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肾上腺素飙升，他们还毫不知情。

永远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随时准备撕咬，感觉是时候消灭他们了。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是谁攻击了他们。”[1]

165

博士躲闪时意识到了什么，只听咔嚓一声，他回头去看，相框已经碎了一地。尤莱亚泛黄的脸庞静静躺在地上，对他微笑不已。

艾伦瞅准时机抬脚就踹，博士被他这一下踢的踉跄几步抵到后面的柜子上，剧烈咳嗽起来。

趁这机会，艾伦绕回基斯的收容器旁边，开始想办法替他解开束缚。他尝试摆弄着手柄，很快便找到窍门。

“你不能放他走。”博士吃力地扶着办公桌边缘挪步过来，手里捏着的手术刀仍冲向基斯的腿脚，他的声音与面容一样苍老，“你不明白，这件事的后果到底意味着什么。”

艾伦连忙将收容器往窗边拉了拉，好离他更远些。这时，海曼的收容器也收到手柄命令，从门口像条游蛇一样蹿过来跟上。

“你以为他会跟你走吗？”博士怪笑一声，冷峻地看向艾伦。

“我是不会听你废话的。”

“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从这里出去，他才是真正的活不下去。”博士不理会他的赌气，只慢条斯理继续道，“他的脑系统是市面上最复杂的尖端科技，除了nick和我，再没有谁能有这个财力和实力替他维护。艾伦，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是故意搞砸这一切的，这城里的人全因他死。”

博士的笑容更深了：“他本就是和nick公司、和我绑定在一起的。他从来不是无辜之人。”

“至少比你无辜！”艾伦说着，用手肘用力一撞原本破碎的玻璃一角，整面玻璃应声碎裂。他从窗台上取下其中最锋利的一片，隔着袖子握紧。

“你问我杀没杀过人？很好，可以从你开始，我不介意替天行道。”

“那你得小心，别让随处可见的监控拍到你的犯罪现场。要知道，它们可是跟nick公司总部联网的，警察能清楚看到你的犯罪全过程。”博士翘起嘴角，轻蔑地看向他。

在他们对话的间隙，基斯身上的束带依旧在响应艾伦的命令，在自动一一解开。直到最后，基斯双手被解放出来，他轻微活动一下手指，立即将嘴巴里的一大团绷带抽了出来，然后托住自己的下巴用力一抬，只听清脆一声响，他被卸掉满是口水的下巴被收了回去。

接着他试图把格外狰狞的头皮打理清楚，头皮被他虚虚拢在脑后，那狼狈又滑稽，像一顶假发快被风刮掉。他试了几次没成功，只好放弃。

“艾伦，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没看艾伦，似乎故意想避开与他的眼神交流，从艾伦刚才的反应中，他已知道自己的模样现在非常骇人。

“那又怎么了，你又不是上帝，说什么我都得听着。”艾伦硬邦邦地回答。

“现在，把基斯还给我。”博士轻声细语，对艾伦勾了勾手指，“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我是他生父，从所有权问题上来看，我现在是nick公司在这里的唯一代表，也对他具有完全的控制。”

基斯轻叹了口气。

在艾伦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感性的表现。

但他还未来得及对基斯过分拟人化的情感表示惊讶，对方突然像一道黑色闪电那样向博士冲了过去。在重力的作用下，博士未来得及收回手术刀，就被重重撞倒在地。那把锋利的手术刀避开了基斯的心脏，插入他的左肩。

“快来帮我。”即便在这一刻，基斯的声音也极度冷静理性。

他已将博士压在身下，艾伦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按住博士胡乱舞动的胳膊。老人的力气没有想象中的大，就在艾伦还犹豫要怎么处理他，以及要不要把他绑到收容器上时，基斯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块尖锐的玻璃。

没等博士大叫出声，他一鼓作气将玻璃片插向他左胸处——柔韧的防护服阻碍了他。

博士痛叫了一声，身体开始像搁浅的鱼那样拼命反抗。

艾伦吃惊道：“等等，你当真要……”

“杀了他？是的。他必须死。”基斯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胡乱将博士的衣襟扯开，把里面的T恤上推，露出他像树皮一样发皱的布满老年斑的肚皮和胸膛。

艾伦干笑一声：“基斯，我刚开玩笑的，我是说，我们得把他弄走交给警方，这件事没必要让我们……”

手染鲜血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基斯修长的手指已经摸索到他左胸第3、4根肋骨之间，他没有迟疑，手起刀落，将玻璃快狠准地插入心脏。

一道血注瞬间喷出，打在基斯的脸上头发上耳朵上，将他小半个身体都浇透。

博士一开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还有一种你在开玩笑吧的轻视与嘲讽。但很快，他意识到那血来自自己。他的眼睛一点点张大，目眦尽裂。

“尤莱亚！尤莱亚还没……”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像鲤鱼打挺似的猛地挺起胸膛，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但很快就不动弹了。他黑色的眼珠如同焚尽烈火后熄灭的余烬，所有的光都在慢慢退却，到最后，瞳孔涣散开来。

