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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温有些诧异，试图踢开那个导致他腿肚疼痛不已的怪东西，但黏性很强。他只好暂时将艾伦放下，伸手异化出利爪去切。

艾伦暂时被扔回吧台，大口喘息。

科尔温没有被困扰多久，把海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异化出的舌头轻松斩断，又一把攥住艾伦淤青的脖子。但下一刻他又受到出其不意的攻击——这次是来自身侧的回廊里的。

安格斯突然闪现，制住了他抓艾伦的那条胳膊。他满脸是血，气喘吁吁，但镰刀骨削过去时的力道很干脆，他又是反向从艾伦那一侧开始削的，为避免整条胳膊外加肩头被他真的割掉，科尔温不得不再次放开了艾伦。

“你在搞什么？”科尔温终于被激怒，后退一步高声道。

“你才是昏了头吧？我在保护人类啊，可你在伤害人类。”

科尔温莫名其妙：“这是最后的任务，我已经被放开了所有的授权，只要能达成目标即可，难道你不是吗？”

安格斯一脸平静：“我也接收到了。但是不行。他们太脆弱了。”

“我会掌握好度的。”

“你不了解他们，事情不一定会按照你的计划发展。”安格斯慢慢扶起吧台上的艾伦，轻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什么意思？难道你就很了解了？”

安格斯并没有在意他的挑衅，只是看着艾伦痛苦的表情：“我也不了解，但我知道，有时候他们会为了一些事情拼命，甚至自杀也在所不惜。”

他慢慢抹掉嘴角的血痕：“你不能把他逼疯，也不能把他逼死，不论是哪样结果，你都承受不起。”

“什么意思？莫尔博士和毕琳达都明确表示，不会因此追究我的。”

“但你会，你的良心会。”安格斯毫不客气地与他对视，“科尔温，你爱人类，你现在只是在做傻事，你为了拿个人类杀了这个人类，你不会好受的，相信我，如果非要问为什么，那你得问问我们的造物主为什么在创造我们之初，要保留这份情感——也许他们就是这样来避免人类被实验体推翻的惨剧。”

科尔温感觉好像自己错过了些什么，在安格斯独自外出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使得他改变了主意，甚至是对世界的认知。但他没法说什么，此刻这间房子里的人每一个都至关重要，原本微妙的平衡，随时可能因为某个人的态度变化而发生改变。

海曼已经陷入昏迷，思虑间他的脑海中已推演了数种选择及可能出现的结果，但最终他只是注视着安格斯慢慢擦掉自己脸上鲜血的举动，低声问道：“你把那个人类尸体救下来了？”

“没有。”安格斯垂下眼帘，他长且直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我把感染者杀死了，但为了确保他不被别的感染者再度染指，我把他吃了。”他似乎并不想再回忆那当中细节，“他会成为我的一部分，和我永远在一起。而数千万年后，鬼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呢，我们最终都会湮灭为原子，在宇宙中永不分离。”

安格斯微笑了一下：“科尔温，我甚至觉得这有点浪漫。但是现在我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科尔温不明就里，慎重地选择不去评价他的行为。

“你吃了……亚尔林？”艾伦迟疑但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啊，味道并不好。”

“你这个疯子。”艾伦眼神放空，喃喃自语，“一个正常人类的做法，是给他选个合适的地方，挖个坟墓，然后把他埋掉。或许，立块碑在上面，告诉别人他来过这个世界。”

他说话很费力，吐字含混，每说一小段，就要缓半天气，但是安格斯耐心又专注地听完了。

“可是他说，他情愿被我吃掉。”最后他轻声说。

就在他走神的这一刻，科尔温突然一个飞扑向前，似离弦的箭那般直射到艾伦身上。他这次的目标是艾伦的脖颈——他像很多吸血鬼作品里所描写的那样，用自己锋利的犬牙猛戳进他的肌肤。确保唾液接触到伤口，然后在安格斯攻击他之前又飞快弹开。

他的速度奇快无比，说整个房间里没有实验体能快得过他。

艾伦只来得及去摸那处伤口，说实话，跟前面那些遭罪的打击相比，这一点也就是毛毛雨，仿佛被蚊子叮一下那样不值一提。

“你对我做了什么？”

科尔温狡黠一笑，但接下来的画面艾伦已经无力再看下去了，先是声音突然消失，周围一切安静，紧接着他视野里科尔温姣好的唇形在动，一张一翕，逐渐模糊，直至一切陷入黑暗。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他还能撑到见到基斯最后一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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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心之痛可以是生理上的，也可以是心理上的。

