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可以对我投石块，唾弃我吗？

你以为你能爱我，让我解脱吗？”[1]

158

科尔温垂下眼皮，掩住内心的不安：“抱歉，博士。”

一旁的尤莱亚露出讥笑的神色。他不敢再停留，无法再多看一眼博士那冰冷严厉的目光，连忙转身回去找那两个人类。出门时因为太匆忙没注意，差点被一只低矮的bee绊倒。

背后传来尤莱亚可恶的笑声，科尔温装作没听见，僵硬着身体继续往前走。

实验室的大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

两间办公室里一切照旧，科尔温长舒一口气，将两人挨个带出。他不得不背着艾伦，以避免他在路上跌倒，他看上去疲惫至极，手腕和脚腕关节处的肿胀一直没消下去，青紫色触目惊心。

在缓冲间，两人没有被允许穿上防护服，只是随意消毒了一下便被推搡出来。反正那个查德看上去也差不多，他猜想一旦获得解毒剂后，这些人类也用处不大了。

科尔温不敢再浪费时间，博士对此已经颇有微词，不能再让他更失望。

门禁一开，实验室里还是刚才的样子。查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带血，似乎昏迷过去了。

而博士和尤莱亚在一旁席地而坐，正在交谈。看脸上的表情，轻松愉悦，仿佛大学校园里的师生在共进午餐。尤莱亚的笑容一直在脸上没有下去，他咯咯笑着，身体微微前倾，黑眼睛望向博士时聚精会神，就好像他在讲一个多么吸引人的有趣故事似的。

可惜开门的动静影响了他们。科尔温没来得及听到博士讲话的内容。只看到博士将头转过来时，脸上陌生温柔的笑意转瞬即逝，又变成了那个他熟悉的、不苟言笑的小老头。

“哈，基斯。”博士的视线只落到他感兴趣的人身上，缓慢起身，“你这次休假时间可真够长的，我大概有一个半月没见到你了吧？”

基斯朝他点点头，看着对方踱步过来的动作：“就算是机器也会有出毛病需要停工检修的时候，不是吗？”

博士眯起眼睛：“你还是这样，不肯好好称呼我。”

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阵疾风闪过，艾伦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下一秒他看到不远处那个肖似基斯的年轻男孩已在咫尺之间，他单手扼住基斯的脖子，上下打量他，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你需要对博士表现得更加尊重一点。”

声音却完全不像年少的基斯，那时他处于变声期，说起话来冰凉嘶哑，像即将结冰的冷水一样。但这少年的嗓子像被天使吻过那样清亮悦耳。

艾伦眼下更担心基斯的安危，不由脱口而出：“你才是最没礼貌的！快放开他！”

尤莱亚挑起一边眉毛，看向他：“你又是谁？我看你……”

抓住这一瞬间他的注意力转移，科尔温趁机擒住他小臂往反方向一捏，紧接着用力一推，尤莱亚后退两步才止住势头。他抬起胳膊，右小臂上登时出现了几个通红的手指印。

尤莱亚明显并不服气，还要冲上去，却被博士一把抓住：“等等尤莱亚！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他。”

基斯捂着喉咙咳嗽一阵，才道：“0001号终于完成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可悲的替代品吧，莫尔博士？”

他故意将那个称呼咬得很夸张，博士身后的尤莱亚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茫然看向博士。

“不要试图反过来从我身上搜寻信息，这对你没什么好处，特别是眼下你和你朋友们的性命都在我手里。”博士不为所动。

“这么说，实验体们这么快就开始充当你的刽子手了？怎么说呢，有点可怜。”基斯继续道，“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看在逝去亲人的份上对他们稍微仁慈一点。”

说着他抬眼看向科尔温：“你不恨他吗？他这样对你。”

科尔温犹豫一下，在博士的注视下，又很快摇头：“不，我只听博士的。”

在他们谈话时，艾伦注意到地上的查德好像在醒转。他的手脚动了动，继而是四肢和脑袋。似乎觉察到有人在说话，他换了个姿势，往这边蒙蒙胧胧地看过来。

艾伦不动声色挨近了他，趁众人不注意将他上半身扶起来，低声道：“你怎么被抓了，斯隆呢？”

查德坐起来时，有血从鼻子里掉出来，他胡乱用袖子抹了两把才愤怒道：“该死的，他被杀了，就是眼前这个新实验体干的。”

“他是谁？”

“不清楚，我昏迷前听见莫尔博士喊他尤莱亚，应该是这个名字。我敢打赌这个实验体是他私自开发的，并没有登记在册，我对所有现存实验体都有些印象，唯独这个……他居然敢直接杀人！他们都疯了！”

