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
一听说顾月要走，徐瑶曦立即凑了过来。
顾月没吱声，向边上的婢女瞥了一眼，见她眉头轻蹙，似是想说什么，便主动将徐瑶曦伸过来的胳膊给放了回去。
“你就不要去了，在这里等我便是。”
没有顾月的宴席有什么意思，徐瑶曦见状还要再说，抬头却对上了顾月含着暗示的眼神。
徐瑶曦的脚步一顿。
“……好吧，那褚姐姐你早去早回。”她干巴巴地叮嘱了一句。
顾月微微颔首，转身便跟在了那个婢女身后。
“这位姐姐，这条似乎并不是通往老夫人院子的路。”
走出一段之后，顾月的目光扫过周围逐渐荒芜的环境，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婢女看起来也是有几分紧张的，闻言指尖轻轻抖了一下，往袖子里缩了缩，面上镇定地跟顾月答话：“回姑娘，老夫人说让姑娘在这边的院子里等上一等，并不是去平时住的院子。”
“哦……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顾月的目光扫过婢女的袖子，语气仍旧很是平和。
看来他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怕自己再多问上两句，这婢女袖子里的蒙汗药便要用在自己身上了。
自然是不增加这等无谓的变数为好。
于是在婢女八分忐忑的带领下，顾月十分顺从地随她来到了一间偏僻但还算整洁的屋子。
“姑娘且在这里等待片刻，老夫人过会儿便来。”
眼见着顾月没什么怀疑地进了屋子坐着，婢女暗暗松了口气，将煮好的热茶倒进杯中，递给顾月，“姑娘且先饮些热茶，老夫人叮嘱过了，虽说如今的天已有些热了，但还是要喝热茶好些。”
顾月接过婢女递来的杯盏，不动声色地审视一番后，搁在了旁边的桌上，“替我多谢老夫人关心，只是这会儿我略有些想更衣，还是暂且先不喝为好。”
婢女闻言，微微有些无措，不过转瞬想到若是自己此时领顾月去如厕耽误了时辰，还不如暂且就这样罢了，便没有强求。
左右都将人领到这样僻静的地方来了，即便没有这杯茶，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还搞不定一个姑娘家罢。
半晌后，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婢女看了如常坐着的顾月一眼，走出去给来人开门。
“月儿？”
顾月循声看去，果然看见了沈诚。
而先前一直待在屋内的婢女已经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本是老夫人约我来此闲坐，怎的来人却成了沈公子？”
顾月缓缓站起身来，盯着沈诚发问。
沈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眸中溢上了几分痛色。
“月儿……其实是我托人约你在此相见。我知道你是我的月儿……我也知道你因为我先前没有为你求情，心中怨我……”
沈诚向她的方向走了两步，伸出手，似乎想来牵她。
随着沈诚向她的方向靠近，空气中似乎有一阵馥郁的浓香漫过，顾月立即屏住了呼吸后退，眯了眯眼睛，拂袖将沈诚的手扫开。
“沈公子还请自重。”她语气冰冷，“是否得罪得起褚家，沈公子行事之前还是多掂量几分罢。”
听见她那一句“褚家”，沈诚眸中划过一分难过，随后神情愈发坚定起来。
“月儿，你我之间的婚约，你可曾还记得？”
他面上的深情令顾月作呕。
“沈公子是说先前与顾四姑娘的婚约？”顾月漠然一笑，“我曾听她提起过此事，但我同样也听说，那不过是个儿时玩笑罢了，沈公子也早已亲口撇清了与顾四姑娘的关系，否认了这桩婚约，怎么如今沈公子在我面前提起来，竟是想用这莫须有的婚约来攀我褚家的关系？未免太过荒谬可笑。”
她说着，呼吸微微加重些许。
沈诚眼看着她面上略微浮起绯红，心中定了一定。
“月儿，你到现在都还不肯与我相认吗？我是当真心悦你的，从前与你的婚约，我也一刻未曾忘记。”他的语气满是哀伤，望向顾月的眸中含着期许，“先前我是迫于母亲压力，不得已去奉承公主，可是如今你也已是褚家姑娘，母亲再不会因身份之类的问题而阻止我们，我们如今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只要你同意，明日我便让我母亲去褚家提亲，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
倘若是前世不知沈诚真正面目的顾月，定然会因为这样的话感动不已，可是眼下的顾月，却只是忍不住频频蹙眉。
她扶着桌沿缓缓坐下，轻嗤一声：“你说这些话，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是因为觉得她已经中了药无力反抗，所以干脆把所有脸面都撕破了吗？
“月儿，你不必嘴硬，我知你心中放不下我，如今只不过是对我还有怨气。”
见顾月似乎是体力不支重新坐下，沈诚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知道此事须得速战速决，便立即向顾月迈步过来，动作温柔地扶住她的胳膊。
他的目光落在顾月比从前更为昳丽夺目的侧颜上，心里也有一股火气在逐渐燃烧，目光中的真诚几乎要溢出来。
“如今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语气是从前约定婚约时都没有过的温柔，“月儿，你放心，今日之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等你嫁入沈家，没有人会因为此事瞧不起你。”
他这是在给予她保证，即便今日有任何不光彩的事情发生，也不会影响他往后对她的好。
可是……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他造成的啊。
明明可能被毁掉清白的女子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旁人要瞧不起的不是施加伤害之人，却是受到伤害的女子？
就在沈诚即将触碰到顾月的一刹，顾月的眸光如同腊月的寒霜一般，瞬间冷了下来。
“砰——”
