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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将这位久违的老朋友扶起，令他后背贴上办公桌的侧面靠着。

“一点也不晚。真的，甚至刚刚好，至少我见到了你不是吗？”艾伦半睁着双眼，口齿不清地说。

他那张不开嘴又含混的澳洲口音，此刻大概也只有眼前的人还能听懂。

“时间紧迫，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所以直接这样闯进来了。”基斯一手按着他肩膀使他不至于花落，专注又安静地盯着他道。

“瞧你说的，我还需要你敲房门吗？”艾伦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时还能开得了玩笑。

“当然不用，你是个很随和的人。”基斯认真说着，突然附耳过来。显然有些话他顾忌监控摄像头，并不想真的公开。

“艾伦，绿河病毒泄露事件的源头就在这里，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在基斯简洁明了的讲述下，他了解了这场危机的起始点。

12月20日下午14点13分，也就是大约一个月前，基斯的同事，同样也是莫尔博士的下属埃克在尝试实验即将结束时，擅自提前打开高压舱出口，于是实验室级别的朊蛋白改造产品——所谓的绿河病毒泄露。

基斯怀疑这是两人的预谋，莫尔博士很可能跟埃克达成了某项未知交易。证据就是在后来的内线窃听过程中，原本由埃克负责的实验体2306号运送途中丢失。但因为埃克本人在泄露事故后立刻死亡，他没有办法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推论。

当天下午2点半左右，内部系统将病毒泄露预警传遍整个绿河中心，并出动大量清洁机器人开始进行消杀工作。但因为缓冲区中有其他实验室研究人员经过，病毒已入侵人体进入潜伏期，未能及时发现拦截，导致传播开始。

埃克和另一位现场的交接同事直接当场被机器狗射杀。因为上层认定始作俑者肯定就在这两人之间，不论从风险评估还是后续的责任承担上来看，都没有留观和救治必要。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牢的。

2点44分，绿河中心大门自内部开始关闭，并上保险栓。对所有疑似携带病毒的工作人员进行甄别与集中隔离。此时发生骚动，个别按要求需要隔离的工作人员以干涉人身自由为理由拒绝进入隔离区，甚至不惜与看守机器人发生冲突。

口头冲突进一步升级为暴力冲突，尽管大部分激进分子在这次冲突中被机器人射伤甚至射杀，但仍有人仗着对绿河中心内部构造的熟悉从地下通道突围成功。

于是接近4点时，已经有第一批处于潜伏期的工作人员出现在市区街道上，大喊大叫，状若癫狂。

整座城市在日落之时开始沦陷，那个晚上，云层厚重，将星月皆掩住。属于绿河病毒的盛大狂欢才将将开始。

“总之，这不是一场意外事故，是有人想让这里变成这样。”基斯沉着道，“艾伦，抱歉把你卷入这一切，但我想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你已经跟我说了太多句对不起，没必要这样，我也不是孩子了，并且我也没有责怪你不是吗？我只是不明白，绑架我女友梵妮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

基斯换个姿势坐下来，脊背仍然挺拔。

他沉吟一下才道：“我不知道，艾伦，他们大概调查过我，并认为你是我人际关系里唯一的意外。所以……我猜绑架者同样来自nick公司，很明显我一失踪他们就去找你，这件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意外？”

“嗯，我们认识有20年了吧。”不知是艾伦的错觉还是什么，基斯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像跟平时很不一样，甚至有些充满温情。但基斯的情绪起伏真的非常小，他也可能不过是凭借本能抓住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东西。

于是艾伦咧开嘴笑了：“是的，兄弟，20年了。人生可没几个20年。”

基斯好像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继续，而是转移了话题：“他们想从我这里找到解毒剂。”

艾伦吃惊：“你是说，这玩意儿真的有药可解？”

“准确来说，叫做稳定剂。它只能使这种病毒的性状暂时稳定下来，不再继续恶化。”基斯看了眼艾伦，停顿一下才继续道，“不用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这就是他们一直急于找到你的原因。”艾伦没有理会他的安慰，只是道，“那你把它藏在哪儿了？”

随即他很快意识到这种直白□□的询问方式并不合适，连忙道：“你不必跟我说，你自己清楚就好。”

