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那张脸皮叫得惨烈，可大门仍在抬升。

污染者蜂拥过来。洪胜持枪，效率很高地击中冲出大门的几只。

殷怜寿探出车窗，用一把轻狙点掉剩下的漏网之鱼。

宁渊爬到车辆后部，在架好的武器后等待着一个合适的角度和时机。

“就是现在——”

一声震响。

固定在车上的武器把弹药推出的力量让驾驶位的殷怜寿跟着颠簸了一下。

城关大门处爆燃起火焰，一路清开了污染。

被超高温灼烧成苍白色的道路，一直延伸到5702近乎粘稠的血色黑暗里。

“关门！”在宁渊喊出这一声前洪胜便已经动作，她取出那只棱锥——或称为城关钥匙更为合适，飞身跃上车斗，作卧姿继续持枪射击。

“赞美便携式导弹。”她吹了声口哨，“这玩意效率够高。”

宁渊面无表情发射第二波，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城关大门在硝烟中重新落下，地面发出一阵□□。

殷怜寿盯着后视镜里恢复了平静的公路与城门，“结束了？”

“当然——没有，”洪胜放松下来，态度好上不少，“中心城那边还有报告要打，这里污染有变，恐怕「那东西」会出现。”

殷怜寿忍了又忍，没憋住，“「那东西」是什么东西？”

“什么啊，你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是没有见识。”洪胜摘下防护，给自己扇风，“不过，不知道也好。”

殷怜寿捏紧方向盘，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宁渊重新回到副驾驶，洪胜大大咧咧地在后面躺着。

“总算可以回去了。”

通往57号中心城的公路上。

因为治疗组的两位老弱病残，殷怜寿再次被征用为司机。

“小老板二号也很可靠嘛！”陈家怡很舒服地在后座靠着，点头认可。

你比我更像老板吧！

殷怜寿随着前方车辆的速度减档，暗中吐槽。

可看到女孩眼眶空荡的创口，又心生不忍。

“抱歉，让你们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救我。”

虽然这只能算是原主的锅，可殷怜寿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没关系哦，小老板给了很迷人的一笔奖金。”陈家怡理理额头前的头发，防止它们落到眼睛上，“小老板气势可强啦，跟57号的行政官对峙了好半天呢，‘就算我一个人进去，也要确定她被污染了再回来。’她说了这样的话。”

“可没想到小老板二号你是自己从城关大门滚出来的，哈哈，”她露出一个真心笑容，“我们根本没进污染区，也没减员，这笔奖金赚大啦！”

“不过，你为什么不在封锁令下达的时候出城啊？窗口期明明是足够的……”陈家怡说着，语气渐渐变轻，“哦？难道？天呐！”

她的神色充满了，慈爱？

殷怜寿疑惑。

“要珍惜生命，小老板二号。”她凑过来，眼神恳切，“现在你有了家人了，不要放弃自己啊！等进了中心城，我们，呃，让小老板给你预约一个专业的心理治疗师，抚慰你心灵的空虚和疼痛！”

殷怜寿感动了。

好出色的员工，讨好小老板二号竟然要一号出钱！

城门已清晰在望，前车闪灯示意，殷怜寿轻缓地踩下刹车。

日暮将至，公路两侧林海泛波，枝叶间流溢着细碎光芒。

5702已隐没在萧森树影之中。眼前的中心城过于高耸，将阳光凛然截下，只城上一叠蜂蜜般的光亮铺开，方显出几分暖意。

殷怜寿敲着方向盘左等右等，前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中心城的派头显然与子镇不同，城门左侧矗立着一个塔式建筑，殷怜寿眯起眼睛，勉强看清了上面的“5702污染管控区”字样。

又是个新名词。

她想起所谓的57号巢城02子镇。

她咂摸着这一组编号，眼前的城关大门仅有一条公路通向5702，也就是每个子镇都只与中心城通行，而中心城连通至不同的子镇。

巢城与子镇的数量暂时未知。

这世界还多的是问题等她探索。

管控区建筑的阴影下，身着枯黄色防护服的人影不知在那里忙些什么，洪胜不耐烦，打开车窗，“临时路检的流程究竟还走不走？”

“你怎么把防护组摘了？”那人吓了一跳，想过来交谈又不敢的样子，最后甚至把脑袋侧到另一边，瓮声瓮气地训话，“就算你抗性五级也不能这样托大，地区性的灾异型污染记录还停在十三年前呢，我们没有处理经验，万事都要小心。你这样子，大家都会很难做……”

洪胜掏了掏耳朵。

“说起来，倒还真要感谢你那个‘务必装备好污染隔绝防护组’的建议呢。”

那人有些局促，回道：“驻城兵团有着丰富的污染处理与作战经验，我们的内部规程是对无数经验的宝贵总结……”

洪胜头痛地摆摆手，指向殷怜寿的车，“我的意思是——那车里坐着我们另一位抗性五级，她遭遇了瞬时污染。士官先生。”

