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夏此刻放缓了步调,一口花生米就着一口酒,单手支着下巴,慢悠悠地品尝着。
王图遂三人小口小口喝着酒,一口下去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
他们盯着魏知夏,神色复杂。
有一丝钦佩,有一丝不甘,还有一丝侥幸。
钦佩于魏知夏的酒量和胆魄。
不甘于这么好的机会却还是没办法教训她。
侥幸于这酒后劲足,指不定过一会儿魏知夏就倒下了。
几人却没注意,自己的酒也是越喝越多,越喝醉意越甚。
从起初的三言两语,到后面的胡言乱语。
“魏知夏!你怎么还不醉!等你醉了,我就给你丢在这软玉阁!污你名声!”
“对!借刀杀人!王哥威武!”
魏知夏翻了个白眼,就这样还想学人家玩借刀杀人,嘴上没个把门,一帮不成器的。
她干脆懒得理这几人,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忽见门外走进两名打扮得体的公子。
其中一人走路有些跛脚,店里一姑娘忙迎上前去搀扶,“柳公子,你的脚……”
另一公子上前说道:“莺莺姑娘,柳哥对你可是深情得很,前日有人自称是你的老主顾来找他,让柳哥离你远点,柳哥不愿,被打瘸了一只脚……”
柳公子大声道:“多嘴!和莺莺说这些做什么?”
说罢,转头拉着莺莺的手,“别听他胡说,我不过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
莺莺姑娘顿时红了眼眶,将他拉坐下,“你还骗我,疼吗……”
柳公子摇摇头,忙将莺莺脸上的泪水抹去,“见到你就不疼了。莺莺别哭。”
几人酒过三巡,莺莺姑娘歪斜地靠在柳公子的肩头,问道:“柳公子,要到莺莺房里坐会儿吗?”
温香软玉在怀,那柳公子却一脸正色,“莺莺,我与那些衣冠禽兽不一样的!上回……上回只是我喝醉了酒才干了那混账事!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和那些男人一样,只是随便和你玩玩。”
却见莺莺姑娘红着脸,靠在柳公子怀中,“公子,你对我真好。莺莺愿意的。”
“那……我答应你,到你房里坐会儿,就只是坐会儿聊聊天,别的什么也不做。”
莺莺点点头,二人便携手一同往楼上屋子里去了。
魏知夏琢磨着其中的门道,忽地脑中灵光乍现。
她举起一杯酒,看了眼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四喜和五福,朝着已经醉了但还没倒下的王图遂举了举杯,“王二公子,多谢你带我来这,最后这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服了……”只听“噗通”一声,王图遂闭上嘴,也应声倒下。
桌上杯盏噼里啪啦翻倒。
魏知夏摇摇头,叹了口气,没一个能打的。
离开软玉阁回到府上,远远地便看到明珠站在院中来回踱步。
她抬头,见到魏知夏走来,这才松了口气。
“二小姐,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向老爷禀告了。你和王家二公子本就有过结,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敢与他出去吃酒?万一他给你下药呢?”
大小姐那事儿才过去没多久,明珠还在后怕中。
“放心吧,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人也就嘴上放放狠话了,魏知夏摆摆手。
起先不觉得,这会儿酒劲上来了,魏知夏才觉得头疼得厉害。
她让明珠给煮了碗醒酒汤,借着醉酒的兴奋劲儿,回忆了一下今晚在软玉阁的学习成果。
她感叹道,这恋爱的招式,还是得从风月场所寻找。
魏知夏大笔一挥,写下了魏氏恋爱手册。
第一条,美男计。
第二条,暗度陈仓。
第三条,欲擒故纵。
第四条,苦肉计。
这几招,应该可以用好一阵子了。
若是进展顺利,这几招用完后也就无需再操心了。
魏知夏放下笔,望向窗外,今日月牙高悬,月色清冷,照耀着院落。
而街面上,有个黑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穿过条条小巷,从一道高墙翻入。
那黑影双脚落地,一点声响也没发出,随后扯掉脸上的面巾,长吁了一口气。
陈秋野边走边脱下身上的夜行衣,往卧房去了。
房门被推开,陈秋野忽地左耳一动,似乎听到了细微的轻笑声。
他站着不动,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借着月光,朝屋子里看去。
“出来吧。”几息后,陈秋野进了屋子,点上烛灯,坐在圆凳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有风被划破的声音,从屋子一角窜出一个身影,动作之快。
那人拿着短刀,刀尖已经直逼陈秋野后颈了,他却不为所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陈秋野忽地探身转头,右手手掌一劈,短刀应声落地。
“还可以,宝刀未老。”文达揉了揉被陈秋野劈了一掌的手腕,“嘶”了一声。
“承让了。”陈秋野继续坐下,给文达也倒了杯水。
“这是刚从晋王府上回来?”文达呲牙咧嘴问道,继而嘟囔,“你这下手是有点重了。”
陈秋野“嗯”了一声,又睨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五斗柜中,拿出药膏丢给文达,“自己抹点吧。”
“我怀疑魏忠明府上有晋王安插的人。”
“那个张嬷嬷?不是已经被晋王找人除掉了吗?”
