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征西候府,宫南洵觉察到有些目光朝他看来,等他看过去又很快转移开。他知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很多楚千机的人。
先帝过世后,自然是楚千机担当起监视司徒弼的重责。司徒弼出入府中是自由的,京都各处也可随意去,只是他若去城门,立马便会有人将他包围。
风和日暖,新发的柳叶在阳光下闪着翠玉似的光。
宫南洵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稳稳当当坐于马车上,但看着阿菟似是在闹情绪,把自己送给他的匕首用帕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了?”宫南洵琢磨不出阿菟的心思。疯都发了,不是应该高兴么?
这一问却点火一般令阿菟的脸更阴沉了,还皱着精致的鼻子,别过脸去。
阿菟生得粉雕玉琢,颇似那种娇养的公子,即使生气,也只会惹得人怜爱,欲掏心掏肺地去哄。
“没玩开心么?”宫南洵声音很温和,但看阿菟却似铁了心不理他,才看出来这是跟他置气呢。
阿菟是个药人疯子,宫南洵不是没听说过楚千机利用他们做过什么,礼部左侍郎孟廷一家两百余口半年前在一夜之间被灭门,包括稚童老叟乃至一条狗都没放过。
药人凶残至极,不喜约束,可宫南洵却要他不能杀这个也不能杀那个,那自是让他觉得委屈。
宫南洵何曾不想把这些奸臣都除掉,可杀骆凤辞他根本没把握,对司徒弼又有顾虑,且这人奸诈,也没那么好得手。
外面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宫南洵忽的想到怎么哄阿菟了。他撩开帷幔瞧了瞧,马车正经过闹市,他记得前方有家七巧斋,卖的蜜饯和糕点很出名。
宫南洵叫张德顺买了好几样,占了摆在马车中间的檀木桌半张桌子。
一个个拆开包装的油纸,晶莹透亮的水晶糕,软糯香甜的桂花糕,绵软丝滑的龙须酥,还有各种蜜饯,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吞口水。
“阿菟,朕特意买给你的。”宫南洵捏起一个桂花糕去诱惑阿菟,他摸准了阿菟吃货的本质。
阿菟冷着小脸瞧了一眼,馋虫被勾出来了,又听宫南洵话说的诚心实意,其实他并不想真跟宫南洵闹别扭,有台阶便下了。
玲珑雪白的桂花糕已送到他嘴边,像要喂他似的。阿菟没伸手接,就着这个姿势咬了一口,糯而不粘,香甜可口。
“好吃么?”宫南洵没觉得这样不合适。
阿菟点点头,眉宇间的沉郁烟消云散,脸上浮现云霞般的一抹红晕。小口小口地吃着,细嚼慢咽,望着宫南洵的眼睛湿润又灼热。
吃到最后一块时,连他自己都不察觉,竟连着宫南洵的指尖包进嘴里。
嘴唇碰触到对方指尖,舌尖轻舔了一下。
“……”张德顺赶紧别过了脸去。
宫南洵像是被烫到,指尖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想到这是不经意的举止,无须大惊小怪。
却也不好再这样宠人,于是把食物推到阿菟那边,“看看想吃哪样自己选。”
宫南洵阖上了眼睛,现在他的身体经不住折腾,只是掐司徒弼时用了点内力,便觉得昏沉疲乏。
阿菟的眼底幽幽的,像是伸出了无数贪婪触角,缠绕在宫南洵身上。
天子车驾回了宫,而熙微帝大闹征西候府杀了征西候爱妾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传得飞快。
罗太医最是焦头烂额,他才为熙微帝把过脉说再吃几服药即会康复,便出了这档子事情。
“微臣无能。”罗太医一头磕在地上,他对熙微帝的病实在是束手无策,观脉象那寒邪之气去而复返,却又诊不出有热毒,可熙微帝的种种表现分明有燥郁之症。
“朕看你也是该告老还乡了。”宫南洵斜斜支肘坐在椅中,虽未动气,可任谁也能听出他还算平缓的声音里压抑着的滔天怒火。
