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生长型污染无误。”王梓薇站起身，看着仪器上对灰烬取样的检测结果，“不幸中的万幸是，整个301仅有的两位污染免疫天赋者应该都在这里了，没有发展为更大规模的污染。”

“似乎不用启动案件调查的流程了。”

她在智能组上操作一番，“污染者残骸将由我遗体处理部门的同事在稍后取走，因为涉及污染，无法由死者家属回收或凭吊——您是死者的雇主对吗？”

宁知晚点头，“我已嘱咐员工将她的私人物品打包，将之转交给家属留作纪念。相关事宜也会通知清楚。”

“和您打交道实在令人放心，”王梓薇收起智能组，“我会在稍后为您提供巢城议会认证的文件以便您履行对员工家属的告知义务。”

“现在，麻烦几位配合一些常规提问，尚有细节需要弄清楚。”

暂时封闭了殷怜寿的房间，一行人移动到起居室，王梓薇在沙发上边沿落座，脊背笔直。

她伸出手，示意殷怜寿等人坐她对面。

“您是在昨天半夜时遭遇了污染者的袭击吗？”王梓薇问，“当时您是如何躲开攻击的？污染者在移动过程中基本不会发出声音——虽然您毫发无伤值得高兴，但这一点有些可疑。”

“我当时正好打算走出卧室。”殷怜寿沉吟了一下，决定诚实地回答，“污染者扑到了我的书桌下，我恰好躲开了。”

“您为什么会想在那个时间离开房间？”王梓薇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膝盖，疑惑道。

“——我被吵醒。”殷怜寿抬起头，“我听见屋子里有很嘈杂的虫子爬动声。”

宁渊坐在一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项亭微不可察地侧头，宁知晚声色不动，仿佛很认真在听着。

“虫子爬动声……”王梓薇皱眉，再度点开智能组，“宁宅很久之前有类似的异常记录呢。”

她目光如炬看过来，“这确实很不寻常。”

“很久以前便调查过了。”宁知晚道，“小孩子总是会担心那些奇怪的现象。不过，坦诚说，我确实无法笃定这座宅邸毫无异常。”

王梓薇摸向腰间，谨慎地看向她。

宁知晚抬手虚按，“不要紧张。只是3号巢城的遗留建筑罢了。”

“哦？”王梓薇愣了愣，回忆起这个名词。

作为3号巢城的遗址，301在解封后花了很大力气重建。

为防污染，大多数建筑都推倒复盖。可其中有一部分，因为建筑成本过高，在通过污染测试后直接重新使用了。

最典型的便是301中心城综合学院，

“您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王梓薇感叹。

宁知晚这种级别的有钱人敢于住在污染区遗址里，仰仗的只会是她自身的高抗性。

宁知晚微微一笑，看向窗外，“这里很美。”

“但我也在疑虑了。”她收回视线，“我们一家自恃天赋无惧污染，会不会为员工们添了风险。”

“根据目前掌握的数据，污染区遗址虽然有异常现象的目击记录，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与污染的相关性……”王梓薇安抚道，自己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异常现象的目击吗？”她低喃，在智能组上做记录，“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呢？”

宁渊一言不发。殷怜寿原本想补充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巢城议会大概会重新组织对于3号巢城遗留建筑的调查，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她又转向殷怜寿，“您有感觉到其他异常吗？”

我还看到家里的漂亮老爸把老妈杀掉了来着……殷怜寿脑海中浮现血腥残忍的那一幕，嘴上却说：“没了。”

鉴于宁知晚项亭毫发无损的现实，她大嘴巴的话恐怕真会被送到疗养院去。

王梓薇点点头，继续问，“您的身手很好？室内有搏斗的痕迹。”

“是的，我以前在陆上物流工作，身体素质还不错。”

“哦，对，您以前在57号巢城居住——恭喜您找回家人。”王梓薇露出一个官方微笑，“生活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到巢城议会的管理大厅咨询。”

殷怜寿回以笑容，“好的。”

沉默的间隙，佣人们送来茶水。王梓薇咕噜噜喝了两杯，开始询问宁渊。

“是您在最后使用燃烧武器解决了污染？”

“是的。”

王梓薇查看宁渊的资料，“……您的个人经历非常丰富。”

“可能是运气不好吧。”宁渊道。

“这份履历足以证明您行动的合理性了。”王梓薇惊叹不已。

殷怜寿十分好奇，可她当然没有查看宁渊个人信息的权限，伸着脖子偷看也看不清。

“不过，您还是要提供一下杀伤性武器的持有许可。我们需要将之记录在档案里。”

