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的双手尝尝被灼烧的滋味，

让我成为你游戏的奴隶。

我要将你用锁链拴紧，我要将你死死捆绑，

我只是渴望折磨的魔鬼。”

99

天空高远，是澄净的湛蓝色。荒原上，皑皑白雪与茂密的枯草丛相映成趣。那辽阔的荒原远方并未一望无际，而是险险被连绵起伏的群山阻去了边界。那山上亦有成片的冰雪覆盖着，茫茫冬日的零下气温将一切都凝固成一幅保质期很长的画卷。

宽阔的大道上，车祸现场由原来的时不时遇到变得越来越频繁。在屏幕上最终出现油耗为0的红色警示后，银色卡罗拉随着惯性又滑行出数十米，终于寿终正寝，连同里面的播放器放送的流行音乐都罢工了。它正好停在一场由前后5辆车形成的连环车祸的事发现场。

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它像一团摇摇晃晃的巨大阴影，挤在那几辆被挤成铁皮罐头的车中间。

男人像被塞车困扰的上班族一样，在车里拍了拍方向盘，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腕表。

那只镀金腕表看上去格外精美，只是表盘位置显示的并不是走针时间，而是投影仪似的小型虚拟显示器。此时里面正闪烁着博士发来的最新一条信息，亮红色的惊叹号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博士的耐心一向很好，但在某些触及他自身利益的事情上就另当别论。

“科尔温，这个时间，按照常理来说，你应该已经站在我面前，将‘核心元件’递给我了。”博士的声音冷酷又苍老，反而比所有的实验体都听上去没有感情，“你知道，好奇心太强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抱歉，博士，我在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遇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家伙。”科尔温并没有为此感到惊慌，相反得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俏皮。他边说边从驾驶室里出来，用余光扫到从车祸废墟中跳出来那个被泥污包裹的怪物。那怪物似乎脑子不太好使，在见到他后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敬，反而继续大大咧咧地朝他爬来。它是如此的巨大，像只突然被辐射照过所以变了异的远古蟾蜍，皮肤粗糙，有着两栖动物特有的湿润与粘腻感，头部、上眼睑及背面密布不等大的疣粒，然而细看前后肢却隐隐可看出似人的手指和脚趾形状。

“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东西能将绊住你的腿吗？”博士有点怀疑。

科尔温将墨镜推至光洁的额头，

“是实验体，博士。据我观察到的，至少有2个来自我们实验室的实验体在N.W.R.D.附近出现了，我假设它们并未通过您的授权？”他说着，猛然伸手夹住从远处倏然窜出的长长的充满黏液的舌头。那舌头仿佛一个正常的拖把大小，科尔温从上面闻到了一股腥臭异味，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其实他打心底并不觉得难闻，但大脑判定这味道并不是人类所喜欢的，因此他也自然而然需要讨厌。

“实验体？这帮蠢货……是哪两个？”

科尔温皱着眉用另一只手蘸了蘸那唾液，用舌尖轻轻一尝。

啊哈，一只科罗拉多河蟾，吞并了数只人类。一个有趣的三级混合体生化材料。

科尔温的大脑堪比美国国会图书馆，他很快就了解到一只科罗拉多河蟾可以产生含有5-MeO-DMT的毒液，而在美洲的古代巫术里，他们使用这种蟾蜍的毒液来制造致幻剂——他们声称只有在这样的幻觉中，才能接近他们的神明。这使得科尔温产生了一丝兴味，他迅速变成利爪的手将那只嘶嘶叫着的巨型蟾蜍的舌头飞快割断，随后，他轻轻一跃，调动全身的肌肉凝成了一股可怕的爆发力，帮助他像只火箭那样冲到蟾蜍背上，在它突出的毒腺下一掏，又跳了下来。

透明粘稠的毒液顺着他的手心滑落指缝间，鼻黏膜接触到毒液的瞬间，科尔温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原本一派灰黄的荒原突然扭曲起来，变得无比明亮艳丽，明亮的黄色，鲜艳的蓝色，刺目的白色……整个世界一会儿放大又一会儿缩小，像只被人踩扁又踢起的罐头盒子，狂乱又怪诞。科尔温心头忽然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与癫狂，令他差点没有忍住放声大笑出来。

“科尔温，我在跟你说话。”博士不满地提醒他。

“啊，是海曼，唔……还有9757号，虽然他没现身，但我嗅到它了。”科尔温压抑着嘴边那一声快要溢出的□□，瞪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回答。

