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庄小满跟阿城一起坐在长凳上,微妙的氛围让两个人都闭了嘴,他们此时都无比庆幸,面前有一盘菜能让现在有事可做。
庄小满吃了几口饭后,忍不住斜眼去瞧他,当发现对方咀嚼的动作变慢时,又迅速地收回目光,假装吃得很专注。
不一会儿,庄小满又偷偷瞄他,阿城发现后,浑身一凛,忍不住偏头看了回去。庄小满像被发现的贼一般,立马缩回目光,一本正经地夹菜。阿城心里好像浮着一个瓢,怎么按都按不下去。
吃完饭后,庄小满默默跟在阿城身后,洗碗的时候把碗递给他,擦桌子的时候用撮箕接住脏物。做完这些后,阿城照例要睡午觉,问庄小满睡不睡。
庄小满明知故问:“我睡哪里啊?”
阿城指了指床。
“那你睡哪里啊?”庄小满的眼神很无辜。
阿城朝柴堆扬了扬下巴。
庄小满一把薅过他的手臂,鼓起勇气说:“别睡柴堆了···我是说,那里睡着不舒服,而且···而且你的床这么大,睡两个人没问题···”
阿城的身体明显僵硬,低着头,下巴都快要杵到锁骨,他被动地被庄小满拉到床边。庄小满躺到床内侧,阿城在他躺平后,才不自主地躺到床外侧。他们直挺挺地面朝床帐顶部,往天因饱食所生的困意在此时烟消云散,两个人都是高度的清醒及紧张。
庄小满的余光尚且能瞟到阿城的侧脸,但阿城右眼被布条罩住,基本看不到庄小满。但庄小满和床板的存在感非常强,他被“压迫”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想要暂时逃离,于是他翻过身,背对庄小满。
侧过身,将身体蜷起一点后,那种压迫感消退了一些,但这并不能完全缓解紧张,更别提能呼唤出睡意。他索性闭上眼假寐,想让这种“不适”的感觉自行消退。
庄小满直愣愣地瞪着床帐,没看清楚床帐上的哪怕一个洞,满脑子都回荡着易萧诀那天说的“机失难再,时不我待···机失难再,时不我待···”。阿城刚才脸上的羞怯和躲避在眼前挥之不去,心底还有个声音格外响亮“他没拒绝我,没拒绝我···”但阿城到底答应了什么,他又说不出来,那些声音和画面顽固地困扰着他,让他分不出一点心思去逃脱当前的困境。
很久之后,身边渐渐传来阿城均匀细小的呼吸声,但庄小满依然没有困意。他支起上半身,凑到阿城耳边小声地唤他“阿城,阿城,你睡着了吗?”
假寐的阿城自然是没有答应他的,这让庄小满很雀跃,同时又有点失落。阿城睡着了,他没那么紧张了,这是好事;但阿城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睡着呢,他因为跟阿城躺在同一张床上,根本兴奋地睡不着。
他又躺了回去,振奋已久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什么了。他,一个暗影护卫,伪装成的杂耍人,拉着一个瘸-子,额,不准确,瞎子?不对,还是不够准确,一个,卑微的回龙村村民,在一起睡觉。
这个信息如同滚刀割断颈动脉泵血一般炸裂,他就像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温热和腥气一样,焦躁中带着一点恐惧。只是后来这些场景见多了之后,这种心绪变成了无所谓。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搂住阿城的臂膀。见身前的那人没有动,他才敢将手搭实在了。“阿城,阿城···”他在心底小声地呼喊着,无比盼望着对方能听见,但他十分清楚对方听不见。
阿城今天午睡的时间特别长,往天他只睡小半个时辰,今天竟然睡到了太阳即将落山。他一下午都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个泥菩萨。
庄小满平时从来不午睡,今天居然在大下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的手还搭在阿城的臂膀上,他实在憋不住起来解手。转身回来的时候,阿城就坐在床边,怔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神色疲惫,像刚才的觉都白睡了似的。
庄小满倚在门边,见阿城没有抬头跟他交流的意思,突然觉得失落又烦躁,冒冒失说了一句话:“那我走了。”
阿城这才迟钝地抬头看他,眼里是迷茫和无措,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庄小满再没呆下去的理由,他进屋拿了竹蝗虫就走,略带气愤的,心里酸酸的。他走出地坝,走上小路,再走到田埂,突然回过头,看见霞光满天,夕阳将近,一只燕子轻盈地略过水面——他爱上了阿城。
