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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莱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后退一步：“你们疯了吗？我是在奉博士的命令执行任务！难不成连博士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实验体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有什么证据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它看起来还像个孩子，我不明白为什么0001号会是这么个小家伙！”

“嘿，别这么说，刚才1232还不是被它撕碎了！它力气大到离谱。”

“但是……你们不觉得它长得好像基斯吗？是不是照着基斯做的，迷你版基斯？我敢打赌基斯这么大时肯定比它脾气好多了！”

大家一边乱七八糟地讨论着，一边侧目打量他。

尤莱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这会儿他还真没办法给出证据——博士不过是叫他送安格斯去了地下18层的照射室，等那家伙变成一缕烟后，他就回来了。他本该直接去博士的办公室复命，但在经过公共走廊时突然听见一些动静，再加上想起科尔温先前领命去找那两个人类。他以为是科尔温又把任务搞砸了，正在追着两个人类满走廊乱跑，打算过来嘲笑他一番来着。没成想反倒跟海曼撞个正着。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

“证据呢？”

它们还在大声嗤笑着他。

“没有证据，我们还是得先保护这个人类呀！”

尤莱亚发现自己陷入了某种被动的境地。那些本应在实验舱里等死的劣等实验体们说话的底气开始变得越来越足，并且慢慢逼近他。它们将他围成了一个包围圈，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

一声尖啸刺破走廊的空气，所有实验体们像是听到了裁判的哨声，如恶虎扑食一般冲向尤莱亚。他纤细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艾伦轻轻一捏手柄，从酣战中悄悄退出来，身旁的收容器跟着他转动滑轮，如影随形。

缓冲间的隔离门打开时，走廊深处，海曼曾被关的那间实验室门突然爆开，数只实验体从当中跃出，或者说被摔出。很快更多的实验体自门内涌出，一股脑冲到走廊里，与当中一个仍打得不可开交。

艾伦分出一丝精力来担忧了一下查德的情况，毕竟从和海曼出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他。

但没时间了，这种混战是最好的脱身机会。

趁着整个走廊里酣战正激烈，艾伦带着收容器匆匆跑了出去，隔离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同时也将那些只在电影院大片中见识过的夸张至极的打斗场面关在了他身后。

艾伦瞥一眼身旁收容器中昏睡的海曼，他呼吸均匀，暗红色的血液凝结在皮肤上，像结了一层凹凸不平的痂。他看上去好些了，至少眉头不再深皱，甚至有些平静。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这只小怪物不会再阻止自己的行动。

艾伦深吸一口气，闻着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继续坚定不移地向公共走廊另一边跑去。凭借记忆，他经过大厅，看到指示牌上的“莫尔-帕克博士办公室”及箭头，毫不迟疑地右拐。

终于来到博士办公室门前时，他又低头看了眼海曼。

他有些拿不准，到底应该把海曼藏起来还是带在身边。毕竟这基本上形同于自投罗网。可是，他同样不敢想象把海曼单独丢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他再度独自醒来时，不明白情况的那一刻会面临怎样的绝望。

最终，艾伦的手紧了紧，还是没有松开手柄——不管是什么，他决定和他一同面对。并且他猜，海曼不会对此有怨言。

毕竟，他给过他承诺。

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完全合上，而是虚掩着一条缝。艾伦尽量踮手踮脚、屏息凝神地靠近，但走廊的感应灯还是不识时务地亮起。

他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条细缝。以为下一刻会有人把门猛地推开，恶声恶气将他制服并且押到办公室。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好像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即便这一刻，他已经贴着墙边，断断续续听到了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没完没了的质问！我说了，我没有蓄意私藏的想法，现场监控你也看到了，是9757号（安格斯）自己故意弄碎的！他可是你的人！他不听你的话，难道还听我的话？”

博士愤怒的争执声似乎还没完，他仍旧像一头美洲狮那样精力旺盛地咆哮着。

“没错，我们都知道那很重要，但是被9757号的唾液污染了！它没有用了好吗？你以为我没有尝试去收集？这样的试剂有多么珍贵我难道不比你清楚？！可是它确实没用了！我可以帮你把那一坨狗屎打包好，前提是你派人来取？问题是你敢吗？你们要是真敢也不会一出事儿就跑得远远的！”

办公室里除了博士的声音外，听不到别的人说话。但仔细听去，他还是分辨出有一个不一样的声音，不一样是因为，它是从机器设备中发出的。

博士在跟别人通话。艾伦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话筒对面的声音实在太小，听不到具体的信息。

博士停顿一下，等再说话时，情绪已经冷却了不少。

“眼下就一个法子，我也告诉你了，我们必须打开看看基斯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什么，回溯一下他制作解毒剂的过程。只有这个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你和考尔比如果不能给我权限，那我只能想办法先把他的大脑剥离出来，反正是一堆人造生化材料，即便眼下搞不清楚，未来我也总有办法破解。”

