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怜寿转道回去取自己的蛋糕,遇见一位熟人。
田泰平捧着两个摞起来的大纸箱,努力伸着脖子看路,几根头发在头顶飘摇。
他身上的西装看着比来301时穿的那身要好很多,只不知为何,衬衫依然是皱巴巴的样子。
“我帮你,这是要搬哪儿去?”殷怜寿抬手拿过一只箱子,问道。
“谢谢,你把它放在门口的自行车上就好。”田泰平额头冒汗,连忙道,随后看清了殷怜寿的正脸。
“诶?是你!”他惊喜道。
“您的工作进展不错?”殷怜寿抱着箱子往门外走,笑眯眯问道。
“还不错。”田泰平答,“就是比想象中忙了一点。”
他挂着两个黑眼圈,可见所言不虚。
“学院的心理教育与咨询需求都格外高,”他苦笑道,“不停扩招教职人员,仍然忙不过来。”
“这些是学校批款订购的咨询室用品。”他掂掂纸箱,“书哇,量表啊什么的。还有些玩偶、画具之类的东西。”
“原本应该直接送到咨询室那边去,结果漏了这两箱,还得跑过来取。”
“预约心理咨询的学生很多吗?”殷怜寿问。
“何止是学生,”田泰平眉头皱成八字,“教职员也一样。甚至还有普通的巢城居民——寻求专业的心理医师所费不赀,学院的咨询室免费,经常有人混进来。”
“甚至还有几次出现了污染遭遇风险。”他把箱子撂在自行车后面,“真是要命。”
殷怜寿原本想提议开车送他,却收到宁渊的信息,叫她快点回去。
——猜不透宁知晚又给找她什么麻烦。
她便只帮田泰平将两个箱子固定好,与之道别。
田泰平骑着车晃悠悠地往心理咨询处去,骑着骑着,突然一阵心慌。
他落了一只脚到路面上支着,转身环顾四周,看起来一切如常。
他最近总觉得学院里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让人脊背生寒。
是心脏出什么问题了?他摸摸心口。
干脆一会儿去医疗中心看看吧。
停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他重新蹬着车前行。
田泰平没看见角落里,自己不太对付的那位上级正满面苍白地站着。
赵一明没有咒骂,因为他骂不出来。
如果有人现在把他的外套掀起来,会看到他整个胸膛只剩下了一个大洞,骨头与内脏消失无踪。
违背常理,不合逻辑。
但他只是调整了自己的脸色,缓慢地离开原本站立的角落。下水道涌出腥臭的气味来,又消散在风里。
但愿能撑到地方。赵一明脸色铁青,没什么愤怒的力气。
那东西根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
他心中埋怨着高层的决策。那东西只听从本能,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它的行动。
难道真让它放肆地吃个饱吗?那受罚的也会是他,如果毁了计划——
还不如现在自己扛住。
他动作缓慢地钻进自己的车,衣服在胸腹的空档处坠下,看起来十分诡异。
殷怜寿赶回家中,有位不速之客。
沙发上的人看到她后,恭敬地站起身来。宁渊侧过头同她介绍,“这位是妈妈的助理,齐雨。”
齐雨点点头,“宁老板让我来给怜寿小姐带些东西。”
她从脚边挪出一个大箱子,殷怜寿瞧着大小十分眼熟,自己刚才还抱过一个差不多大的。
“花信心理医师表示您的咨询结果非常令人满意,宁老板相信您可以担负更多的公关责任,让我把这些资料送给您。”
“这里是另外一些您可能面对的提问和对应的回答,宁老板嘱咐您在宴会前背诵完毕。”
殷怜寿看着那些文件,额头的血管蹦了蹦。
“以及,这是花医师要求我们转交的礼物。”齐雨递过来一个长方形的小礼盒,“她说,期待和您再见。”
殷怜寿打开包装,一个眼球形状的吊坠静静躺在丝衬垫上,那只眼球的样子非常奇怪,瞳孔处张开了一张嘴巴。
边缘处露出一张纸条,殷怜寿抽出来看:捣乱的小孩子要好好学习哦。
……她就知道,自己的给巢城提供的信息不足以他们调查出任何东西。
殷怜寿没想到的是,她们的报复这么幼稚。
“宁知晚究竟为何这么想要恢复客轮的通航?”殷怜寿问,“那不是有很大风险吗?”