陈秋野摇摇头,“还有。”
“今夜晋王找我去,一来是叮嘱我继续推进与魏知芸的关系,加快进程。二来提醒我,魏知夏比魏知芸机灵多了,尽管我和她过去有些不快,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免得被发现端倪。”
文达涂抹好药膏,喝了一口水,缓缓道:“晋王说得不错,魏府大小姐心底纯善,确实好骗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陈秋野白了他一眼,“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晋王提到我与魏知芸和魏知夏的动态,除非魏府中人,否则很难知晓。”
“那你行事要更加小心才好。”文达点点头。
“可是皇上叫你来找我的?”陈秋野问。
“没错,上回魏府宴席后你来找我说的那些事,我已经禀告给皇上了。皇上的意思是,依晋王计划行事,至于魏知芸那里,等事成后,你若是对魏知芸无意,皇上会替你解释,相信魏将军也是能理解的。”
陈秋野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眼中有失望也有了然。
不过一个女子的幸福,却能换万千百姓和东临国的安宁,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帝王,无情又有情。
“不过,听你这么说,似乎是早就在按照晋王的计划行事了?怎么?看上魏知芸了?”文达见他不说话,笑道。
陈秋野摇头,“知芸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她不想被魏将军安排婚事,主动来找的我,希望与我演一场戏。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文达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这魏知芸虽纯善柔弱,但在爱情面前也是个坚定之人。
“那再好不过了。你便继续按照晋王的指示行动吧,切记不要露出马脚。”说罢,悄声离开。
文达走后,陈秋野洗漱得当,和衣躺在床上。
夜已深,陈秋野有些疲乏,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身在莲舟村春晖山上。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山路上嫩绿的小草已经发芽,梨花桃花迎春花百花齐放。
他走在后头,心情和这天儿一样明媚,前面有一女子,浅粉色的里衣,宽袖薄纱外衫。
她步伐雀跃,双髻上的金帘梳有节奏地晃动着。
歌声从她的喉间传出,和着山间鸟雀黄莺的啼鸣,悦耳动听。
她忽地转头,那张脸陈秋野再熟悉不过了,是魏知夏。
圆润饱满,眉眼弯弯。
“师父,你快些呀!”魏知夏催促道。
见陈秋野不动,便跑来牵起他的手,拉着上山。
少女身上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好像剥开饱满的橘子,汁水四溅的味道。
二人走至山顶平台,阳光洒下,星星点点。
魏知夏抬手挡了挡阳光,对陈秋野说道:“师父,这儿的风景真好。”
话音刚落,魏知夏双手穿过陈秋野的身侧,将头靠在他的胸膛,紧紧地拥着他,“师父,我们永远待在莲舟村,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陈秋野心中一暖,抬手相拥以回应。
“好。”他答道,声音短促,又带着气音。
陈秋野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忽地,天色暗沉了下来,魏知夏踮起脚,抬脸在陈秋野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正当他愣神之际,魏知夏推开了陈秋野,退后几步,说道:“师父,我要走了。祝你和阿芸幸福。”
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陈秋野发疯般在春晖山上找寻,却再也没找到。
他自嘲一笑,“从始至终,都是只有我一个人。”
身体一阵阵抽搐,伴随着心脏一阵刺痛,陈秋野从梦中惊醒。
他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还在剧烈跳动着。
又觉得身下有些湿漉漉的。
陈秋野自嘲一笑,“许是太累了,连梦都这么光怪陆离。”
*
秋末,有了一丝寒意。
这天,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大地,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天空是湛蓝的,心情是美丽的。
老裁缝捎人带话,说是衣服制好了,魏知夏便哼着小曲儿去铺子里取成衣去了。
身后有人朝魏知夏大喊了一声,“夏姐!”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像一二三啊?
魏知夏缓缓转身,没错,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