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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河中心1层大厅旁,正在等电梯的查德扭头对身后人怒目而视:“你他妈在干什么呢,混蛋!?”
斯隆懊恼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望着眼前警铃大作的巨大电子显示屏幕耸耸肩。
“我以为它是触屏的……谁知道会成这样。”
电子屏幕上只剩下一行红色大字以大写字母警示来人:
警告!未知人员闯入!
与之同时出现的红□□闪烁个不停,查德放眼望去,前台、后面的开放办公区以及临近的会议室里,所有的屏幕都在播放一样的红字。
背景都是斯隆伸手触摸屏幕时懵懂的脸。
“它只开放给注册人员使用!你刚才随手乱摸,指纹没有匹配上,肯定要出问题的!”查德一面猛按电梯下行键一面头疼道,“我说了,来这里不想死你就得听我的!”
“好了知道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不是吗……”斯隆抬起两只手,露出无辜的笑容试图安抚查德,被后者猛一把揪住领子往旁边扯去。
“来不及了,电梯被锁了,我们只能走安全通道了!”
安全通道里黑得有些安静,相较于大厅里贴心的隐藏式灯带照明,这里乍一进去什么也看不清。好在安全出口标识发出幽暗绿光,照亮了一点前行的道路。
人类的眼睛非常精妙,能在短时间内迅速适应这种昏暗。
不一阵两人均能看见一些轮廓,比如扶手和模糊的台阶。整个空间狭窄却纵深,偶尔重一点的脚步声甚至都能听到回音。从扶手边向下望去,螺旋式的楼梯造型似乎没有尽头,深不可测。
只能说幸好不是地上14层而是地下14层,奔跑时斯隆感觉自己受伤的小腿肚在一抽一抽地疼,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喊:“你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你再扯咱俩就直接抱团滚下去了!我不想跟你抱在一起滚……”
查德连忙捂住他嘴巴,没好气道:“棒极了!你说话再大点声,整座楼的怪物就都知道我们在这了。”
斯隆赶紧比了个ok。
查德松开手,两人继续三步并作两步绕着楼梯下行。
“我就问一个问题,警报响了会有什么情况发生?”过了会儿,斯隆忍不住又小声道,“不会有先前车上那堆蚂蚁□□吧?”
查德轻飘飘斜他一眼:“不知道,先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压根没有外人闯入过这里的记录。”
斯隆识趣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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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莱亚从未见过这种混乱局面,那警铃响得又急促又刺耳。他本能地感觉不舒服,在培养液中晃来晃去,不安地看向博士。
博士却异常的平静,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仍带着温和的表情,专注地凝视着可疑人员的影像截图。
“Bee,播放整段监控影像,我需要看到完整过程。”
清洁机器人Bee哔哔了两声,回答道:“编辑中,请稍后。”
它开始以这张人脸为基础往回溯绿河中心的全部室内监控,并将其进行剪辑整合。1分钟后,Bee嗡嗡两声提示完成,并开始自动播放。
于是博士看到他们通过地下通道进入绿河中心的全过程。并且看到了可疑人员身旁的另一个随行人员。这个人他并不陌生,英俊高大,褐发碧眼,穿着之前见到他时就穿的黑色皮衣。
“有意思。”
博士轻哼一声。
他记得之前他偶尔会在绿河中心出现,身份是DOD(美国国防部)派来的对接员。当时毕琳达向自己介绍他时,话说得非常客气——他是DOD过来支持和关注项目进展的人员,可以及时帮助传输各类消息,提供各种支持便利。
不过是一个内探而已。考尔比不知道跟那帮长官们达成了怎样的合作协议,或者放大话空许诺了什么玩意儿,害得他还要被这些不明身份的家伙监工。
在他看来,这人就像个恼人的苍蝇。不可能帮忙,只会在旁边乱转打扰人,谁知道他的心血会不会被这帮家伙偷取再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想到这里,博士抚摸着实验舱冰冷的舱壁,对尤莱亚柔声细语:“孩子,别怕,不过一点小状况而已。我觉得……你就可以应付。”
说着他将实验舱旁边的控制面板唤醒,按下手动开启舱门选项。
嘎吱一声,几道保险扣自动解除,数秒后,上方的液压机械盖缓缓掀开。
尤莱亚不确定地伸手探了探,然后一把抓住胶囊状的实验舱边缘,轻轻一个使力就跳了出来。重力仿佛在他身上失效了一般,他身材纤细又精巧,宛若一个健康无比的少年,动作轻盈美丽。
他光脚踩在地上,很快就软倒下去,被博士一把扶住才不至于狼狈摔倒。他浑身湿漉漉的,不断有粘稠的培养液向下滑落,拉出一条条细长透明的丝线。
他的眼眸似初生小鹿,歪着脑袋看向博士时纯真又无暇。
这是尤莱亚第一次真正脱离实验舱,开始用肺呼吸。他一开始呛咳了两声,在吐出一些透明粘液后,就很快适应了这种神奇的感觉。身体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如何以一种优美的节奏呼吸起伏,以及,他立刻就忍不住动了动自己的小腿和脚掌。
这是博士的精心之作,在练手过2000多个实验体后才能做到的完美。那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几乎连毛孔都看不见,而修长的骨骼和肌肉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惊人力量,等待尤莱亚的使用。
“天啊,瞧瞧你,真是个杰作!”
