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ki很高兴安优看起来比先前更有干劲,尽管这一点安优本人没能看出来。在安优说自己接下来会前往东京观看全国高中足球锦标赛的揭幕战时,她甚至特意请安优来做客。
尽管已经大学毕业,Yuki的情史也并不丰富,至少现在还在神奈川独居。安优在走进她房间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熟稔。
她的确没怎么变过,装潢风格、物品摆放习惯都是。这似乎也全然能够解释Yuki希望安优能和她一起“想起旧时的记忆”的执念,她非常的恋旧。很可惜安优总不太配合。
随手弹走窗口趴着的蟋蟀大小的怪物,安优得到了Yuki放在自己面前餐桌上的一块小蛋糕。
它有匀称的硬饼干胚底、松软的蛋糕、色泽柔和的奶油,上面浇了玫红色的果酱,果酱上点缀着可食用珍珠和水果,看起来非常诱人。
“这是你们咖啡厅的新品吗?”在送入口前,安优问Yuki,得到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她很快发现这不是,因为糖分的配比太高了,满嘴充斥着甜度爆炸、却并不黏腻的幸福感,甚至这种幸福感还会在口腔中蹦跳,安优严重怀疑这里面被参杂了跳跳糖的糖屑。是一种很早以前吃过的,类似的味道。
“这是,你的——你那位哥哥的同学做的?”安优惊讶地放下叉子。
Yuki对安优的惊讶相当满意,这就是她设想中应有的场景。
“是呀!他在附近开了一家甜品店,现在生意火爆得不得了,天天排队,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很任性地决定每天卖完当日分量就关门。他原以为这样他每天就能在下午下班,”Yuki谈起这个就觉得好笑,“结果生意更火爆了!现在他一到中午就开始无所事事。”
安优也这样觉得,饥饿营销总是在市场上很有话语权,尤其是放在这种年轻男孩女孩喜欢的小东西、小甜点上。
“主要是,蛋糕里的跳跳糖非常有特色,”安优又吃了一口,“吃一口就知道是他。”
“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很天才的主意。没有哪家想要效仿他的蛋糕店做得出这种效果。”Yuki非常自得,简直让安优要误以为那不是她哥哥的同学,那就是她哥哥。尽管以他们良好的关系来说可能也没差。
“我前一阵子还听闻他去打了职业,完全没有想到,”被蛋糕收买的安优终于主动地谈起了她过去留意的消息,“但是退役经营一家蛋糕店,这听起来就和他的形象符合多了。”
“哦,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他打球的样子。”
“总不会比你哥哥还执着吧?”
Yuki露出了比较无奈的笑容:“不能都和我哥哥比,哥哥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执着,在我看来超越了世界上大多数人。”
但Yuki的哥哥却最终没有走上职业的道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说是相当令人感到遗憾的事。安优想到这里,正顺着蛋糕所构建的楼梯往上爬的情绪,又像个基础几何块拼接的3D小人一样在楼梯上坐下了。两人一时有点沉默。
“——不过,也说不定也是个比较不错的结局,”Yuki却总是比安优要乐观些,“上次碰到他时问他,他说可能反而是因为不到那个可以为了打球去死的程度,‘所以会思考这项才能能够帮自己谋生,而不会一直把它架在梦想这种高度’。虽然他也说,这话要是被我哥哥听到,我哥哥可能要对他生气。”
“他甚至在形容哥哥时不说‘慧极必伤’,而是‘情深不寿’。”Yuki被自己逗乐了。
话题又转到了安优并不很理解的狂热中去,很快她低头,把面前的最后一口蛋糕咽下了肚。
“安呢,你有碰到有趣的人吗?”
在Yuki说出“有趣”二次时,安优就又无端领悟到Yuki的用意。她还在介怀我们上次见面时我说的“好无聊”?不过这一次,安优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在“有趣”这个词汇背后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嗯……算是吧。”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那我猜是上次和你在我的咖啡厅里聊天的那个男生。”安优本以为Yuki会对此很感兴趣,从而穷追不舍地追问,却没想到Yuki会选择直接锁定答案,且猜测非常准确。
Yuki又切了块蛋糕给安优。
“我们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和睦吧?”
