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呀,我不是给你发了信息,冰箱上便条你看到了吗?”颜雉对云鸠来接他这件事很欢喜却也着实没有料到。
云鸠解释道:“嗯……课上没注意看手机,想着你在Causality刚好顺路,就来这边了,如果你还在就可以一起回家。”
颜雉心想:云鸠上课可真认真,如果是自己绝对忍不住在课上玩手机摸鱼。
其实云鸠撒谎了,他怎么会不注意颜雉发的讯息呢?下课后他就回了一趟家,看到冰箱上的纸条,明明是普通的一句话,确让他心惊肉跳。
「晚饭自己记得吃哦。」
眼前圆润幼态的字迹与印象中娟秀瑰丽的笔锋慢慢重合。
空无一人又陌生的房子,不再熟悉,不再安心,云鸠视线逐渐模糊,温馨明亮的装修在他的眼中融解成混沌的灰黑,重组成被他背叛、被他抛弃、被他逃离的家。
人都不见了,颜雉消失了,她也消失了,就和五年前的元旦前夜那样,颜雉走了,她也走了,他什么找不回来。
属于他的新年礼物就是失去重要的人、失去一切。
云鸠不安惶恐地找寻着颜雉的踪影,恍惚间以为自己又被抛下,只能在原地想象着他们是如何一走了之。
他单手扶在冰箱壁门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纸条因为他的用力而被揉皱,云鸠努力告诉自己:这次是不一样的,他长大了,他可以主动去找回。
云鸠抬起手,努力嗅闻残存在袖口的栀子香,这味道仿佛一针兴奋剂,让他找回被封印的理智。他直起身,将皱巴巴的纸条展平,再小心翼翼地折起,可爱的笔记被纳入中心。
把纸条塞进口袋,云鸠当即转身出门,打车去了早上他特意记下的地点。一路上他都在克制自己想要马上听到颜雉声音的欲望,他不想让颜雉觉得他粘人,甚至烦人。
云鸠怔怔地想,如果太过依赖眷恋一个人,反而推远了对方,招致厌弃,那真是再愚蠢不过的做法。
发呆间,司机大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放空,结好车费道谢后,云鸠带着点忐忑的下了车。刚过正午的太阳让人不可直视,他眯着眼确认地点无误,随即拿出手机,拨出了藏匿于心五年的号码。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手机屏幕,来往熙攘谁都看不出他心里有多害怕,可即使害怕也必须这样做,他要确定自己没有被丢下。
电话响了很久,他的心越来越沉,仿佛坠落深渊,要被饥饿的胃吞吃殆尽。过热的阳光让他的额角落下一滴汗珠,就在云鸠差点以为自己只能听到温柔又遗憾的女声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听到颜雉的声音,云鸠的心被按回了原处,他迫不及待地对颜雉发出了晚餐的邀请,即使不被答应也在意料之中,他并不会因此感到难过。
他早已习惯等待,也可以等待,只要可以等到,他并不在乎会等多久。
然而颜雉答应了他,仿佛同样盼着他似的,毫无摇摆地递出了肯定的回复。一瞬间,他如同来到了花境仙府,周身被盛夏绽放的栀子围拢环绕,是颜雉马上要下来找他了。
颜雉就好像是他的月光,能让曝晒的烈日变为和煦的暖阳。
他抬头张望,仿佛这样就能离颜雉近一些,于是云鸠冷不防地同另一双寒潭似的眼眸对视,片刻后又相看两厌地默契回避。
云鸠看到了一个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身影冷漠地俯视着他,那眼神让他觉得,也许自己感到被俯视也是一种自作多情,那个人并不想俯视他,只是随意地看过一眼,不带任何情感。
他不受控制地又看向那扇窗,发现那人依旧站在窗边,没有刻意地躲闪,只是低下头,似是在与什么人谈笑。看来他的感觉并没有错,云鸠重新低下头,自嘲地扯起唇角。
云鸠大概能猜到对方的身份,那种气质并不是随意在路上抓一个人就有的,如果料想没错,应该就是今早颜雉不小心外放的语音里所说的哥哥。
颜雉的朋友以及……青梅竹马。
即使相隔有些距离看不太真切,云鸠也能想象到那是一个高大俊美的alpha,周身散发着冷意,却不是刻意躲避人群、边缘自我以求自保的冷,而是与身俱来的、疏离人世的冷。
可那人低头说话时偏偏又带着一丝温柔,对亲近之人特殊的温柔,和妹妹是如此,同从小一起长大的颜雉又该是如何呢?
