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清晨屋顶的奇迹,
你能看得见吗?
你属于你的信仰,
永远别放弃希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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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形容消瘦,肤色惨白,不算年轻,脖子上纹满了意味不明的刺青。脸上一副嬉笑的神色,边说便抽出一根女士烟来,拿烟盒敲了敲倒车镜。
“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扎克利叔叔警惕地说。
“放心,老鬼,我暂时对你没兴趣,但你要带走他,我不得不过问。”女人的声音与她还算姣好的外貌并不相符,像个老烟枪。她说这话虽然是指车后座的男孩,但只飞快瞥他一眼就移开视线。
“爱玛?”扎克利叔叔的眼睛微微眯起,试探性地问。
“看来博士有跟你提起过我,很好,我就直说了吧,既然你现在要做他的监护人,那么以后我就得来找你了。”
“找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把孩子要回去?我恐怕……”
“你多虑了,我只是需要钱。”爱玛轻哼一声,面露精光,艳红的指甲上痕迹斑驳,“听着,我的生活也不容易,我需要钱买吃的喝的,以前莫尔博士会帮我打点这些,但现在他拒绝了。”
扎克利叔叔显然很不习惯她那种流里流气的做派,默不作声地从怀中取出皮夹,抽出两张钞票递给她:“你可以走了。”
爱玛趁着接钞票时抚摸了一把他的手,看见后者抗拒又忍耐的难堪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很好,扎克利,谢谢,我们下次见。有需要记得找我。”她朝他方向盘上塞了张纸巾,上面以口红写着一串潦草的电话号码。
“她是谁?”爱玛扭着腰走掉后,男孩看着扎克利叔叔把那张纸巾小心叠好塞进钱夹里,突然问。
“谁也不是。”扎克利叔叔说着,再次发动车子。
就这样,他在发动机的轰鸣声和汽车轻微的晃动声中再次渐渐睡去。
虽然在这样的昏睡中,他忘记了太多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但他感到怅然若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在等着他,不由得他继续昏睡。
“……够了,你这样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至少他还能活一阵再死。而不是立即死。”
不知昏过去多久,朦胧中有声音依稀在艾伦耳边响起。等他费劲睁开一条眼缝,缓了好半天才看清两人的脸。
“科尔温,你对人类真的一点敬意都没有。”安格斯在他身旁冷冰冰地评价。
“我们是有立场的,我有自己的立场要坚守,跟你这种软骨头的家伙不一样。”
两人的辩论依旧在持续着,艾伦感觉自己身上忽冷忽热,浑身又疼又冷,还在一阵阵地发抖。应该是发烧了。他不喜欢这种阴冷的感觉。连骨头缝里好像都有蚂蚁在啃食,疼得没完没了。
“没时间了,我们得带他走了。”科尔温催促道,“我已经在内部专线里放出了艾伦的消息,他会发现后会来主动找到我们的。”
“很难说,都说他生下来时就是经过基因编辑的,有一些感知缺失。还做过那种器官移植,我十分怀疑他真的会对朋友有什么感情,按理说见死不救才是他的作风。”
“很好,安格斯,我非常欣赏你这种给自己团队泼冷水倒喝彩的行为。”科尔温辛辣道。
安格斯无辜地耸肩:“我说了,这个任务很难的。”
“好,那你带艾伦走,我再去找一圈基斯。说实话,我对你的能力还是持保留态度。”
安格斯不置可否:“那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等安格斯打算低头时,艾伦连忙闭上眼睛放均匀呼吸假装昏睡。不知道是演技太好还是安格斯压根没注意到,他径自出去了。旅店大堂里骤然安静下来。
艾伦连忙坐起身来,看向对面沙发上的海曼。他仍在昏迷状态,背对他蜷缩着,浑身的伤处都蒙上了一层半透明薄膜。唯独自背后穿胸而过的细线处仍然在滴血,好在已经没有先前流的那么厉害。布艺沙发被他的血浸染了大半。
这时候的海曼依旧不适合移动。
艾伦只得打消带他逃走的念头,躺回原先的位置,微阖上眼睛。他的头很沉,每次用力起来或者躺下,都感到一阵恶心和晕眩。
他任凭安格斯把自己和海曼挨个搬出,移到了门口那辆道奇公羊里。不同的是,艾伦是被舒服地放在整排后座上躺着,而海曼则被粗暴地扔到后边的车斗里。
道奇公羊在路上一个漂亮的原地转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隐没于灿烂的午后阳光中。
140
另一边,科尔温开始了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搜罗,或者说,地毯式搜索。