安优相当有自知之明地问。她接过蛋糕,这次额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Yuki则摇头。“作为你的朋友。”她说。
但Yuki说的不是她作为安优的朋友有多么了解她,而是另外的切入点:“我完全有自信你只会把你觉得复杂棘手的东西带到你认为最安全的地盘,而我的咖啡厅有资格成为那样的地方。”
安优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但是:“你不觉得你从刚才开始,讲话就很翻译腔吗?像从美剧里搬出来的。”
“……我以为这样你会更适应一点。”Yuki像被戳到的气球,“你应该不久后又要去国外了吧。”
“我不是无缘无故想去国外的。”安优回应道。
她非常久违地从这种品尝起来并不沉重的无可奈何里,体会到一点点的心酸。就像面前这份甜度爆炸的蛋糕,配上微苦的茶,反而是果酱里的酸味霸占住了她的口腔,让她很难再像在国外同外国人说拉丁语系的语言时那样卷起自己的舌头。
这种感觉,上一次体会应当还是她接到消息、匆匆忙忙办理了护照、签证和休学手续,临登上机场时产生的。那时候她是一个人,机场也不建在神奈川,回过头去看夜晚的路灯,照亮的也不是她的家。
很落寞,很不是滋味,却又不足以让她痛苦到想要落泪。它就这么卡在情绪阈值的临界点,不上不下地晃,直到很多时间从缝隙流过去,有更多其他的事情,慢慢地把这种情绪如同一根嵌在喉间的鱼骨那样,缓慢地压下去——它才不再占据安优的思考。
“好吧,但你是对的。”安优最终还是毫无办法地妥协了,因为躲闪,她没再盯着Yuki的双眼说话,视线落在她鬓角两侧鸢尾花般的发丝,但语气彻底放松下来,“用更像是他们那边的习惯来把话摊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的都是对的。”
她停顿了片刻,补充道:“你猜我感兴趣的是糸师凛,上次和我在你的咖啡厅里约了见面的那个男生,也是对的。”
“——哦,看起来是你妥协了,那他难道后来真的去参加了那个,冰淇淋大赛吗?”
安优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这是当时自己随口搪塞的玩意儿。
让她想象糸师凛吃冰凉甜蜜的冰淇淋的样子,总觉得有点毁人设,她一时有点闹不明白Yuki究竟是真的信了,还是只是在顺着她的意思说。
“可以理解为他,嗯,对,他去参加了,并且因为那个冰淇淋大赛每周举办一次,冠军得蝉联才有意义,所以他每周都去。”安优凉凉地说,“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争强好胜的?我打赌他之后有一天会想开,然后发觉现在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也说了,得等他不纠结时才会变得没有意义。”Yuki双手合十,还像个稚气的姑娘,摆出沉浸在美好里的姿态,“换言之,他纠结的时候,他做的所有决定对他自己来说都是有意义的。你非要逼他放弃,反而是强人所难。”
是吗,可能吧,过分地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他身上。
但难道她还能眼睁睁看着玩水的孩子把自己的脑袋卡在洗手池,用液体把自己的口鼻浸没直至淹死?不拉那一把,她今后噩梦的素材库里就又该新建文件夹。很明显,糸师凛自己的意志影响到了她的生活,所以她才百般阻挠、万分不爽。
而后因为糸师凛主动地将她摘离了自己的行动,他们才能暂时对彼此妥协。
这一点就没必要对Yuki坦诚了。安优叹了口气。
“其实这次还有一件事,”Yuki抬头望向挂在白墙上的钟,那口钟的边缘贴满各种各样的贴纸,有的还翘了边,“我想在我的咖啡厅里养一只猫,正好你最近的工作集中在横滨,所以想邀请你下班后跟我去宠物店看看。”
她掏出手机,展示预约核验用的二维码给安优看。安优发现那是一家横滨非常有名的餐厅,号称进入其中便相当于“打卡半个世纪前的历史”,它建在隐蔽且不起眼的居民区内,但内里装潢据说非常考究。
日本的家族产业盛行,百年老店都不算稀罕事,能成为网红打卡的最根本原因依旧基于菜品的稳定和独特。但它很难预约,非常困难,排队起码得半年往上。
“你怎么弄到的?”
“我的朋友转让给我的名额。”Yuki怀有笑意,“他跟我说,在半年前他就计划要带自己的女朋友去这家餐厅,但未来总是很难预测。”
“哦,他分手了。”安优说。
“是的,”Yuki回答,“所以毫不介意地把它们给了我。预约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安优:糸师凛吃冰凉甜蜜的冰淇淋的样子,总觉得有点毁人设。
糸师凛:(叼着冰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