“不不，我不是威胁你们，我只是告知，把实情告知。要么咱们通力合作，最后解毒剂出来了，谁都能用皆大欢喜。要么就这样闹掰，我用我的法子，你们谁也管不着。”

“格式化？我不相信，但我劝你们一句，别逼我。2306号已经跑了不是吗？你们需要这个，比我还需要！你们不能这样胡来！”

“我不跟你说了，你是个没脑子的蠢女人，不知轻重好歹！我给你5分钟时间，你跟考尔比汇报，并叫他亲自打电话给我。否则我会直接动手，反正在这里，你们谁也管不了我！”

办公室里蓦然安静下来。

他们在起内讧。

艾伦的大脑在疯狂运转，他脚步动了动，还在犹豫是否要立刻闯进去，但被突然一阵口齿不清的呜呜声吸引了注意。他几乎立刻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那是，那是基斯的声音！

博士没有回答他，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怪的悉悉索索声。

艾伦按耐不住，索性一把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另一只收容器里的基斯，此刻他上半身被收容器的底座自动推起来，博士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连身上的白色防护服都没来得及脱下来，正抵着他的后脑勺不知在干些什么。

听到门口的声音，博士抬起头来，眉毛微微一挑。

“是你，”博士意外道，“怎么回事？科尔温呢？”他甚至往他身后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艾伦随手从办公桌上抓了一只黑色订书机，猛地展开，警惕地对准了他，“你在对基斯做什么？快放手！”

“哦，你说这个？”博士将挡在基斯脖子后面的东西抬起，那是一把泛着光的精巧的银色手术刀。

“放开他！”艾伦瞳孔一缩，瞬间大叫。

“放松，冷静，”上了年纪的博士着实被他的叫声給震了一下，耸耸肩，“你不要那么激动，只是开个颅而已，他的头皮是仿生材料制作，只有触觉没有痛觉，切开也不会怎样。”

“我叫你放开他，你听不懂吗！”艾伦出离了愤怒，甚至可以说是暴怒，他拿着订书机一步步逼近博士，声音里透着冷气，“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你的实验体们，你要想活命，得听我的！”

博士瞅着他，眨了眨眼睛，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简直把我逗乐了，艾伦是吧？告诉我，你真的杀过人吗？你长这么大恐怕连枪都没握过吧？瞧你拿订书机的样子，还在发抖，还敢威胁我——”

不等艾伦反应，博士反手握住手术刀，老练利落地在基斯头皮上划了一道。然后下一刻，他两手变戏法似的一翻，基斯后脑的头皮被掀至两侧。布满黑发的仿生肌肤耷拉到他的脸颊边，而此刻基斯仍然是清醒的，他浑身被收容器的束带捆得死死的，只能控制自己的眼皮。

可是他选择了闭上眼睛，不去看艾伦。

“不要——”

艾伦失声了。

这一幕的视觉刺激不亚于过往任何一次海曼与怪物或实验体之间的搏斗造成的伤害。

艾伦的视线触及基斯头皮之下那白色光滑的头骨，以及数块头骨之间的缝隙，瞳孔震颤。他的胃部涌起一股轻微打结的感觉，喉咙耸动，感觉下一秒就要呕出来。但因为没有鲜血，或者说不知道自己该庆幸没有血液涌出还是该难过于此，古怪又诡异的感觉让他失去了反应。

他忽然记起上学时做过的小组课题，他负责的那部分里涉及到“恐怖谷理论”。是说人类对于生命和非生命物体具有区分本能，在机器人介于像人类与是人类的临界点时，出于本能，人的反应会突然变得极其负面和反感。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到了那种恐惧——他最好的朋友，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是人了。

恐怖与窒息交错占据主导的间隙里，填满的是惶恐无助的悲伤。他是在此刻才真正清晰地意识到基斯经历了些什么，以及他为什么对自己的未来如此悲观与消极。

他是真的回不去了。

等艾伦再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猛扑过去，用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擒住博士的双手。

两个人类之间笨拙地争斗起来。他用订书机砸掉博士手里的手术刀，博士则给他脸颊来了一记不那么标准的左钩拳。等他晃晃脑袋，从眼冒金星的状态中稍微恢复时，博士又弯腰从地上拾起来手术刀，冲向基斯。

艾伦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及时将他拽离了收容器。

博士忍无可忍，握紧手术刀捅向艾伦。艾伦惊险地避让开来，后腰撞到办公桌边缘。这时他用余光瞄到桌上的相框，将它一把抓起，朝博士劈头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