听到“告老还乡”四个字,罗太医不禁要潸然泪下,他们罗家三代都是御医,精诚之心,尽忠尽职,而今他却要因医术不精而还乡,传出去还不被人耻笑死。
“臣遵旨。”罗太医颤巍巍起身。
宫南洵心中不觉酸涩。委屈你了,罗太医。
罗太医失魂落魄回到太医属,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他同僚见了更加焦灼难安。
陛下连罗太医都赶走了,这疯病真的不轻啊。
在一帮人群策群力下,一碗黑乎乎苦涩难闻的药端到了宫南洵面前。
宫南洵看着直皱眉头,这药对他的毒作用委实不大。
“一群没用的废物,想要苦死朕么?”宫南洵决定借题发挥一下,抬手打翻了药碗。
宫人们立即惶恐不安地跪下,最近宫里诡异的事情太多,熙微帝突然间疯了,还有今早两名太监被杀了,搞得人人自危。
宫南洵叫所有人都退下,又叫住了张德顺,经过几次的观察,张德顺的表现他觉得还不错。虽说胆子小点,但贵在机灵。
宫南洵细细盘问了一番,哪里人,家中都有谁,因何入宫,张德顺都对答如流。宫南洵之前并未认真看过张德顺,这时打量,张德顺细皮嫩肉,眉宇间英气勃发,有着一副好皮囊。
“去给朕拿件衣服。”到了夜间天气转凉,宫南洵自觉都弱不禁风了。
今夜的毒发不会像昨日来势汹汹,却也会让他很难受。宫南洵预感这样下去,他会比梦里死得还要早。
阿菟走过去,昨日便见仙人哥哥吃药,却不知生了什么病,他轻轻碰了碰宫南洵的手,冰凉彻骨,惊得他生怕仙人哥哥这具仿似冰雪做的身躯会融掉,羽化登仙而去。
“朕没什么,只是感染了风寒,有些畏冷。”宫南洵将手抽回,浑然无谓地笑了笑。
张德顺取了衣服回来,道:“陛下,不若奴才叫人准备热水,您泡上一泡。”
现在张德顺心知自己这天子眼前的红人实则是在刀口舔血,他得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尽力讨熙微帝欢心。
宫南洵轻轻颔首,张德顺给他披上衣服便下去了。
过了半响,一切备好,宫南洵沐浴向来不许人伺候,即使是阿菟,也不能开了先例。他叫阿菟去玩,留张德顺守在外面。
宫南洵脱掉衣物摘下面具下了水池。御池周边用汉白玉打造,雕刻着精致花纹,四面各有个龙形石雕,口中喷出温暖水流。
水中洒了夏季时采下保存的玫瑰花,水汽氤氲,清香沁人。
宫南洵将全身浸泡进水中,四肢舒展开,热意透进肌肤驱散了寒气。他闭着眼睛,太过舒适又有些疲态,竟这样睡了过去,直到被“噗通”巨大的声响惊醒。
“陛下,臣找你有要事相商,十万火急,不可耽搁一刻。”
来人趾高气昂,不是楚千机又是谁。
宫南洵顿时方寸大乱,伸手去摸置于池旁的面具,却没摸到,应是被他不知何时拨到了水里,在一片玫瑰花中没了踪迹。
而楚千机雷厉风行已行到近前。
“陛下?”声音里尽是狎昵狡黠之意。
其实哪有什么大事,楚千机就是故意来找宫南洵不痛快的。
他听说熙微帝越来越疯,像条狗似的,四处咬人,骆凤辞和司徒弼接连被咬了,他呢,偏偏要自己撞上来。
他就想看看宫南洵要怎么咬他。
而且一听宫南洵在沐浴,他更是高兴,李才茂不正是因为看了皇帝那丑陋至极的容貌才被杀的么,他却硬要抗旨,熙微帝又能拿他怎样?
进来后,楚千机扔了一粒石子到池中吓宫南洵,那种放肆和跋扈俨然已骑到了熙微帝头上。
楚千机迫不及待地想一观宫南洵的丑容,却见水雾朦胧中是个月韵霞姿一般的美人。
清秀昳丽的眉眼,羊脂玉似的洁白肌肤,两片嘴唇水光盈润比那最娇嫩的桃花还艳丽,乌发秀颈,在铺着玫瑰花瓣的潋滟池水中美得夺人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被楚千机看到了……
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榜,喜欢的老婆们收藏下,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