“海曼？谁是海曼？”

科尔温开始变得有点烦躁，他迫不及待再去品尝下一口迷人的毒液，于是咕哝着补充道：“就是那个被回收的，0210号，失败品。”

“什么？那个不成熟的实验体……不可能，是我亲自看着他被回收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它的确还活着，还跟着一些我没有见过的人类。接下来，抱歉，博士，我要稍微离开一会儿了——到了晚餐时间了。”

“等等，把你见到它的图像传给我，我需要……”

然而博士再次的说话并没有得到响应，科尔温将腕表和那身打眼的枫叶红套西粗暴地扔在车顶，像一头雪豹捕食岩羊那样再次扑向那只即将成为他盘中餐的感染者，淹没在巨大的阴影中。

100

艾伦感到手上一阵颤抖的濡湿，那些温热的液体滑过光滑的皮肤，沾到他的手心。他发现海曼比他想象得还要爱哭，至少在那之前他还从来没在任何影视作品或现实中看到过有哪个恐怖的怪物或猛兽这么脆弱的。这反倒让他觉得有些安心……以及心疼，为他的人性。至少在如何丰富地表达自己感情这点上，海曼这个非人类可要比基斯这个人类做得优秀多了。

当然，这也归咎于他不成熟的心智。

这点说服了艾伦像哄孩子似的将在睡梦中再度抽泣的海曼轻轻揽在怀里。不论再生能力有多强，这个过程肯定是很难受的。他想，我得好好安慰一下他。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他避开海曼断掉的手臂，用手轻拍着他的肩背。

我真像个老妈子，艾伦在心里自暴自弃地想。

“艾伦，我说……我不想打扰你们俩着这样的温馨场面，只是……我们是不是得快点采取措施了，”辛迪在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一戳艾伦肩膀，“你看，安格斯……”

安格斯看上去好极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只剩下浅浅的淡粉色，几乎看不出任何暴力击打过的痕迹。复眼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变成了普通人类的本来面貌，不，那外貌可绝不普通，可以说是巅峰状态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了。他闭着眼，可以看到眼球在眼皮底下飞快地转动着，仿佛进入快速动眼期睡眠的人类。

这可不是喜闻乐见的好兆头。艾伦的心咯噔一下，那种煽情的氛围立马就从他周身消失。原本轻拍海曼的手变成了猛拍，另一只手则不由自主地大力摇动他肩膀：“嘿，海曼，醒醒。”

海曼睁开眼，与梦境同时消失的是隐身状态，他反握住艾伦的手，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茫然。

谢天谢地海曼的伤势也有了恢复的进展，虽然看上去仍显得惊心动魄。在艾伦表示过自己的担忧后，海曼给安格斯又补充了一些毒素蛋白，以便让他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

“那么，我明白了，所以你拥有的其中一个技能是生物毒素，可为什么之前的打斗中并没有看到你使用过？”辛迪不失时机地问。

海曼的脸红了，他低下头，小声道：“因为我没有得到用牙齿接触安格斯的机会。”

“在那之前也并没有看到过你使用？”

“这是一项新知识，我刚获得的。”

“获得？怎么获得？”

“就是，吃进去。”海曼道，“在与你们汇合之前，梅森给我弄了些吃的，是个三级生化材料。”

辛迪与艾伦互看一眼，彼此都在消化海曼的话。

“我猜，你肯定吃了商乌贼、或者维多利亚管发光水母之类的玩意儿。”辛迪嘀咕着，“触手、发光、毒素蛋白，这些听着像他们擅长的事儿，那么再之前你是不是还吃过鲸鱼鲨鱼什么的……”

“那是一部分的我。”海曼用力想着各种措辞，“那是组成我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在最开始出生时，就有一些基因或者什么是属于那些大鱼的？”艾伦试探着帮他完善。

“对，正确，艾伦，就是这个意思。”海曼使劲点头，脸上再度有了明快的笑容，伸手想要给艾伦一个热情的拥抱，但抬胳膊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两只胳膊的无力，只好扁着嘴缩了回来，像只可怜兮兮的没有讨到骨头的小狗。

等艾伦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贴在他雪白又柔顺的头发上安抚这只小狗了。

然而这次海曼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继续得寸进尺的撒娇，他望着艾伦，一眨不眨，黑眸里仿佛会发光。

“艾伦，”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请求着问，“能不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