“你知道吗？艾伦，这一切本不该发生的，这座城市，隔壁那座城市，它们都本应该好好的，这里的人和那里的人，也本应该都在享受自己的生活。包括我自己，但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基斯缓缓道：“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他的感慨仿佛只是啊，今天下雪了，又或者哦，今天的落日好红这样的叙述。但艾伦听得心里很难受，莫名发堵。

“我很想好好睡上一觉，可是从来没办法实现。”他道，“我的脑袋，无时不刻，每天都很痛。排异反应总叫我休息不好，我甚至没办法安静地躺下。”

“他们说你做过一个很怪异的手术。”艾伦小心翼翼地措辞，眼神落到他的额头上，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基斯的头发浓密又凌乱，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你的大脑现在还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它好的不能再好了。只是不在我身上。”

“那它……”

基斯突然打断他：“海曼表现得怎么样？他有好好保护你吗？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了。但他还是太年轻了，任何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不是那么成熟，总会把事情做的乱七八糟。希望你不要介意。”

艾伦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笑到：“你说的对，但我更担心他落在他们手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儿等着他。你知道的，这些人设计了这么可怕的病毒，只为一己私欲，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想让你失望，但是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基斯深深看着他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那份解毒剂，我只留给了你。”

艾伦忽然愣住。

“还真有这东西？”

基斯轻轻点头。

“今天还能同你这样聊天，我感到很高兴。”他轻声说。

“艾伦，绿河病毒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是推波助澜的凶手之一。因为想活着，我推动了它的进展，我默许了它的存在，我容忍了自己与恶魔同桌共餐，我看着无数无辜的性命为它惨死。”

艾伦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自责的意味，他慌忙抢话：“不是的，你是受害者！这不是你的错！还有，我们肯定还有办法可以阻止这场危机继续扩大的，对不对？”

“没有办法了。2306号遗落在外，没有解毒剂，它会将病毒散播得到处都是。而这里，这里早就没救了。莫尔选择做这些的时候，就压根没想过活着走出去。”

基斯如同宣布终审判决的法官，用平板无波的声线陈述事实。

“那我们呢？你和我呢？还有海曼？”

“没有我们。”基斯转而用黑眼珠盯着眼前的金发男人，慢慢站起身来。

“你在说什么？”

“艾伦，只有你们，没有我们。”

“你打算干什么？”艾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要做傻事！一定有办法的，我要带你出去，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听着，我在墨尔本已经买了栋房子，你可以搬进来成为我的室友，哦不，你很有钱，买我对门那栋正在出售的也可以，小腌瓜死后我把它葬在了母亲旁边，我又养了一条狗，它叫麦克斯，是条很英俊的金毛巡回犬，它活泼极了……我是说，我们没事儿可以互相串个门，一起遛狗，或者去海滩吃个BBQ什么的……”

到最后，艾伦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停下来，他甚至鼓足勇气去抓基斯潮湿的衣服下摆，但最终他抓了个空。

基斯回过头来，将手按在艾伦的肩膀上，然后动了动嘴唇。

这次不是明天见，而是“下次再见”。

至于下次究竟什么时候，不论艾伦如何再大声呼唤，他也没再回头，没再给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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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温没费多少功夫就在0001号的实验室里找到了莫尔博士。

除了新晋出舱的0001号，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类，是查德。

见到科尔温独自进来，博士还有些诧异：“基斯呢？你不是应该把他带回来了吗？”

“我联系不上您，博士，在您办公室里我发现玻璃碎了，您的通讯器丢在地上，以为这里发生什么紧急情况……”

“我不是说了，你最要紧的任务是把基斯带给我吗！”博士并不耐烦他的解释，甚至把这作为办事不力的证据，“你把他关哪儿了？不怕他逃走？他毕竟以前也是咱们这儿的人。”

科尔温只好低了头，和气道：“您隔壁的办公室，加了额外门禁的。”

“我的安慰不需要你那么费心！有0001号，也就是尤莱亚跟着我。瞧瞧，今天第一次行动他就这么利落完成了！”博士转头看向尤莱亚，意味深长，“一死一伤，即刻复命。”

科尔温怔住：“但是实验体外出准则里有说……”

“你们都应该向他好好学习！最重要的就是执行任务时不要自作主张，不要想当然！基斯比你以为得要狡诈得多，你把他独自留在那儿，跟把他放走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