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看到我伫立在光芒之中，

但你未曾看到我为此做出牺牲，

亦或是我苦苦挣扎求生的夜晚。

必须破釜沉舟才能赢得这场战斗，

我经历过无数次失败，

如今我是唯一还屹立不倒的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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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黑发男孩有点不安地问小艾伦。

对方的眼睛红红的，只是拼命摇头。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将地上那只小小的心脏模型捡起来，擦了擦，递给艾伦，“给你。”

小艾伦愣愣地，肩膀一抽一抽，接过来。

他不敢多停留，转身就走。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不管任何时候，他总希望他在艾伦面前是好看的。但不幸的是，他总在丢脸，总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总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表现得更得体一点——

他笨拙得可笑。

“嘿！”艾伦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那只鸟儿，交给我爷爷了！我没有骗你，它现在很好！我只是……”

“谢谢你。”他回头，对艾伦露出感激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即便风雨交加、雷霆万钧，也总有一块地方可以容纳一个孤单又无助的灵魂。于是这个故事再也不会让他感到迷惑和困扰，那个大大咧咧、臭屁到不行、却又有一颗细腻的爱人之心的金发男孩，最终对他伸出友好的手，将他紧紧抓住。

在电梯即将抵达的前一刻，艾伦已整装待发。他并没有看到的是，一只细长的触手从收容器里面悄然钻出，贴着轿厢壁的边缘迅速爬了上去。它顺着“眼珠”后面的缝隙钻入，然后一根固定螺丝被崩了出来，随后是更深入地探查，它汇入线路，最终搭上了Nick系统及内网的信息快车道。

学习是一种神奇的过程。

但从原理上讲，它涉及神经元的活动和突出的形成。最奇妙的部分莫过于神经元与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它并非物理连接，而是一种电信号和神经递质的化学信号传递。在突触处，神经递质将电信号转化为化学信号，激活下一个神经元的信号，从而完成了信息从一个神经元到另一个神经元的传递。

从单个的点对点，到成片的传递，多次同一个信息的刺激强化了它的传递能力，从而形成记忆。

海曼的一侧大脑在梦中也没有真正“入睡”，它一边默默积蓄力量，一边时刻关注着外界的情况。通过收容器的震动，它“注意”到艾伦的动作，然后在简单的判断过后，它决定帮助自己的管理员。

大脑神经远活动被推到更高优先级，它得到身体源源不断的供能，瞬间神经元的数量得以成倍增长。它于一呼一吸之间领会了这些电子缆线的作用，又于下一次的一呼一吸之间，顺着电子信息快车道的涓涓细流，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源源不断地摄取自己所需的信息。

在做完这些之后，它大摇大摆地溜入nick内网的安防系统，像拧灭一只灯泡那样将“眼球”熄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记录中截取了一段录像进行实时替换，又拧开——现在“眼球”成了一个单纯的视频播放器。

艾伦只是用余光看到那黄光闪了一下，就像电压不稳而出现的小小瑕疵。一切又恢复如常。

电梯门发出叮咚一声轻响提示抵达B18层。艾伦拿起手柄，收容器自动感应，跟随他出了电梯。

不同于B14层体贴的感应灯，B18层里一片漆黑，只能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排风口细小的嗡嗡声。除此之外，最亮的只有两处，一个是延伸至远方、随处可见的安全出口指示，另一个则是艾伦手上佩戴的基斯的手表。准确地说，是指针、数字和刻度散发出来的莹绿色光芒。

艾伦等了一会儿才继续前行。

眼睛对暗处的适应并不是很顺利，他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面纱那样模糊。

B18层没有大厅，从电梯间出来，他差点直接撞上墙——墙体是纯黑色的，摸不出什么材质，但很坚硬也格外光滑，找不到缝隙。他注意到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指示牌，左箭头指向安全出口。

最稳妥的自然是往左走。

他正要抬脚迈过去，突然又顿住脚步。

等等，他凑得更近了些查看钉在墙壁上的指示牌，莫名生出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或者说，既视感。

这是一块木牌。

不论从材质还是风格来看，都与这座后现代主义风格建筑主体很不搭调。一块像是直接从原始木材上劈下来的，歪歪扭扭的不规则四方体，上面的文字是更加原生态的刀刻出的手写体。