重物与人体相撞的声音倏地闷响，还没等顾月反应过来，沈诚的身体已经僵硬地倒了下去，因为没人接住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顾月愣愣地看着身前锦袍玉带、面含怒色的少年，下意识轻唤了一声：
“元公子。”
少年的怒意瞬间因为这一声呼唤收敛，看向女孩时的面色带着因自觉来迟而产生的愧疚，随后快步走到她身旁，似是想要伸手扶她起来，转瞬却又因为想起什么，犹豫地顿住。
然而顾月看到他眸光中的担忧之色，却只停了一下，便主动伸手搭在了他递过来的手肘之上。
“太子殿下。”
顾月仰着头，重新唤了他一声。
徐元信从被顾月主动亲近的怔愣里回过神来，见顾月似乎是还站不起来的样子，忙伸出手去手忙脚乱地搀扶。
“你、你还好吗？”
她看起来面色不太正常，徐元信有些担忧地问。
想也知道沈诚准备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这情况该怎么办？
带她出去的话，万一叫人瞧见不太妥当，可若不带她走，她的情况又需要尽快寻人医治。
顾月借着徐元信的力道站起身来，像是双膝一软似的，就要往地上跌去。
“小心——”徐元信情急之下一把揽住了顾月的腰身。
揽完之后，他才骤然发现这个动作的不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触碰着顾月的掌心像是被烈火灼烧着一般。
而跌在他怀里的顾月，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竟没有第一时间甩开他站起身，反倒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
两个人便就着这么一个稍过于亲密的姿势站了片刻。
距离当真是极近的，顾月稍稍一仰头，便能看到徐元信脖颈处泛至耳根的一片薄红。
而徐元信同样，略略低头，便能看清顾月若红霞般的脸颊，以及刷子似轻颤的睫羽。
那细微的轻颤，似是刷在了他的心上。
就在顾月心中冲动渐起，眼见着就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门却倏地哐啷一声被推开了。
“姑娘，你没事吧？”
春迎匆匆从门外进来，乍见屋中的一幕，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反手便迅速关上了门，把身后还没来得及进屋的其他人给砰地关在了门外。
突然出现的声音叫原本站在一处的二人迅速分开。
顾月站直了身子，匆忙捋了捋微乱的鬓发，三两步走到了春迎身边，红着脸低声吩咐：“春迎，药给我。”
“哎……哎。”春迎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很快从震惊中回神，意识到顾月话中含义，慌慌忙忙地从身上摸出药瓶，倒出解药递给顾月。
顾月伸手接过，直接将药喂进嘴里干着咽了下去。
“姑娘，你好些了吗？”
春迎伸手扶住顾月。
很快，顾月面上的红意褪去，招招手，示意春迎把门打开，别因为她耽误了事。
春迎会意，开门让被关在了门外发懵的人进来。
于是徐元信便看到两个婆子架着一个昏迷的女人进屋，将人扔到了地上。
仔细一瞧，那女人似乎长得有些像……晋王妃？
再看顾月，此时面上哪还有半分刚刚的不正常，瞧着全然跟个没事人一般。
“你……这是早有成算？”
怒气消散，理智回笼的徐元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那她方才……
“早知有人心思不纯，自然是要做些准备。”顾月以沾了药汁的绢帕掩唇醒了醒神，也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针对沈家购买的药，自己之前早有准备，但是刚刚的确也是一不小心吸到了一些，乍见徐元信的一刹，竟生出些不管不顾的冲动……
倘若方才是面对别人，她还会如此吗？
这一刻两个人的心中同时浮现出了这个问题。
……
片刻后，偏僻的院落外，一颗华丽的脑袋等到院内所有细碎的声音都安静下去后，悄然从屋后露了出来。
待到透过损坏的窗纸看清屋子里头的情况后，脑袋的主人“啊”了一声，暴发出了汹涌的怒意。
“竟然又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来害月姐姐！”
这颗脑袋的主人正是偷偷跟过来的徐瑶曦。
看到倒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沈诚，小公主又不是没见过后宫阴私的傻白甜，一下子便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看样子本公主不出手，他们是当月姐姐都没有我这个靠山在了。”
徐瑶曦愤懑地瞧着倒在地上的沈诚，瞥了眼同样衣衫凌乱倒在床下的顾念，却觉得这样还是有些不够。
托着下巴沉思了半晌，徐瑶曦眼珠一转，忽然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腰间。
……
沈氏和顾兴为会出这样的主意，是因为自认拿捏住了顾月，想要逼她就范，以成全他们的私心。
但是也正因为背后出主意的人是他们，所以在行事的时候，虽然要达目的，却也不是毫无顾忌。
在顾家将这样不光彩的事情闹到所有人的面前，即便之后顾褚两家联姻，此事也难免会给自家脸上抹黑。
是以沈氏并没有带许多人过来见证自己精心准备好的场面，只是领了自家和与自家利益牵扯较深的旁观者来，只要将事情锤死，能让褚家为了女儿的名声妥协，也就够了。
因为他们挑选的地方并不单属于内院，是以沈氏带来的人不光有顾家的夫人，同时也有男子。
在这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晋王。
让褚家千金与沈家联姻，成为顾家姻亲中的一员，对于已经和顾家有了利益关系的晋王来说，无疑是一件有益无害的事情，是以晋王必然会帮着沈家全了这桩姻缘。
同时，晋王的身份与太子一样，也代表着一定的话语权。
因为晋王先前和太子在一起，所以沈氏请人的时候，太子主动提起要一块过来，沈氏自然是心中暗暗高兴。
有了这两位见证即将看到的一幕，即便顾月再怎么是褚家的人，也再无办法分辨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