他，嬉笑散漫道：“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老头子的宝贝儿子，真是稀客，稀客啊，哈哈哈哈！”

孙楷栋攥紧了拳头，但不动声色地走到主座边坐下，温和有礼地说：“周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我就说你是稀客嘛，你们家谁都比你清楚我上你家是来干啥的，对吧，小翠！”周小保轻佻地朝孙楷栋身边的侍女抛媚眼。

孙楷栋神情冷肃，开口决绝：“周公子，你有事直说，要是没事，我就要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