奇怪的是，记忆明明锁定了这个场景，却始终没办法搜寻到具体是在哪里看到的。他下意识地拿手碰了碰那块木板，企图得到更多灵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在感应到他触碰的一瞬，整面墙壁连带天花板都蓦然亮起。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又逼真的灰色调。勾勒出朦胧又浓稠的大雾。

迷雾自他身边蔓延至远方，脚下的地板瞬间也变成了那种景象的一部分，土黄色的沙粒和深灰色的碎石子因他的动作而留下鞋印，路两边的黑色枝桠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树影幢幢，随风微微摇摆。

艾伦生出一种如坠梦中的迷幻感，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随即是手心和额头胜出的汗意，和各处伤口开始复苏的刺痛。

不要慌，仔细想想，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

艾伦深呼吸了两次，蹲下来拿手摸摸土地，尝试着抓起一把沙砾和碎石，但没有成功。他立刻感觉到那还是原来的地板。而墙壁依旧是冷冰冰的实体。

这是人为制造的景象。全墙壁覆盖的显示屏外加全息投影的综合运用。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的注意力终于可以稳定地重新聚集到木牌上。这时，他注意到两个箭头。

左箭头指向安全出口，右箭头指向照射室，照射室旁边再出现了那个骷髅形状的灯泡。

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骤然照亮他的记忆，艾伦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这个眼熟的场景了——在他前往拉勒米旅途中的两次噩梦里。

那时梦中指示牌里，左箭头是家，右箭头是亚特兰蒂斯。艾伦依稀记得自己在被人追赶，在那个相似的岔路口做过两次不同的选择，两条路都走过，没有一条带他走向好结局。

但那只是梦，选错了只要醒来就行。这可是现实，没有试错的机会。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基斯叫他走地下通道逃跑，逻辑上来讲，从安全出口出去就行。

他犹豫了一下。

只这一下，突然有一股力量拉住他胳膊将他猛往右拉，冲向了照射室。艾伦正要出声，对方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又捂住他嘴巴。那股力量抢过手柄，连拉带拽把他拖上收容器，一股脑冲进了右侧的小路。

迷雾团团，立刻掩住了他身后的道路，似乎形成了天然屏障，将他们的身影结结实实掩住。而下一秒，艾伦刚听到电梯门再度开启的声音，有几人急匆匆从他刚才站着的位置经过，冲向左箭头所指的小路深处。

最近的时候，艾伦感觉那人再走近一步就能看见自己。

他屏息凝神，低头去看收容器上，果然，原本躺着的海曼不见了。但他清晰地感觉到嘴巴上面贴着的手掌传递来的温热。

等脚步声彻底不见，他不由自主沿着那只手往上慢慢摸索。修长有力的小臂，健壮坚实的大臂，他充满厚度的肩膀，光滑完好的脖颈，以及质感有点毛糙的下巴。

他的手指没有再往上摸，而是急不可耐地沿着锁骨向下，仔细抚摸着他的胸口。

再没有先前那些可怖的伤口，他的身体宛如新生，却更加结实。肌肤柔滑细腻，内里坚硬如铁。那种极致的力与美的结合，在海曼身上好像又达到了新高度。

艾伦感到他的心脏稳定跳动着，仿佛一只奔跑中的小兔子，如此鲜活又明快。不知为何，他鼻头一酸。这一次，不论选对还是错，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想。

“不要哭。艾伦。”他的声音变得比先前更加低沉，不复那种青涩明亮的少年嗓音，温柔又清凉，带着一种不甚明显的磁性，叫艾伦莫名心悸。

海曼弯起手指，温柔擦拭他的眼角，幸而那里还没有真正的眼泪流出。

“我没哭，我只是，有点高兴。”艾伦强行争辩道，“在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我把基斯又弄丢了……我以为一切都要完蛋了，可是……我还是坚持了对你的承诺，你看，你变得更好好了，我也没事，我们依旧一起，活着。”

此刻艾伦心里感到一阵抽痛，没有在意海曼太过于煽情的动作。

海曼逐渐从隐身状态中恢复。他看上去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从收容器上下来，拉起艾伦的手，然后紧紧握住。

“艾伦，走哪边？”他轻声问。

“就这边。”艾伦反手将他抓得更紧，笑中含泪，“既然上帝叫我们选这边，那就这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Last One Standing，演唱Skylar Grey / Polo G / Mozzy / Emin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