这个念头如洪水山石汹涌到他心尖,震荡起滔天的波涛,让他再不得安宁。他被搅和得激动又混乱,疯了似的跑回阿城的家,冲开门,像猝不及防的闪电一样劈到对方身前。
阿城本来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动作,被这一通“天崩地裂”吓得站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庄小满,嘴唇微启,仿佛要质问他什么。
庄小满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头脑一热,突然想把刚才的念头吼出来,但阿城现在被吓坏了,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见鬼,就像他从烟囱里爬出来见过的阿城的神色一样。
他突然就舍不得将这个念头告诉他了,他的阿城胆小又懦弱,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么惊人的信息呢,庄小满对此生出一点心疼。
他就那么怜惜地看着阿城,最后,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阿城在这一场荒谬中没有做出一丁点儿反应,任庄小满高调地来,低调地走了,就像晴天眼见闪电将大树劈倒了,但下一刻天气依旧清朗一样,突出一个莫名其妙。
他刚才要说什么呢——阿城在庄小满离开许久后不禁想到这个问题,但可惜的是,没有答案。
二十多天后,巫山境内大宁河栈道终于修好,饶是孙楷栋提前了五天出发,仍然晚于约定时间十多天到达巴蜀长空殿。
巴蜀长空殿在江湖上实力一般,因囿于艰难川路蜀道,不常与外界通有无,江湖人士进行门派排名时常会忽略该门派。若是接触过巴蜀长空殿的弟子,会发现他们轻功出众,尤善飞檐走壁,在艰险地形作战极占优势。
长空殿现任殿主名为梁尧,其下有山水两位护法,巫山、大溪和赤黑三位使者等。今天,他们都盛装出席,只为了接见从窈冥门归来的孙楷栋。梁尧坐在首席,他头戴一顶莲花形兽眼高冠,右耳上佩戴一个貔貅造型漆耳环,他穿着全套庄严的华丽礼服,内里是一件长袖,外面两层短袖上衣,外套一件半臂衣,绣着流畅精美的图案。
在他下方左右手的位置坐着山水护法,山护法名万鸿,身穿对襟长袖服,身上的图案比梁尧身上少且更简答,水护法是个圆脸姑娘,名张纤,着一袭青衣,玲珑小巧,他们的右耳同样带着耳饰,只是造型材质不同。
孙楷栋来到正殿中间,首先对首座的梁尧行跪拜大礼,之后向左右护法颔首,万鸿张纤报之以同样的礼节,紧接着是三位使者拱手向孙楷栋行礼,孙楷栋只微微点头回礼。最后大殿数十人高呼:
“恭迎窈冥近卫长回家!”
孙楷栋拱手向那些声浪回道:“感谢诸位!”
孙楷栋生长在巴蜀长空殿,在二十来岁时,他就是巴蜀长空殿同年龄段最优秀的武者,也是最聪慧的智者。按照长空殿的规定,优秀的人才需送往窈冥门近身侍卫门下,为窈冥门主服务。在窈冥门的大约十年后,他成为了近身侍卫长,是长空殿在窈冥门的最高话事人和实际领导人。按照惯例,他每年都需要从窈冥门回到长空殿,一为述职,二为选拔人才进入窈冥门。
“孙卫长这一路跋涉实在是太辛苦了!”首座的梁尧温和地说。
孙楷栋正要拱手回一些客套话,结果只听身侧一人开口:“那可不嘛,孙卫长比约定的时间迟了十三日,可让我等众人好等!”
此人是赤黑使周铭七,嗓门如同破锣鼓一样,一开口就好听不到哪里去。
“你不说话会憋死啊,一天就知道扯把子!”圆脸姑娘张纤一句话就辣到不少人。
孙楷栋看向梁尧娓娓说道:“楷栋不是故意迟到,而是巫山大宁河栈道在前些天断裂,不得已耽误了些时日···”
“大宁河栈道断了?周睿,你知道吗?”他还没说完就被周铭七打断。
巫山使周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长期管辖巫山地区,从没听说哪条栈道断了。”
孙楷栋的脸色逐渐冷肃,他知道每次的述职都会很艰难,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从第一句话就开始给他使绊子。
作者有话要说:长空殿众人穿搭来自:http://his.newdu.com/m/view.php?aid=491469及https://max.book118.com/html/2021/0508/6235153145003144.s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