博士眯起眼睛,有些沉醉于自己的鬼斧神工。
尤莱亚扶着博士的胳膊慢慢起身,学着站立,一旦他能站好,立马又开始歪歪扭扭地学着迈出步子。他走路的样子蹒跚又笨拙,令博士不禁想起尤莱亚1岁时的模样。
那时,黑发男孩的头发还有些稀疏,但眼睫毛却奇长又浓密。他很爱笑,笑起来总是发出咯咯的银铃般的声音,还会留口水。他很讨厌爬行,对于家人们总试图叫他趴着很不满——在学会爬行之前,他率先学会了走路。
也是这样,摇摇晃晃,摇摇欲坠。
博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把这归咎于这一幕实在太久违了。
尽管这些年他一直心怀强烈愿望,一边又一边地提醒自己,但直到这件事成真的现在,才有了些不那么虚幻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不过转瞬,尤莱亚已经可以自如地行走,他开始探索更多复杂的动作,比如蹦跳,后退,打滚,跑步。每一项都是一开始不得要领,但很快就变得很从容,到后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无穷大。在博士周围跑一圈,博士的视线几乎跟不上他的身影。
尤莱亚笑着跑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调皮地拍拍博士的肩膀又躲开,一会儿在博士面前又翻了两个侧滚翻。他拿手戳了戳一旁的清洁机器人,又跳到实验舱上方,踩着支架的边缘仔细观察它的构造。
博士朝他挥手:“孩子,过来,到我身边来。”
尤莱亚立刻稳稳落地,面对面站到博士身边。还未等博士说话,他伸展双臂,给了博士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谢谢你,博士。”
他第一次用嗓子说话,声音如流水般清亮悦耳。
博士怔愣一下,双手捧起他的头,笑得有些苦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尤莱亚。”
1984年6月6日傍晚,层层云霭掩住了一切,星光稀少,月亮朦胧。
风很小,微风拂面吹过,让人终于感到一丝宁静的凉意。
长老教会医院里,哭到崩溃的母亲被护工们拉走时,只有莫尔一人守护在尤莱亚的病床旁。医生说他已经没救了,所以说得残忍一点,基本上那时的莫尔就是在陪着弟弟等死,或者说,看着弟弟一点点死去。
“兄弟,睡个好觉吧。”他是笑着说的。
不知道戴着呼吸机的弟弟是否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但他决意不想把悲伤的印象留给他。他还那么小,他不应该承受这些。莫尔的语气里带着轻松与调侃。
那天晚上,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睡过去的。后来他很自责这一点,但那时他真的太累了。他要想办法打零工维持整个家的生计,还要照顾母亲和弟弟,还要想尽办法去研究弟弟患上的那种罕见病。他没有时间休息,所以即便那天是弟弟临终的日子,因为安静和舒适的环境,他还是睡过去了。
所以他不知道尤莱亚是真的中间醒来了,还是在梦里梦到了他。
“哥哥,我将去往何方?”他的声音空灵宛如天使歌唱,却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天堂,尤莱亚,你会前往天堂。”
“那里有你和妈妈吗?”
“还没有,我们得晚点再去。”
“那我就不要去了,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听着,尤莱亚,你只是去那里睡一觉,我向你保证,你会很快回来的。我们会再见面的,我们终究一起快乐幸福地生活,但不是现在。”
“你保证?”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