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雉在一片静默中执着地望着眼前的人,白皙的皮肤被锅中蒸腾而上的热气熏出粉红,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被缭绕的烟雾遮蔽,柔软含笑的薄唇,有汗珠顺着笔直高挺的鼻梁滑落。
真是好美丽贤惠一alpha,可惜偏生命不好,老天不开眼配了自己这样懒惰的一个omega。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ao里的异类。
被如此灼热的视线凝视着,很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云鸠也不是过分别扭的人,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在看什么呢?”
“看你好看呀。”颜雉更加心思透明不扭捏,回答地很坦然。
云鸠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不好意思,一瞬间不知怎样作答才显得游刃有余,只能干巴巴地说:“您谬赞了。”
听到这个“您”字颜雉蹙紧了眉,像是很不满,实则很委屈。
“诶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不要您啊您啊的,我听不习惯,显得我年纪很大一样。”
还显得我们很不熟。
云鸠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却也不知该如何补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颜雉突然没来由的怅然,他是很少有这种情绪的人,毕竟这么多年都顺风顺水没心没肺地过来了,想要的都唾手可得,没什么好不知足的。
颜雉的物欲并不高,花钱不抠门,却也不是大手大脚的人,未来是可以预见的衣食无忧,这辈子唯一漾过的短暂小波澜也安然度过,仅仅一年,也是他和云鸠相遇的那一年。
他总是拿云鸠的疏离没有办法,从四年前的以前,到刚刚的现在,一如既往。
颜雉自认已经是个不太主动向外人分享自己的人,没什么表达欲,但若有人怀着善意接近也不会感到排斥,反而会变得十分愿意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可云鸠不一样,他总是封闭着自己,不肯向在外犹豫踯躅着是否要上前一步的人透露分毫。于是乎周围的人就这样被他的冷漠赶跑,以至于这些年一直独自一人,让颜雉逮着了机会。
很难想象云鸠这样的人,竟然会同意自己的荒唐提议,就这样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光速结了婚。
即使这桩婚姻的前提是他们两个人私下里签好的那份不正式的协议,但那本红彤彤的结婚证总归是货真价实的。
颜雉可没自恋到觉得四年前那个透明人一样,存在感为零的自己能让云鸠这个大帅哥alpha念念不忘,多年后偶然相遇再见钟情喜结连理
唯一的理由就是云鸠他实在是太穷了,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于是在自己提出契约婚姻后权衡再三,同意了这个在他算来利大于弊的交易。
颜雉帮云鸠还清债务,云鸠和颜雉结婚,做他可循环利用的抑制剂加打发催婚的工具人。
暂定时限为一年。虽说是暂定,但颜雉有自知之明,他不觉得云鸠在不被束缚的情况下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反正自己不缺钱,能帮到他就好,也算是物尽其用。
只可惜一年好短,这种被人全心全意照顾的日子他可能刚刚习惯,就享受不了几天了。
颜雉在心中默默叹息,仿佛要把所有郁气排出,今朝有酒今朝醉,该快乐时就快乐,但自己不该为了一时的个人快乐,把云鸠这样优秀的大好人一辈子绑在身边。
***
云鸠看着颜雉小口小口嗦着面条,吃得很香,一副没心没肺没烦恼的自在模样。
他一直就羡慕这样的颜雉,仿佛可以永远不受任何烦扰,云鸠垂下眼帘,好让自己不再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看。
在颜雉面前他总是无法抬起头的,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亦然。
真是没长进。
即使被颜雉主动靠近,他也不敢逾越分毫。对云鸠来说,在阴暗之中窥伺阳光是一件刺眼又徒生妄念的事。
他做不到心无芥蒂地无视自己的卑弱,而后心安理得地接受颜雉的美好。
所以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贪心,能陪他一年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其实云鸠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一支好用的不伤身体的抑制剂,一个应付催婚的工具人。
他会发挥好他该有的功能,努力满足颜雉的需要。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让颜雉在这一年里不会腻烦他。
最好是一辈子永远都不要腻烦他……
***
“你怎么不动筷子呀,难道我坐你旁边影响你食欲啦?”
