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星秀树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杀手打了水漂。
实际上,他在向杀手下达了任务之后就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方面的进展——再怎么表现得成熟,诸星秀树本质上也还是一个小学生,有意识地派人夺取别人性命这种事更是第一次做。
罪恶感让他潜意识的回避了这件事,鸵鸟一样的逃避它,并且将注意力转移到更加紧迫的事情上去——也就是找人。
爷爷,你到底在哪?
快来帮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除了诸星秀树,当然也有别人在寻找诸星登志夫。
诸星家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当然不是目前的局势就能推翻的。正如现在,就有一批人分工紧密的掩盖消息、收买宾客、搜索寻人,力求将今晚这件事对诸星登志夫的影响缩减到最小。
但是再好的船也需要一个舵手,无人指挥就只能四处乱窜。
此刻那些党羽并没有权力越过诸星登志夫调动更大的资源,只能短暂的尽力压下消息,但于此同时还有不知名的对家捣乱,他们的消息封锁只能说是捉襟见肘。
他们也在等待诸星登志夫出现,给他们下达命令,好将这件事彻底掩盖、并在恰当的时候做出反击。
更别提那些试图寻找真相、主持公道的基层刑警;众说纷纭的吃瓜群众;还有那群正在在现场四处拍照记录的媒体从业者……
所有人都冒出了同一个疑惑:
诸星登志夫在哪?
这件事现在除了诸星登志夫之外,大概只有一个人能给出回答了。
北川墨。
一小时前,在诸星秀树还在玩着侦探游戏、满场找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问话的时候,北川墨并没有跟着他——因为要和贝尔摩德交换消息。
消息的内容如下:
【前辈,事情已经解决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您可以多逗留一会,欣赏一下大厦将倾的现场。——北川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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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使北川墨行动起来的原因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理由。
他只是在和诸星秀树去往自杀现场的时候,觉得那具尸体的脸有点眼熟。
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已经死了半年的人渣。
山口偶尔会对北川墨说一些他当年的事情,内容并不积极,大多是些富二代违法乱纪、践踏法律、应该被拉出去枪毙半小时的恶行。
山口说这些的目的不是忏悔,而是震慑。
比如说,北川墨再不听话就会被他丢到接上去、体会一下被夜飞党玩弄的感觉之类的。
所谓夜飞并不是飙车,山口那群脑子长在下半截的人渣很惜命,他们的这项娱乐活动主要内容有两个:
1.喝醉了,开车满东京乱转;
2.看到落单的漂亮少女,把人强行拽到车上玩弄。
山口说曾有人不知好歹的想去威胁他们的领头人,最后死于‘自杀’。
北川墨当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事后却认真的搜索了那个自杀者的相关信息,发现那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大学生,在花一样的年纪早早凋谢了。
而在花园里,他看着脚边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尸体的脸渐渐和记忆力报纸上的死者重合起来。
是姐妹。
本着不能仅凭一面之词武断定罪的原则,北川墨支付了系统一笔点数,把诸星登志夫骗到了一个僻静的空房间,对他灌下了吐真剂。
“川端惠美是你杀的吗?”
诸星登志夫处于一种梦游般的状态中,有问必答,
“不是。”
这个答案他早就通过系统天眼确认了,在这里问一遍只是为了确认吐真剂的效果。
诸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回答问题,这种状态他很满意。
吐真剂效果很好,在它面前警察署署长和红骷髅的成员并无二致。
“她是在你眼前跳楼的?”
“是的。”
诸星登志夫大概对这件事很不满,催眠的状态下更是毫无保留,
“那简直是个精神病。说是什么证据交易,见面了却不收钱、妄想让我下跪道歉。简直荒谬!”
北川墨垂下眼睫,声音没什么变化:
“下跪道歉?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太离谱了,我怎么可能向她下跪。她凭什么?”
“哪怕她叫川端惠美,还有个叫川端灵的姐姐?”
“自然。”
诸星登志夫回答的干脆果断,毫无犹豫。
看来诸星是真的无辜的了……
至少,在诸星登志夫的逻辑中。
放在之前,北川墨或许真的会就此结束,但是转生到这个世界的经历告诉他,有些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人的逻辑,也并没有多么正常。
“在川端灵的自杀事件中,你做了什么?”