他以河石旅馆为中心,开始一圈一圈地扩大范围去探寻。虽然说基斯的头脑已经彻底机械化,但并不代表他的其他人类部分没办法很好地发挥作用。所以,还是有一些痕迹可以探寻。
比方说,他的偏好,他的气味,他的历史足迹。
nick内网,从基斯办公室取出的休闲服,相框上的指纹等等,都帮科尔温锁定了很多基斯的细节信息。但此刻在这荒凉又到处是废墟的人类遗迹中去辨别一个似乎消失了很多天的人,还是充满了挑战。
终于到了他最头疼也是最耗神的环节——除了博士,他不擅长分析和解读一个人类。哪怕是自己认识的人类。
科尔温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出来得太着急,没有多拿一瓶酒在手上。毕竟神经被麻痹后,也许会碰撞出一些不一样的火花。
很快随着搜索的铺展,他发现了一个问题:绿河市的感染者数量非常少,在不断的弱肉强食中,经过了数不清轮次的融合,他们在逐渐集中于一两个个体。而这将推进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这些最终的胜利者可能是力量极端强悍的无脑的恐怖存在。
一个单纯靠杀戮堆出来的杀戮机器。
先前在地下通道,旅店,或者教堂附近,他们还能遇到几个水平在二三阶的怪物。但为了高效搜索他这阵子不得不经常性地奔跑,跳跃至各种屋顶高处以获得更好的视野,于是一些令人震撼的景象就出现了。
他看到了两个大家伙在市区的西南角打架。那里接近70号洲际公路,地势开阔,没什么阻碍。
那两个家伙块头像两架坦克,只是构造形状略有些不同,但毫无疑问都像小孩子捏出来的橡皮泥形状。肆无忌惮,恶意满满,丑到令人发指。
与它们之间的打斗相比,远远经过的科尔温就像草丛里的蚂蚱那样无足轻重。
科尔温拒绝多看一眼,选择快速离开。
午后的阳光驱散了风中的那股血腥气,他正从一座民居上跳下来,打算搞辆车来代步,忽然听见对面的画廊中传来低低的嘶吼声。科尔温脚步顿了顿,扭头看向那座招牌上写着“米德兰”的长方形建筑。
米色砖墙,棕色门框,搭配绿色屋檐。原本古典气息浓厚,但不知为何,其中一扇落地窗未关,于是白色纱帘逃逸了出来,顺着风往外飘起来,又落下。
那当中绝对有古怪。
他只得选择放弃画廊门口那辆看上去非常棒的银灰色SUV,跳回民居房顶,换个方向前进。
但他没得到机会。
从那当中突然迈出一个人影,那人面向科尔温的方向抬起头来。
阳光照射到他高挺的鼻梁上,这看上去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头发则是黑的。他像是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整个人湿漉漉的,身上一块布料也没有。
他的五官协调,头发半长不短。看向科尔温时,头微微歪着,脸上显出好奇之色。
是一个人类。
科尔温很惊讶。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有这么一个完好无损的人类?
“嗯……你好。”看着他健美又脆弱的身体,他没忍心立刻走开。
那个人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慢慢握起拳头,又慢慢松开。
看着那人无害又天真的表情,科尔温怔住。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看到了实验室的实验体们刚刚塑形完毕的模样。那种茫然无措令他有些不忍。
“嘿,你叫什么名字?需要帮助吗?”科尔温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他的任务应该更重要的。
“算了,你别放在心上,我先走了。”
他随即自嘲了一下,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那个人突然一个半蹲起跳,竟不需要助跑,以惊人的跳跃能力,原地从路面上直接跳到了他眼前。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与科尔温并肩而立,好奇地继续打量科尔温。
科尔温反射性地后退一步,警惕盯视着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在逐渐扩大。
不对!这不是一个正常人!没有正常人能做到他那个样子!
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实验体在外面执行任务?
不可能!
实验室里成功了的实验体统共就那么几个,每一个他都牢记于心。包括最近才刚刚诞生的0001号。没有这样一张脸,也没有这么一个家伙。除非……是那个会拟态的9757号。不过他来这干什么?说好的两人分工呢?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变这幅样子?
怀着巨大的疑惑,科尔温试探道:“安格斯,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Candy Can,演唱Kidu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