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他猛然惊醒,立马从衣兜里翻出那封信。果然!果然!他看到信纸下方红色印字:回信请放进原信封中,将信件塞入房屋东南角的缝隙。
他仿佛在黑暗中偷窥到一丁点儿光亮,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虽然知道这句话的适应场景可能不在此地,但他还是想试试。于是,他像做贼一样,将对折的信封塞到东南角的缝隙中,塞完后默默乞求了一番,希望对方还能对他的棍法感兴趣,更希望对方能找到这个角落。
他蹲在墙角守了一会,想了想,又回到床上,也不再看那个地方,睡觉是睡不着的,只能闭眼休息。一夜未眠,他晨起看那个缝隙,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缝隙里的信不见了!
肯定是不彰拿走了——他兴奋地想到。他又故意出门,在外面转了一天,傍晚时才回到住所。打开房门一看,桌上果然平躺了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拆开、抖出信纸,只见上面写到:
窈冥李帆卫长:
小楼本不欲再与卫长有信件往来,但卫长恳切,小楼感动。明日申时,东三里锦云泽,小楼愿与卫长详谈。小楼恐人多,请卫长一人前往。
不彰
李帆心花怒放,没想到这怪异的不彰还有通人情的一面。他的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不枉他这几十年的修习,终于在此刻有了一点用处。太好了,太好了,一套棍法换一个真相,值!
突然,他收了狂喜,冲到另一个房间里,那里住着他的侍从。他一把揪起一人的脖子,说:“要是再跟着我,你们的命就别要了!”他推开了那个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第二天申时,他如约而至,来到这片水草丰茂的大泽。四下一望,但见两人走来。一人穿了一件深红色硬朗耐磨的褙子,腰间佩长剑和水壶,脚蹬黑靴。另一人穿黑色对襟短衣,衣袖、领口和两个衣兜绣有繁复的花纹,腰后吊一个木雕刀架,斜插一把柴刀,脚穿草鞋扎绑腿。
李帆觉得他俩有些眼熟,但一时说不上来在何处见过。他心里隐有疑惑和不安,不知道这俩人在此出现是意外还是巧合。
“李帆,好久不见!”那个穿褙子的男人开口道。
李帆一听到这个浑厚的声音就立马想起这人是谁,大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昭教青松小儿,二十多年没见,听说你都是护教了?”
程青松回道:“你不也做了荣卫长,在各大门派面前呼风唤雨,风光得很哪!”
李帆傲然道:“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愿跟你在此拉扯,按理说,我窈冥一遇到昭教弟子便格杀勿论,今日我放过你,你逃命去吧!”
“我们就是你的要事!”程青松抽出佩剑,驰掣向李帆。身边的阿诺如猛地拔出柴刀,紧随其后。
“不自量力。”李帆咬住后槽牙低声说道。只见他双手握住凤光棍柄,在剑尖刺向胸前时猛然拔棍,右棍一挥,挡开蓄势的剑尖。柴刀从天而下劈来,李帆一个闪身后撤,避开刚猛的刀势。
程青松上步收剑,下一式紧接腕花点剑,笃簌簌点上极快的十几剑,剑锋映天光,亮得人眼花缭乱。棍快不过剑,却凭借李帆灵活的臂和腕精确格挡游鱼般的剑刃,锋利的剑刃砍上闷实的棍棒,连点响声都发不出来,还会嵌入木头里,非常影响下一剑的速度,这对以“快”为要义的程青松来说是无疑是极大的压制。
程青松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干脆弃剑,一把扯下拴在腰间的剑鞘代替长剑,准备以钝制钝。柴刀在他弃剑的间隙以刃迎上砸下来的棍棒,却如同剑一样,根本削不动特制的棍。柴刀被压到地上,剑鞘插进刀棍间隙一撬,棍被迫抬起,为了躲避顺势而上的剑鞘,李帆向后两步佯装撤退,接着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双棍恢宏一扫,同时袭向两人!
程青松为躲那重棍,腰背发力向后一倒,仅以脚掌撑地,双手张开控制平衡。阿诺如一个跟头向前上翻,棍贴他的衣物而过,强势攻势被化解成弱柳扶风。还没完全翻过身的阿诺如朝李帆的背扔出柴刀,同时,低位的程青松持剑鞘往李帆的腿捅去。
李帆心说,这俩后生为了打他,肯定苦练了一番配合。电光火石间,李帆双脚交叉,一个剪步绞了捅过来的剑鞘,双腿交叉带来身体转动,恰好避过本应该插进他背里的刀。他往前一抻,一舀,柴刀就被棍子揽了过来。他的脚一踩,一勾,一踢,剑鞘就被送到棍子边上。他双腕发力灌在棍上,这一刀一鞘就听话地绕棍旋转。
程青松卧地抬腰,双腿一个旋踢欲袭李帆空出来的面门,一旁的阿诺如握拳上步冲向李帆无甚遮挡的颈项。李帆余光注意到他二人的变数,同时扬出他的左右手,就像船上的渔夫撒网的最后一个动作一样。腿和拳正好撞到挥动的棍上,一刀一鞘朝两个方向飞了出去。程青松腿借棍向后连翻三个跟头,恰好接住柴刀;阿诺如的拳被棍阻,下肢的势却没顺利收住,依然往前,生生逼出一字马,另一手往前奋力抓住正向下旋转的刀鞘。
程青松和阿诺如向对方抛出兵器,怎料李帆飞身上去阻拦,两人双脚蹬地也跟了上去,三人再次缠打在一起,杀得这锦云泽鸟雀四散,草木皆荡。三百回合下来,程青松和阿诺如却渐渐落了下风,李帆这老头老当益壮,体力和反应力丝毫不输年轻人,慢慢压了二人一头。一双凤光棍抡得虎虎生风,呼呼作响,最后砸了一人的腿,撞到一人的肩膀。
程青松的剑鞘根本支撑不住,只能当场跪下,阿诺如捂着肩膀,那肩膀麻木得根本拿不动柴刀。两人离李帆一丈远,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想跑。
李帆杀心已起,他们破坏了他跟不彰的见面,而且这俩人是昭教之人,本就该杀。他持棍冲上前去,两人互揽后撤,在撤退的瞬间,眼前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快得不像话,分不清是人还是兽。
李帆迅速刹住追击的步伐,横棍挡在面门和胸前,那风一般的白影直直冲了上去,逼得李帆连退三步。这片白影像长了眼睛似的追着他,李帆心里大惊,朝白影胡乱挥打棍棒。事实上,他根本看不清楚白影的轨迹——好厉害的轻功!
