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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过去一样，艾伦仍然对他孩子气的眼泪毫无抵抗之力。

他不明白海曼对自己无缘无故的爱到底来自哪里，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忍心伤害他的感情，更不忍心看他失望的表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感到手心里手感极好的发丝，它们像绸缎一样光滑，叫他忍不住摩挲了两下，后者立刻将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胸口拱了拱，哭得更大声了。

“等等，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亲……碰了我的手之后，它们就恢复了？”在被眼泪攻势淹没前，艾伦坚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有恢复。”海曼抽噎道，“我给了你注入了一些我的……细胞，它们可以帮助你抵抗那个。”

“你是说绿河病毒？”艾伦顾不得照顾他情绪，将他的肩膀推开，与他对视，“那亚尔林当初问你，你说必须要找基斯才行？”

“不一样。”海曼虽然面露失望，但对艾伦在意的事不敢敷衍，仍然提起精神回答，“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有那个能力。”

“这么说，你一直在……嗯……成长？”

海曼点点头，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艾伦，一脸的纯真与依恋。似乎压根丝毫不清楚这种成长速度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进化式、跨越式的进步，不同于自然生物最短也要以万年计的漫长历程。即便艾伦作为对科学一知半解的文科生都有点担忧，很难说它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你会这么无限制地成长下去吗？”他问。

海曼茫然摇头。

艾伦思索了片刻，起身：“海曼，你给我一分钟，好吗？我去看一眼，看一眼我们就走。”

海曼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但看着艾伦坚决转身的背影，还是闭紧嘴巴，跟了上去。

走廊深处仍不断传来巨大的动静，不知道查德用了什么法子，好在打斗还控制在那间实验室里没有出来。从中发出的尖锐的报警声骤然刺破整个实验室的安宁，但很快不知什么原因又哑了声。

艾伦冲进原本尤莱亚所在的实验室里，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围在一起兢兢业业工作的Bee，它们正在忙着清洗地板。有两只单独在一旁对着被损坏的胶囊实验舱嘀嘀咕咕，像是在评估损坏情况。

可以说这里空空如也，先前的人和实验体都不在了。

Bee们看到外人闯入，不约而同回过头来盯着两人上下打量。其中一只的屏幕上发出叮咚一声，如同微波炉工作完毕时的清脆提示。随即所有Bee都回过头去开始各忙各的，恍若未闻。

基斯仍然生死不明。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吧。”艾伦心事重重地对海曼说。

他与海曼一前一后重新经过缓冲间，使用扎克利的磁卡打开隔离门。但很快他就后悔了，这时外面公共走廊的灯闻声亮起，磨砂质感的半透明隔离门后面，影影绰绰映出一个黑色人影。

看清的这一瞬间，海曼长臂一伸，已然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他轻推了他一把，疾声催促：“跑！艾伦！快跑！”

这声音激起艾伦短暂的记忆，与脑海中基斯的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艾伦本能地拔腿就跑。他现在很清楚，自己留下非但一点用都没有，还可能成为海曼的累赘。得换种办法帮他。

可是能跑去哪里呢？

往回的走廊尽头，是一群实验体的□□，其他的实验室里也都是死路一条。等等……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实验体的□□！

他发誓他此生从未像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过。

隔离门打开的一瞬，隐匿在暗处的海曼先发制人冲了上去，与尤莱亚厮打在一起。

开始这一下尤莱亚显然有些措手不及，被打懵倒地。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轻松抵挡住海曼扑咬的攻势，双手交叠在一起用力一推，将海曼如同玩具一般抛了出去。

海曼在半空中惊险止住了那种过分恐怖的后退势头，贴着缓冲间另一侧隔离门重重落地。

自此，两只目前世界上已知能力最高的实验体像两头狭路相逢的野兽那样，隔着空气死死对视。

对危险与强大威胁的感知是天生的，海曼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在立起，汗毛竖起，肾上腺素在疯狂释放，筋骨的血管收缩与扩张在此刻达到了非同寻常的程度。

他身体恢复情况并不好，他暗自尝试了一把，没有太多变异能力能使出来。触手，不行，毒素蛋白，不行，隐身，不行。唯一的方式是徒手肉搏。

但这种拳拳到肉的打斗方式，恰好是尤莱亚最擅长的。

对方的眼光如同实质，几乎看穿了海曼的心声。

“你打不过我的。”尤莱亚笑，除了在博士面前外，他更习惯于一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姿，鄙夷所有技不如人的实验体，“我不想跟你打，浪费力气。你如果聪明的话，也应该立刻认输，让我带你回去。这样你还不至于变得太惨。”