对于海曼来说，现在是二者兼具。他更真实深刻地体会着这种痛苦。身体此刻开启了更强的保护机制，大脑强迫他的意识尽快进入睡眠状态，潜意识就此接手，开始在他的大脑皮层中作祟，小部分一些痕迹活动持续性地活跃着，将他带入梦境。

瘦弱的黑发男孩背着自己陈旧的蓝色大书包出来，那书包外面的塑料在长时间的使用下已经有些掉皮，书包过分大，是博士淘汰下来的。男孩被允许使用它，最终成为它的新主人。他的书包里其实没什么可装的东西，一套换洗衣物和牙杯牙刷，一块抽丝的褪色毛巾，还有一本翻到页脚都烂掉的旧汽车杂志《公路与跑道》。

扎克利叔叔接过那个背包，轻轻掂了掂，没有多说什么，然后牵过他的手。

他小小的柔软的手上并不光滑，有燎泡和茧子，还有些小小的泡得发白的伤口。所以不能太紧地握着，只能虚虚地牵着。

他另一只手里端着杜克船长。杜克船长现在年纪已经很大了，即便他坐上去，如果位置和姿势不留意，也会被摔下来。但是他是个长情的孩子，所以他无论如何也鼓足勇气开口跟博士索要了这个黄色的破塑料圆凳。

扎克利叔叔一看到这个凳子，就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再自然不过地去接那凳子：“孩子，我们不需要这个，我那里有更好的凳子给你坐。这个，就让它进垃圾回收箱吧。”

他没拽动那个凳子，不由回头去看男孩。不曾想看到他一脸的迷茫与拒绝。

“我需要这个，扎克利叔叔。”海曼小声道，“他是我的朋友，从小到大的朋友。”

扎克利叔叔一愣，抽出手来摸了摸他头发蓬乱的脑袋：“你会有真正的朋友的，相信我。”

“真的吗？可莫尔博士说我是个怪胎，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扎克利叔叔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眉头也皱得更深。他一边牵着男孩往院子里走，一边道：“你不是怪胎，你只有些独特而已。孩子，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各自的怪癖和性情，这非常正常。”

这是一个普通的阴天，天色惨白，庭院里枯黄的荒草丛生，雪白的栅栏高高围起，把这一角衰败给掩藏于其中。扎克利叔叔带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门半掩，男孩回望时，里面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带他上了车。把他抱上后座，一个黑白半点装饰的小型儿童安全座椅上。

他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弄清楚这些安全带究竟该怎么系上。

“你应该有个正式点儿的名字。”

做完这些事儿后，他擦一下自己大汗淋漓的脑袋，看向男孩，如此说着。

海曼眨了眨眼睛：“莫尔博士都喊我实验体，或者小混蛋。”

扎克利叔叔深深叹了口气，他砰的一声用力关上那扇车门，转到驾驶室那侧，把自己安排妥当后，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这使得男孩从镜子中看到了他棕色的双眸——那种颜色，让他联想起莫尔博士平日里爱喝的浓重咖啡，他叫它意式浓缩咖啡。

“我想叫你，基斯。怎么样？”他轻声询问，“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Kith，邻居，朋友的意思，正如你和我的关系。我琢磨了两天，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名字。”

瞬间，这句话如同一滴水，在引力的作用下坠入平静的心之湖面。

那一声脆响，明明轻灵又悦耳，却在海曼心里扇起了一场剧烈的海啸。他有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这样的梦境既是自己的，也是基斯的。

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看似关联，又好像割裂的片段里，关于基斯的过去，在慢慢朝他揭开。仿佛一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开始以这种形式在朝他脑中植入。

“怎么样？”

扎克利叔叔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并未着急发动车子。

“我喜欢这个名字。”他听见自己真心实意地回应。

扎克利叔叔笑了，他边发动车子边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太好了，让我想想，待会儿我们放下东西去哪里庆祝一下……”

二手轿车像抢跑的运动员，听着扎克利叔叔指挥，蹿出两米又骤然停下。

“见鬼。”

海曼听见扎克利叔叔咕哝了一声，随即摇开车窗。还在疑惑中，就看见有个女人倚在他的倒车镜上抚胸抱怨：“上帝啊，我差点被你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