李帆在紧急中心生一计,他抡起大棍向地上草草一挥,挑起无数枯叶杂草泥土,这些障眼之物组成屏障,向白影泼了过去!白影果然后撤,速度慢了下来,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那人头戴白色帷帽遮住样貌,一身纯白窄袖深衣,腰间束一条玄色腰带,腰带上没有兵器或者配饰,脚上一双长靿靴,却丝毫不显笨重。只见那脚尖点到一点泥土,借势便飘到还没开花的芦苇尖上。
李帆心里赞叹一声,这人跟自己差不多高,身材虽修长,但体重不会太轻。他的轻功却如飞花般飘逸,又能如狂风般迅猛。李帆不想与此人为敌,一方面他欣赏这人的功夫,高手过招,一式轻功便能定高低,一方面他掂量了双方的实力,自觉很有可能打不过对方。
“阁下跟这两人是何关系?”李帆主动开口找突破口。那人没回答,程青松和阿诺如也没回答。
“在下窈冥门峥嵘骁卫卫长李帆,敢问阁下名号?”李帆音色沉稳,开口大气,确有大门大派的风范。那人像没听到一样,还是没回答,只是微微动了动脖子,像是不习惯这过高的衣领。
李帆心里隐有不安,还想再问两句,毕竟说话能解决的事就尽量用嘴巴解决。那人却双脚踩上芦苇,飞上前来欲再战。李帆立即调整状态迎战,他不想打,并不代表他不敢打。但那人在他眼前又化成了白色的风,这就超出了他的眼睛所能承受的范围。还没出棍,咽喉就被扼住——这是什么妖邪的武功!
程青松和阿诺如上前,一人一边卸了李帆手里的凤光棍,擒拿住他。那人放开卡住他脖子的手,后撤了一步。
李帆从未被别人捉住,激动喊道:“你是什么人!抓我干什么!快放开我,不然我的峥嵘骁卫必定灭了你的门派!”
那人抬手用食指竖在帷帽的薄绢上,那是嘴唇的位置,示意李帆安静。李帆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只莫名生出一点恐惧。
“让你闭嘴,听到没有!”程青松紧了紧擒拿他的手,在他耳边恶声说道。
那人向程青松打了个手势,程青松回道:“好。”
那人便开始流畅地打着手语,程青松边看边对李帆说:“你的凤光棍法跟舸流帮的‘棒打鱼’招式很像,但比它更雄浑有力,变式也更多。”
李帆听了这话,心里疑窦丛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理头绪。
程青松接着又说:“李康确实不是江南柳叶刀杀的,李康坠下悬崖,长鱼红和长鱼丹刚好经过那里,因此发现李康死亡的地方只有他们俩的痕迹。至于他是怎么坠下来的,恕我不能告诉你。”
李帆脸上的不可思议几乎溢出,他对这个人已经不是欣赏和恐惧了,而是莫名生出一种想灭掉对方的冲动。
“你是,你是······”有什么东西超出思绪,马上就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他几乎说出真理!
突然,那人右手在他眼前一挥,他双眼一黑,紧接一股炸裂般的疼痛,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汩汩流下脸颊。“啊!”李帆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大泽。
那人又向后退了一步,打手语告诉程青松:这能大大降低你们押运的难度,请迅速将他带到舸流帮。引开暗影护卫只能延长易耀先找到你们的时间,但找到你们是迟早的事。所以,请尽快!
程青松重重点头,跟阿诺如一起离开。
等他们走后,那人走到大泽的水洼边蹲下洗手,指尖的血迹很快凝固,他搓了很久才把多的血迹洗掉。他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想在腰侧揩手,一瞥见这身纯白衣服就停下了手,心头火气立马蹿上来了——不彰小楼的这群宝器,让他们准备一身能打架的衣服,他们倒好,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件新的白色深衣,这死紧衣服包裹全身,大夏天的还没打架就一身汗,溅点杂草泥土血液还特别显眼。现在想揩个手还得犹豫半天,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水揩在玄色腰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阿诺如的服侍描写来自: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64390094521070433&wfr=spider&for=pc&searchword=%E8%B4%B5%E5%B7%9E%E5%8F%A4%E4%BB%A3%E6%9C%8D%E9%A5%B0%20%E7%94%B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