宁渊道，“我去取。”

她离开起居室，走上楼梯。

“宅邸中是否有人发现死者表现出污染前兆？”王梓薇并未休息，继续问道。

佣人们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

“一切都很正常。那孩子昨天白天还好好的。”

“她好像打碎了一个杯子。”

“杯子？”管家问。

“就是常用的那套饮水杯，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

“她怎么没说？”

“她害怕赔偿……”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工作的。”

“所以她昨天夜里跑到主宅来？”

“她想悄悄补上一个假的，来观察杯子的外形。”

“你怎么知道？”

“她亲口跟我说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讲着，随即渐渐安静。

“所以她才会违规。”宁知晚轻叹，“早知道把规章讲得再明确一些。我不让大家入夜后进入主宅，就是怕发生意外。”

王梓薇抓抓头发，真相好像已近在眼前，但最关键的一步还是没有对上。

是污染本身的随机性吗？

为什么这个生长型污染的进程会如此之快，以至于前兆期没能得到任何干预。

或者，是宁宅的异常导致的？

王梓薇捏着下巴思考，她想起学院的那具死尸，他携带的绘画有诱发污染的异常效果。

综合学院与宁宅的共通点……污染区遗址吗？

可这和过往的数据又对不上。王梓薇彻底把头发给揉乱了，长叹一声。

宁渊再度下楼，将合法持有武器的实体证明提交给她，顺带展示了电子版。

“多谢各位配合，”王梓薇站起身，“暂时没有别的问题了。我们稍后会对宅邸本身进行一次调查，确定建筑物不存在污染风险，还请见谅。”

殷怜寿瞄了眼宁知晚，对方一脸深明大义，当即表示了理解支持。

不要说宁渊反复踌躇了。

她也已经开始感到迷惑。或许，宁知晚真的只是一个寻常女儿控，并没有怀揣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她之前隐晦的威胁，说不定只是讲话难听？

王梓薇告辞离去。

殷怜寿仍坐在窗边，看着海发呆，她的房间现在回不去，遗体处理部的人还没来。

即便收捡了遗骸，她一时间也不想重新住进去了。

宁知晚没去公司，正在对面盯着她。

议会的调查结束后，佣人们再度返回了自己的宿舍，起居室只剩下这四个人。

“你要去学院里住一阵子吗？”宁知晚突然问道。

殷怜寿反应了一阵，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嗯？去学院住……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吗？”

“不然呢？”宁知晚无奈笑道，语气里竟有些宠溺意味，“收拾客房用来住也无不可，但你何不先去熟悉一下校园生活？等生日宴的时候，巢城议会的后续调查应该正好结束了。”

殷怜寿不习惯她这语气，对提议却十分意动。

“那我现在就向学院申请宿舍？”她点开智能组。

”不必，那里有我的房子。”宁知晚摆手，“学院宿舍价格低廉，留给需要的人吧。”

宁渊突然插话，“我陪她去。她毕竟是第一次去学院读书。”

大概是没有用的。宁渊猜测。

她之前便数次提及住校的请求，宁知晚以其温和的坚定一再拒绝她。

出乎意料地，宁知晚只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便微笑着同意了。

宁渊从未想过母亲真正放手这一天。

她当时执意前往5702救回殷怜寿，竟真的带来了全新的改变。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她问，“现在吗？”

“去收拾东西吧。”宁知晚抬腕看表，“一会儿让司机送你们过去，今晚之前安顿下来。”

殷怜寿感到了一丝违和，未待细想，宁渊拉着她跑上楼去。

她看着宁渊兴奋不已的神色，放弃了深思。

宁知晚注视着宁渊的背影，嘴角含笑。

太年轻的孩子总难免有这种缺点，把逃避当作自由。

她转过身，握住项亭的手。

项亭轻轻回握，“巢城议会来调查时，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呢？”宁知晚摩挲着对方的指节，短暂惊讶于岁月在二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他们只是一群盲目的胆小鬼，看不清假象，看不见真相。”

“我会不会给你惹来祸患？”项亭难以忍耐地低头，溃烂皮肤渗出的组织液打湿了他的衬衫。

“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有什么所谓。”宁知晚蹲下来，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你也看到「祂」了，不是吗？走完你的路，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我们休戚与共这么多年……相信我。那是我们可以一起抵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