艾伦看向那个新实验体，先前听见科尔温这么叫他，还不确定，但仔细看去，他跟莫尔博士和基斯都有几分相似。特别是自己对基斯年少时的模样印象更深，此时看到他眼前，就仿佛自己记忆里那个有点奇怪的面瘫少年回来了——细瞧还是有区别的，基斯很少有那么丰富的表情，他虽然有丰富的内心，却从不肯像尤莱亚那样轻易袒露。对这个世界，他是充满防备与恐惧的。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尤莱亚突然回过头来，径直走过来，手动将两人分开：“你们两个人类，不要说话！不要挨得那么近！”

他像个小大人那样呵斥。

博士笑起来，并不理会基斯言语的那些小把戏：“我同你没有什么话好讲，你也应该很清楚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既然海曼已经改造成功，这就代表所有实验体和感染者都有机会更好地存活。你把解毒剂交出来，或者把配方给我也可以，我没有时间和你再聊别的。”

“我已经告诉科尔温了，他难道还没跟你说吗？”

“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博士冷哼一声，他的声音在防护面罩后面并不清晰，“基斯，你骗骗这些单纯的实验体可以，难道还想拿这个糊弄我？”

“是不是糊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博士，难道不是爱才让你干出这一系列疯狂事，并最终达成你的终极目的，成功再造出一个尤莱亚来吗？”

博士哈哈大笑。

不远处的艾伦则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你尽管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可以自己給海曼做点实验弄清楚，不过花点时间而已。”

“问题是你没有时间了。”基斯淡淡回答，“两日内，这里和拉勒米将被炸为废墟。”

“所以，我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博士朝尤莱亚招了招手，“你把那个金发男人带到我身边来。”

不顾艾伦的挣扎，尤莱亚强行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拖拽过来。这男孩身材纤瘦，力气却极大无比。艾伦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只得被狼狈按跪在地上，被他毫不留情地薅住头发一把拽起。

他的脸被迫仰起来，冲向基斯与莫尔博士。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脖子上的咬痕清晰可见，没有完全干涸，呈现黏腻的状态。尤莱亚将手放在他滚动的喉咙上，感觉那处像一个活着的小生命。

但是极度脆弱，一碰就碎。

“把解毒剂交给我，我向你承诺，不会动他。我放你们所有人走。你们能否活下来靠自己，但我不会阻拦。”

“你的承诺一文不值。”即便在这一刻，基斯仍是一脸平静，他看了一眼艾伦，又看向博士。

“我不需要你施舍给我活命机会！”在他说话之前，艾伦突然气愤嚷道，“他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你不能逼迫他，他可是你亲生的，你干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

他再发不出声音来，因为尤莱亚更用力的威胁，只能拼命地呜呜出声，摇头看向基斯。

博士没有理会他，而是久久凝视着基斯：“如果他的你不在意，那么你自己的生命呢？海曼的生命呢？难道没有一个是你舍不得的吗？”

“有。但在6年前，你已经将他逼死了。”

扎克利-弗里曼。

博士愣了愣，这个人其实已经离开他们很久了，但恍然间又好像从未离开过。他浑不在意地笑：“不是我逼死他，而是他本身是个懦夫，不敢承担更多责任而已。”

“你永远都这样。”基斯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又看向了尤莱亚放在艾伦脖子上的手。

艾伦情绪激动，似乎一心想要激怒尤莱亚，对方显然有点儿生气了，咬着嘴唇开始拿脚踢他，示意他老实些。

基斯没再看下去，而是飞快对莫尔博士道：“你永远都是，只关心自己的事情，从不考虑其他人为此做出的巨大牺牲。”

“为了你的遗憾，所有人，很多无辜的人，都要因此付出自己的人生，性命，良心……如果说考尔比是不折不扣的魔王，你不过是他手下的恶魔，你的爱也是那么恐怖，我替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同样感到难过。”

基斯说着，突然变戏法似的在从怀中取出一支密封的玻璃试管，手指大小，里面仅装了一半的液体，有点浑浊，浓稠如牛奶。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再度从外面被悄然打开，安格斯的身影蓦然出现。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只有这么一点。”基斯恍若未闻，抬起手来，仅以两指捏着，“想要的话，听我的，把艾伦和海曼放了。”

莫尔博士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快，科尔温，把它抢过来！”

电光石火间，科尔温眼疾手快在试管接触到地面的前一瞬将它惊险抓住。

安格斯立刻察觉到了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聚焦到科尔温手里的试管上。

“好样的，把它给我！”博士大喜。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通讯器那头的毕琳达。

“安格斯，把解毒剂抢过来！别让它落到莫尔手里！”她毫不犹豫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Bohemian Rhapsody，演唱Panic! At The Dis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