颜雉轻灵生动的嗓音如彩色玻璃般割断云鸠不切实际的妄想。
刚刚的那个“您”字让原本和谐的氛围有些尴尬,颜雉不想让云鸠为难,也不想两人好不容易拉近一点点的关系重新疏远,于是主动说俏皮话打破尴尬。
颜雉十分清楚,和云鸠相处自己必须要多说点话,脸皮厚一点,不然只会渐行渐远。
他不算一个对别人情绪变化敏感的人,也没泛滥的善心委屈自己哄人开心,但猜云鸠的心思对颜雉来说是一个很有乐趣的游戏。
虽然难度高奖励少,但他还是盼着能有通关的一天。
云鸠拿起筷子,对颜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算是回应,然后低下头默默吃起早餐。
他怕在颜雉的眼中看到那个萎败又无趣的自己,又怕根本看不到自己,只能回避那双明澈如镜的漂亮眼瞳。
“我吃饱啦,你做的得很好吃,手艺比外面还好,我很喜欢。”对喜欢的食物以及云鸠他向来不吝夸奖。
“你吃完之后东西放着就行,会有人来收拾。”颜雉放下碗筷,揉了揉略微鼓胀的肚子,歪头又问道:“你能经常做给我吃吗?”
“当然,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
其实云鸠原本想说的是“只要你愿意,我会一辈子做给你吃”,但话到嘴边总是言不由衷,总要减几分深情才能维持体面,不显狼狈。
即使听不到他的心声,颜雉依旧很开心地笑了,显然对这个答案已经很满意了,灿然的笑容勾勒出他粉嫩柔润的唇,不算高挺但和谐微翘的鼻梁,以及被笑压弯的灵动眉眼。
“那我天天都要。”连声音也被笑意沁满甜蜜。
云鸠的心猛然一悸,发怔地忘记回答,但颜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起身去客厅的沙发边拿起了自己的包包,清点里面的物品后背起,顺手撕开茶几上抑制贴的包装袋,习惯性地往颈后腺体处贴去,又想意识到了什么,手停在半空。
他最晚刚被云鸠临时标记过,出门用不着这个麻烦的玩意了。
结婚真好啊,和云鸠结婚更是好的不得了。
“我要出去一趟,和朋友逛街,午饭不用等我,”颜雉站在玄关处打开门,回头对云鸠露出一个告别的微笑:“晚饭看情况。”
颜雉站了一会儿没等到想要的询问,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假装什么都不在意,利落又轻快地出门了。
***
他是有想过要问颜雉要去哪里的,如果被允许的话他还想问问是要和谁一起。
平心而论这个问题哪怕在普通朋友间都算不上逾矩。
所以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个认知让云鸠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他心里并不后悔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即使颜雉出于礼貌回答了他,估计心里也会不舒服。
而让云鸠后悔的是他没能对颜雉说“路上小心”。
他怕自己做得不好让颜雉讨厌,更怕什么都不做辜负颜雉对他的馈赠,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餐桌上那剩了小半碗的白粥摸起来已经微微发凉,云鸠懒得加热,拿起倒扣在碗边的调羹
机械性地一勺一勺送进嘴里,只在口腔中多含一会儿。
他习惯吃剩饭,习惯把剩饭吃得一点不剩,残羹冷炙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等白粥快见底时,云鸠突然发觉这粥里似乎多了些味道——是栀子的甜香。
他触电般地猛然放开捏着调羹的双指,在瓷器碰撞的叮当脆响中意识到,那是颜雉用过的,用过然后留下了栀子香。
云鸠闭上眼,不顾形象地大口喘息着,妄图安抚心中没来由的惶恐,却无法抗拒地吸入更多的栀子味道,整个人像是被反标记了一样,明明他才是拿着alpha身份的那一方。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避无可避地被包裹着,而四周也不再是充斥着霉味的破败墙壁,不再是晦暗的孤独鸢尾,有明亮耀眼的东西在向他主动靠近。
温暖又让人自惭形秽的明媚栀子花,无孔不入地一点点影响着自己。
也许他真的是好喜欢颜雉,从四年前就开始的。
良久,云鸠睁开眼,抬手抚了抚安然许多的心脏,默默告诫不要有太多杂念,而后用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拿起调羹,小心翼翼地喂进口中,尽可能地减少接触,只蜻蜓点水般地贴在唇瓣。
喝干净后,云鸠将餐具摞起捧到厨房的水槽中,开始一只一只地仔细清洗干净。
仿佛刚刚的所有悲欢情绪都是假象,在这张沉寂漂亮的脸上留不下分毫遗迹,连窗外偷食花种的鸟雀都不曾见证。
也许它们也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明明两个人都记得彼此,却害怕显得太过怀念,都不约而同地装作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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