无辜者会回答什么都没做,而对那些逻辑极度自洽的人渣来说……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缺少乐趣,喜欢和朋友玩些游戏;可能是有一次没收拾干净吧,结果被那个丫头找上门了。”
“盲目无知,缺少教训。”
“我派人打断了她们父亲的腿,断了他们家的收入,最后花了一大笔钱买了川端灵那条命。”
“按照川端的家庭来说,如果她姐姐没死,她可能已经做了一个穷鬼,和另一个穷鬼一起生了一窝穷鬼小孩了吧。”
“她能有今天,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诸星登志夫闭着眼睛,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些话。
北川墨歪了歪头,
“所以,你实际上和一群人一起□□了川端惠美,并害死了川端灵……玩弄法律,践踏人权。”
“哪怕如此,你仍旧认为自己无罪。”
“自然。”
“为什么?”
“下水道里的老鼠一窝一窝的生,打死一两只又会冒出无数只。你会在乎老鼠的死吗?”
话到这里,已经没有了聊下去的必要。
北川墨打了个响指,一道优雅的白影从窗外一跃而进,达尔文乖巧的咪了一声,绕着易容后的北川墨转圈。
“这是……你怎么在这里!”
诸星登志夫就在这时醒来。骤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有一个看不上眼的小财团次子,当下就很不客气的质问道。
北川墨却没有回答。
他望着诸星登志夫,暗红色的眼像是生锈的血渍。
“达尔文。”他轻轻说道。
怀里乖巧的猫咪叫了一声,然后张开了嘴巴。
无尽的触手奔涌而出,只是一个瞬间之后,房间里除了北川墨之外再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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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诸星登志夫,事情却没有结束。
他有些好奇川端惠美为什么要不辞辛苦的来到这个会场,不为别的,只是要在众人面前跳个楼。
她难道不知道这里都是群什么人吗?
主持公道这种事,与其指望他们站出来,不如把消息全部卖给诸星登志夫的竞争对手。
毕竟他权力再怎么大,头衔上不还是个‘副’。这样的副职,日本总共有十几个,其中总有几个和诸星登志夫不对付的。
他好奇地黑入了川端惠美的网络,发现她还真发了。
不仅把诸星的黑料打包售卖给了他的竞争对手们,而且还设置了群发邮件,半小时后发送全场。
她甚至还提前用‘会有大新闻’的线索匿名联系了几个日本的大型媒体,难怪那个拍照的记者出现的那么快呢。
所以这是一场倾尽所有的自杀。
川端惠美是小有名气的明星,不缺钱,身体健康,可以自己生活。
她缺少尊严。
被一群猪狗不如的权贵玩弄、□□、目睹自己的姐姐被逼自杀、犯下罪行的人却可以逍遥法外。
她的为人的尊严就在这权力的碾压中碎了一地。
碎掉的尊严唯有在碎掉的地方才可以找回。
杀死对方是下下策,对方的死活并无所谓,诸星家枝繁叶茂,死了一个诸星登志夫又能怎么样?
他们仍旧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践踏法律。
她要诸星登志夫身败名裂,她要为诸星家的荣光蒙上一层阴影。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复仇。
用自己的死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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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警视厅的副警视监在这时带着证据姗姗来迟。
没了诸星登志夫压着消息,早些年他干过的事情很快被全力运转的警视厅挖了出来,他的党羽也即将面临相关的处分。
在场的宾客们交换眼神,看来即将接替诸星位置的就是这个平民出身的副警视监了。
这也正常,多方权力斗争之下,谁都不想让对面的人上去,那不就只好让这个哪边都不站的人上去?
看来,东京警视厅要面临一场大洗牌了。
诸星秀树则面临了一项谋杀指控,附带意图破坏证据罪。
指认他的是诸星家的一个保镖,对方证据确凿,念在诸星秀树还是小学生,从轻处理。
最终他在诸星家的运转下对方出国了,可以预计再也无法进入日本的权力系统。
诸星家的时代就此落幕。
可以说这是川端惠美一手操纵的复仇吗?
是,也不是。
名利场从来都是面上一潭死水,实则暗流涌动;她只是在恰当的时间里充当了一个导火索罢了。
一个冤屈的洗刷;
一件刺杀任务的完成;
一场权力斗争的收尾。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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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结束后,贝尔摩德早已经走了。
北川墨回到车上之前找了个地方卸掉易容,清清爽爽的回到车里时,看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
不是来时的司机。
“玩得开心吗?”琴酒问。
贝尔摩德办事情不是这个风格,想也知道,这么大的动静少不了北川墨推波助澜。
虽然组织的宗旨是隐秘,但是北川墨确实也没有暴露什么出来,所以这么不轻不重的敲打一句也就算了。
抱着猫的少年的眼睛,在今晚第一次亮起来。
“琴酒,你来接我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