“什么！”他惊叫一声，抱紧了武器，“抗性五级怎么会被污染？你们究竟在那里面呆了多久——不对，灾异污染怎么会发生瞬时型？”

“问题就在这里。兵团的资料里肯定也有吧，那是「筵席」的征兆——「历史事件」有再度发生的迹象。”洪胜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那东西」……它们又饿了。”

“噢不，噢不。”他转了两圈，慌神之下甚至忘记了收紧肚子，显出圆润的身材来，然后他一头扎进管控区建筑里，“我得打个报告。”

“这家伙怎么回事？”洪胜愣住，“第一次听说污染吗？”

“很有可能。”宁渊抱臂，A组的伤员乘坐了治疗组的车，她便交换了过来。

战斗的紧急情况已经解除，她才懒得再当驾驶员。

“57号规模不大。巢城模式推行后，它一开始的定位就是作为5号和7号巢城的中转枢纽而建成。这也是为什么它的建造日期如此之早，却使用了二位编号，毕竟一位编号的巢城均被规划为了大型巢城。”倚在靠背上，宁渊神色冷淡，“吞吐着两个大型巢城繁华的膏腴之地，酒囊饭袋们还记得理论课的内容已算不错了。”

“他们的水平甚至未必比陆上物流那些员工高明。但，乐观一点来说，”她扯出一个凉凉的笑容，视线划过城关大门，“这样一个位置，胆小怯懦总比胆大包天要好。”

“其实，我没有在关心57号的治理情况。”洪胜眨眨眼，老实地说，她费劲低头，松了松鞋带，“我只想他们快点把我塞进管控区的房间里，我好睡一觉。”

宁渊眉头一挑，“我可不觉得那地方比车里更舒服。”

“事实是，这两个地方都跟舒服没什么关系。”洪胜轻笑，显出些疲态来，“但小陈的止痛泵还没摘，时间快到了。”

“哦对，我们需要管控区的通用型临时器官让他们先将就一下。”

宁渊拧了拧眉心，“算了，我下去看看。”

殷怜寿正翘着脚发呆。

车里很安静。一个伤员昏着，李老师睡着了。陈家怡方才还叽叽喳喳，也变得越来越疲倦。她说是止痛泵逐渐失效的缘故。

车窗被敲响。

她转头，宁渊微笑看她。

宁渊的眉眼很秀美。

这让她沉默时看起来文雅端庄，指挥时看起来精明可靠。

笑起来时……很像一肚子坏水的猫。

当然。殷怜寿自我反思。可能是自己过于小人之心，总担心对方的怀柔策略暗藏阴谋。

宁渊可能只是一个不擅长表达善意的单纯的好人啊！

仔细想想，她毕竟切实救了自己。

于是殷怜寿将车窗降下一条缝，“啥事？”

——不要怪她，一点不由自主的佣兵本能罢了。

盯着那条缝隙，宁渊笑得更和气了，“陪我去管控区申领一下通用型临时器官吧。大多数没有污染免疫天赋的逃亡者只能等许可，但我们能让小陈她们少吃一点苦，是吧？”

殷怜寿心说不要问我“是吧”，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程度约等于一个商场里走丢之后站在前台大哭“妈妈被怪兽抓走了”的小孩子。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污染免疫啊，”殷怜寿挠挠头，下车，“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没发疯。”

干得好！殷怜寿，就这样示弱装傻然后套话吧！

“你确实不会知道，”宁渊走在前面，瞥她一眼，“未满二十岁的未成年巢城居民还没到污染抗性登记的时候。”

“说起来，时间刚好呢。等我们回到301——也就是你的家，”说到这里，宁渊脸上的笑容莫名又灿烂了一些，“妈妈会为你准备下个月的二十岁庆生宴，顺便向整个301号巢城的社交界宣布你的归来吧。”

殷怜寿哽住，“——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污染免疫！难道你已经二十多岁了？”

另半句在心里：吓死了之前还以为穿成小孩原来只是成年标准不太一样！

接着，她小声嘟囔，“后面那段听起来不怎么值得高兴，倒是很吓人。”

她讨厌社交！

前世人类末日，早已习惯了和佣兵团里的几个亲友相依为命的她感到头大无比，几乎没注意到宁渊的措辞。

“当然不是，”宁渊手指拂过腕上智能组，“巢城居民信息网显示我们完全同龄。”

“至于我为什么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污染免疫天赋——”宁渊眼睛里闪过雀跃的光，“你大概马上就能明白了。”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妙呢？殷怜寿疑惑。

前方宁渊已推开了管控区的大门。正搔着头在建筑前厅打转的驻城兵团士官看见她们，嘴巴张大到能塞下一个城关钥匙。

殷怜寿的视线完全没有顾及这个胖胖的士官。

她瞳孔的倒影里，宁渊回首的笑容像个在她铅笔盒里偷偷放了毛毛虫的小学生。

果然不太妙。

殷怜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