那双眼睛始终死死望着基斯，直到失去光彩，也没有移开。

直到博士身下的血积成了血泊，艾伦仍然深陷在巨大的震惊与恐惧中没回过神来。

基斯缓缓起身，退到收容器旁，摸索着坐下。他有些气喘，漫不经心地擦了擦下巴上滴下来的血珠。将视线头到了窗外。

珍妮湖的夜景美不胜收，微风吹过湖面形成道道美丽的波纹，一切静谧又安详。

“一切已经结束了。”艾伦听见基斯的喃喃自语。

手边突然一凉，有什么潮呼呼的东西贴上了他的皮肤。艾伦低头一看，是博士的血。他的意识和灵魂仿佛突然被触动，随即归位，像抖掉烫手的烟灰那样倏然松开对博士胳膊的桎梏。

“我们刚才……杀了人。”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几乎发不出声来。

“不是我们，是我。我趁你不注意，杀了他。”基斯淡淡地纠正。

“我帮你杀了他，我也是杀人犯。”艾伦看着自己双手染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刺伤了他的眼睛，一如当年母亲死时。很好，又有人因为他而死。他神经质地开始往自己身上蹭，想把那猩红的颜色蹭掉，他不断地蹭，可是蹭不干净，反而越蹭越多。

“艾伦。”

他没有留意到基斯的呼唤，直到一双手扳住他的肩膀，将他的下巴用力抬起来。

“艾伦，你看着我，艾伦。”

抬起头，是基斯那似人非人的模样。

艾伦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疯狂提醒自己不去关注他鼓起的头皮，只专心注视他的眼睛。生怕自己因为精神崩溃而晕倒过去。

“你说。”艾伦抖动着嘴唇，看着他眼中与珍妮湖一样幽深的湖泊。

“现在是凌晨3点，4小时之后，这座城市会被原子弹炸平。你需要在这个时间前出去。”基斯飞快道，“你听懂了吗？带着海曼，你们从地下通道出去。”

“那你呢？”

“记得我们的约定吧？2306号流浪在外，5986号被考尔比带走。它们都不应该存在于世，这种能力是恶魔，不会给人类带来光明，它应该被封存，唯一的归宿就是死亡。”基斯睫毛簌动，直直盯住了他，“就像我，我也一样。”

艾伦的心在那一刻被他锐利的目光贯穿。

“不，基斯，我已经失去得够多了！我不能再……”

基斯用手捂住他嘴巴，轻轻的。他望着他，眼里藏着一条璀璨的银河。艾伦知道，那银河是充满生命力的，尽管它看起来像冷冰冰的无机质。

基斯的心，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此生注定的命运，他就一直在寻找自己生来的使命。他带着这种沉重，像一只河蚌包裹起那粒粗糙的沙砾，将它一圈一圈呕心沥血地包裹，打磨。直到吐出珍珠，直到被喜欢它的人看到。

他渐渐收起了自己的天真，活泼，好奇，与妄念。走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上，走向自己的终结。

扎克利是一个意外，艾伦是另一个。

他生命中唯二的意外，造就了他对这个丑恶世界无限的眷恋与不舍。

好在他最终找到了这条微不足道的生命中的使命。

他曾爱人，也曾被爱。

至此他的眼中不再充满困惑与迷茫，而是清明，澄澈，坚定，深邃。他眼角眉梢像落了一层星光，虽然鲜血将他的脸装扮得如同世界上最可怖的厉鬼。

艾伦从中看到了温柔。

是的，温柔。

他最好的朋友，不善言辞，不近人情，冷漠疏离，但对他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会陪着你，换种方式。”基斯眼中掠过一丝狡黠，“艾伦，我答应你。”

博士桌前的老式座机电话突然开始铃声大作。基斯收回手，从容迈步过去，将电话的外放键按开。

“早上好，考尔比。”他语气轻松，像寻常一个早晨的问候。

“我看见你了，万幸监控一直开着，你居然杀了博士。”考尔比的声音一丝温度也无。

“所以？”

“我已经在呼叫0008号和0001号了，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他咬牙切齿道，“否则……”

“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没什么可受你威胁的了。”基斯冷淡道。

“你身边那个家伙——艾伦？难道不是吗？”考尔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你必须活着给我出来，或者我会叫它们把你的脑子单独带出来，不然我会叫它们生吞了你最好的朋友，听见了吗？”

艾伦抢过话头：“听见了，不过，你的威胁现在一文不值，先生。”

“什么意思？”

“有没有发现他们俩谁都没空回应你？真希望你打开B14层实验室走廊的监控，看看他俩忙碌的样子。”

“什么？！毕琳达，快看看实验室那边发生了什么？快！调出来监控！”

基斯趁机摁掉电话，与艾伦对视一眼，两人像年少时恶作剧得逞那样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venom,演唱Emin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