云鸠不经幻想起付因与颜雉相处的画面,心下一悸,攥紧了拳。
“云鸠,云鸠,回神啦!”颜雉举着左手在云鸠面前挥了挥,疑惑道:“你不是说要来超市买菜预备晚餐的吗?我们已经到了哦。”
一路上云鸠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神走得毫不掩饰,连自己把手偷偷塞进掌心都没有发现,刚刚突然的一捏着实吓了他一跳,以为自己小偷小摸的揩油行为被惩罚了。
颜雉抬头看着云鸠如梦初醒般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决定不要放开牵起的手,主动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呀?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只是有些好奇今天中午约你吃饭的人。”云鸠斟酌着措辞,尽可能地淡化自己不好的情绪。
“你吃醋啦?”颜雉开玩笑似的脱口而出,却不小心蒙出了正确答案,“一个是我朋友,另一个还是我朋友;一个是妹妹,另一个是哥哥;哥哥叫付因,妹妹叫付果,宿京市各种叫Causality的店都是他们家的。”
“这样啊……”云鸠淡淡应道,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颜雉见状,对云鸠在想什么似有所感,解释道:“虽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我跟他绝对没有任何暧昧哦,他就是个显性妹控,除了他妹谁都看得出来,你要是见过他们绝对就能知道我在说什么,总之,他喜欢的绝对不是我这个样子的啦。”
一连三个“绝对”后,颜雉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低头笑笑,只是眼中有微渺的落寞:“还有,他妹也是个隐性的兄控,隐到除了我应该所有人都看不出来,这个’所有人’是包括他们自己的那种哦……不过现在我告诉了你,你也不在‘所有人’里了。”
云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身旁与他并肩同行的颜雉。
“你在看什么?”颜雉以为云鸠在看他身后的货架,于是也转过头,入目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不同种类的酱油,便伸手拿了一瓶云鸠常用的,“是这个牌子吧,我应该没有记错。”
云鸠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在心中表白:我在看你,最好的、最干净的、最纯粹的,不需像他人喜欢的,我最喜欢的样子。
但不论距离多近的两颗心脏是如何的汹涌澎湃,人类终究不能靠感觉沟通,有些话不说出口,对方也是无从知晓的。
颜雉毫无察觉地换了一个话题,从情感频道变为美食栏目:“我想下次请他们来家里做客,让他们也尝尝你的手艺,你做饭那么好吃只给我一个人做太可惜了。”
颜雉想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云鸠的好不是仅自己可见的,毕竟对他来说都是重要的人。
“好,”其实云鸠并不觉得只给颜雉一个人做饭有什么可惜的,他也只想做过颜雉吃,但他不会拒绝颜雉的要求,“他们要来的时候就跟我说,我得提前准备。”
颜雉想了想说道:“应该就是最近这几天吧,刚好你们也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云鸠没告诉颜雉的是,今天他已经算是见过了一半了。
两人慢悠悠地逛着超市,就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小情侣,又像一对平平淡淡的老夫妻。
当云鸠打算挑选西红柿时,他刚想伸出手去翻捡,却发觉自己好像只剩一只手了,云鸠的左手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它包裹在颜雉的右手上。于是云鸠不再挑剔,随手拿了旁边一盒被保鲜膜密封的番茄,看向颜雉道:“晚上吃番茄肥牛面好吗?”
颜雉当然喜欢,更让他感到欢喜的是云鸠刚刚没有抽出被他偷偷牵住的手。
颜雉一边期待着云鸠注意到后的反应,一边希望云鸠能够晚一点才发觉,那样就说明他在习惯和自己牵手的姿势,逐渐形成肌肉记忆,毕竟这样才会难以察觉。
采购一通两人来到收银台排队付款,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穿着校服的高中情侣,正吵吵闹闹地互相争夺着结账的权利。
颜雉慈爱地看着眼前这幕,暗自感慨着年轻真好,一旁的云鸠心里却五味杂成。自从离开泗桥来到宿京的这段时间,云鸠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他十几年攒下所有存款都用在了还债上,不仅如此,这些钱对于债务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他最终是靠着颜雉的帮助才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残酷、颠三倒四的旅程。
轮到他们的时候,颜雉自然而然地准备扫码付款,云鸠无法抑制地感到眼前的场景有些刺目,他抽回交握的手,终究没有不自量力地逞强。
颜雉偏头看向云鸠,好像什么都没发觉地不经意道:“说好的,你在我这包吃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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