海曼没有说话，也没有退缩。他梗着脖子，低低嘶吼了一声，压低身体，做好伏击的姿势。

“那个叫艾伦的人类在哪里？”

海曼猛扑了上去。

从走廊来看，缓冲间的合金门上突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凸痕。

艾伦没看见，他已经用磁卡随意刷开了一间实验室的门，冲了进去。

按照之前的法子，他跑到一只只实验舱旁边，拉开控制面板，开启舱门。越来越多形态各异的实验体因此跳出来，它们互相看着，到处打量着，这个从来只在玻璃罩里才见过的世界。

有些实验体已经互相挑衅起来，也有的趁机从实验室敞开的大门中溜了出去。

艾伦不知疲倦地开着，一个个，一排排。有的实验体只是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但没有伤害他的意思。甚至看到他给自己打开门，感到欢欣鼓舞。

也有实验体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看着他继续动作，纷纷试探性地问：“你是我的管理员吗？”

声音里包含死灰复燃的希望。

“不是，我已经是别的实验体的管理员了，但你们可以出去找找看，也许有人愿意当你们的管理员。”他只好给它们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我不介意一对多。”一只像大狗似的浑身都毛绒绒的实验体对着手指羞答答道。

“可是我介意。”

但并不是所有的实验体都是有好的。有些很明显还不具备复杂的思考能力，第一反应就是把眼前的活物撕碎。中间他就差点被一只头上长着半米长的细角的大家伙捅个对穿，幸好被其中一个跟痴汉似的跟随他的实验体給拉开了。

那个实验体明显很不满意，它头上顶着奇怪的靛蓝色羽冠，似乎收不回去，随着它说话时傻愣愣地歪来歪去。

“拜托，他可是人类啊！你在做什么！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

实验体们抱怨完，冲上去七手八脚把它狠狠教训了一顿。

缓冲间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帮的劣等实验体，它们像游魂一样四处徘徊，互相找茬，叽叽喳喳，鬼吼鬼叫。

这时门突然刷的一声打开，还没等它们冲进去，一个血淋淋的肉团率先撞进来，在实验体们迅速避让的档口，自半空中滚落，咚地一声砸到地板上，不再动弹。

有些眼尖的实验体已经凑过来伸长脖子观察。

“这是……0210号！”

海曼浑身浴血，原本雪白的防护服都看不出颜色了，只剩暗红一片。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四肢无力地耷拉着，以奇怪的角度摊在地上。

“它怎么成这样了？”

“研究员们又在搞什么服从性实验吗？”

“难说，不过一般都会由收容器带回呀，这样也太粗暴了……”

“它一定是犯大错了呗……”

“说实话当时基斯选择它我还挺不服气的，我比它抗揍多了。”

实验体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但没有实验体对他表示同情，大多是一脸麻木的模样。尤莱亚这时才迈步进来，一边用缓冲间随手抓来的毛巾擦拭指缝间的血液，一边从容走到海曼身旁。

“你们这些失败者们，看到一个金发人类了吗？”

他的用词毫不客气，脚也不客气地踩在海曼的额头上。

来自于强者的威压，和绝对的实力让其他实验体们天然有些退缩。

即便这样，却没有实验体真的回答他。它们只是沉默着，看看海曼，又悄悄打量面前这个眼生的新实验体——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他是个外人，不属于研究中心。他是个……坏人。”尤莱亚的脚贴着海曼的额头在慢慢用力，现场所有家伙都能听到那不大却令人极度胆寒的骨头碎裂时的声音。

“我需要有人告诉他在哪，不然他的下场，就跟这位一样。”

尤莱亚愉悦地笑着，准备一脚踩爆他的头骨。

“人类还有坏的吗？”

有实验体蓦然发出很轻的一声疑问，打破了此刻死一样的寂静。

“啊，我也想问来着，人类不都是好的吗？”

“刚才那位先生也很好，他说他是个管理员呢！他的金发真好看，我喜欢那样热烈的颜色！”

“我喜欢的是他的眼睛，好蓝好蓝啊，我听5986号说过，研究员们办公室窗外的珍妮湖和天空一样湛蓝澄净，我敢打赌也不如他的眼睛好看！”

“他不是坏人！他把我们都放出来了，还允许我们去找新的管理员。”

“可不吗，我们之前一直被关在这里等着被吃掉或者被照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实验体都狠狠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