“我的工作只是协助老板而已。”齐雨礼貌微笑,“您有好奇的事情可以直接向她询问。”
“宁老板也让我转告您,如果文件里有什么不懂的部分,可以回宅邸中向她求助——您的家教老师会对您进行考核,如果需要,她会来接您回家。”
殷怜寿默默咽回了更多疑问,齐雨告别离开时,她认命地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页。
将文件归档,王梓薇转过身,轻声叹气。
吴玉珍拍拍她肩膀,“别太有压力。”
“尸体已经处理,我们的线索只剩下那幅画了。”王梓薇道,“我的感觉很不好,议会为什么毫无反应?”
“大人物们有时太过自信,”吴玉珍回答,“安稳了太多年,他们或许需要一点时间。”
“有什么正在发生。”王梓薇走进办公室,端起咖啡,疲惫地啜饮,“我们必须比可能的危机更快一步。”
“我始终认为苏虹知道些什么。但她对我们有很强烈的抵触心理,我又无法强迫她。”
“或许可以转变思路,”吴玉珍和蔼地看着她,“事已至此,不要以她父亲为调查目的及核心了,直接调查苏虹试试看呢?她是学生,在学院里总要四处行动,大概比她父亲更好查。”
王梓薇眼睛亮了一下,“您说的对。如此诡异的案情,我不该循规蹈矩。当务之急,是引起议会上层的重视。”
“我马上就去综合学院。”
仰头喝光了咖啡,王梓薇拎起外套,往外面走。
她的智能组突然传来了提醒。
“这里是异常监测科科员王梓薇。什么情况?”她问。
……
“综合学院疑似有学生失踪吗?”王梓薇蹙眉,“请把线索提供者及疑似失踪人员的信息发过来。”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检视资料。
线索提供者是个看起来机灵朴素的姑娘,名叫孙琦。她表示与自己寝室相邻的两位同学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过,且两人的智能组均显示异常。
这种事为什么没有早点向议会报告?王梓薇疑惑。
她继续往下看。
两位疑似失踪者分别名为许钰和周清雪,就读于综合学院艺术系,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在校内筹备艺术展。
就在艺术展开始后,两人先后消失。
孙琦没有尽早报告的原因是这二人本就喜欢偶尔消失去寻找灵感,但这一次,其中一人头像下的智能组注释甚至显示了“此设备不存在”。
——那是对应设备损毁后才会出现的注释。
王梓薇沉吟着,转头询问:“关于我上次报告的污染区遗址问题,议会有派人调查吗?”
“这个倒是有。”吴玉珍点头,“我亲自去了。”
“可以肯定的是,综合学院的建筑物没有任何问题——宁知晚的那座豪宅我进不去,无法确定。”
“是吗……”王梓薇说不上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不安了,“那问题究竟来自哪里?”
吴玉珍思索一番,认真地提醒道,“小心人。”
“如果真相分明存在却无法看清,那一定是有谁在遮掩它。”
人……
王梓薇跨上摩托,头盔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依然明亮锐利。
作为巢城居民,污染才是她一直以来的敌人。
不知何时起,世界好像变了。
她呼出一口气。
但愿,那只是她和吴老师的杞人忧天。
赵一明将车停下,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室内。
“使者……”他趴到柜台上,“帮帮忙。”
对方合上手中的书,雌雄莫辨的脸凑近他,一只手抵在他的衣服上,缓缓向后推,直到他的衣服陷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你很会给我找麻烦。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没有办法……”赵一明怕得眼眶都肿起来,“总不能让他失控吧。”
使者——或称书店店主,不耐烦地垂眼看着他。
“算了,这个关头,如果你消失了也很麻烦。”店主道,“楼上的聚会还没有结束,你先躲起来。”
赵一明知道自己没事了,躲进书店的员工间。
他不敢催促使者,门外一群人离开的脚步响起时,他的脑海中已被巨大的呓语声占据,残酷地碾磨着他已经十分痛苦的神经。
没关系……我是被神祝福的人,绝不会在此地被祂夺走心智。他自我安慰道。
“哈,”店主走进来,看到赵一明的样子,戏谑地笑了一声,“看来,你控制不了它也没什么关系——我们总能有一个道具。”
“求求,不要。”赵一明涕泪横流,他看不见自己的脸,早已不成人形。
店主静静看着他痛苦挣扎,许久后才伸出手。
赵一明感到自己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但生理上的畸变还没有转好。
“联系教官吧。”店主揉了揉脖子,打个哈欠,“后续我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