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赠花枝，聊表喜爱。
但神的情感，不全都寄托在纸做的蔷薇里。
子巽接过花，说：“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
他送出花枝时，压根没想到会收到云厘的回礼。
这倒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种习俗，重点是互赠，还是喜爱？
前者是两情相悦，后者是一厢情愿。
云厘又是怎么看出来他不高兴的？
子巽碰了碰纸做的蔷薇花瓣，心想，喜爱一个人，是不是也如同喜爱一幅字画、一片浮云、一只狸猫那般简单？
“你是不是不喜欢今晚的灯会？”子巽看着手心上躺着的蔷薇，轻声问。
“没有不喜欢。”云厘摇摇头。
他笑了笑，眺望远处的灯火：“只是觉得你们表达喜爱的方式很有趣。”
子巽：“比如说呢？”
云厘回忆道：“比如说他们看得高兴了会向台上的戏子抛花生，为博花魁一笑而去争夺一个小小的花球，在古树的细枝上悬挂写有爱慕之人姓名的飘带。”
子巽沉吟一声，点点头道：“确实含蓄了些。”
望着存活时长进入一分钟倒计时的子巽，决定最后再挣扎一下。
他扬起笑容，稍微贴近云厘，说：“其实我更喜欢直白点的方式。”
云厘闻言，微微偏头，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手指，似乎驱散了些周围的寒气。
子巽的身体像个小暖炉，慢慢贴了上来。
他左手环过云厘的后颈，右手捏着对方的指节，将下巴放在对方的肩上轻轻靠了一下。
持续三秒，一个简单的拥抱。
发丝掠过云厘的脸庞，如蜻蜓点水般。
稍纵即逝的温暖。
云厘垂眸，将眼中映着的灯火尽数掩去。
他没让子巽抽身，反手握紧了对方，在子巽稍微有些错愕之际，凑到了对方眼前。
“是不是还差一个步骤？”吐息落在子巽的唇边，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
柔软的唇瓣仅是相贴，被吻者就瞬间乱了心神。
子巽被吓得往后一退，后脑勺却被云厘轻轻捧住了。
避无可避。
乱了节奏的心跳声顿时响彻在耳边。
子巽瞪大眼睛，只觉得蒸腾的热气几乎要从自己脑门上冒出来了！
尤其是主动亲上来的云厘也没有闭眼！
他的眸里像是积淀了浓厚的夜色，近乎要把子巽整个人吸进去了。
唇上传来些许奇异的触感，有点湿润。
是云厘伸出一点舌尖，妄图撬开他紧闭的唇缝！
靠！
子巽受不了了，猛地推开对方！
云厘见好就收，顺着力道往后一退，笑弯了眼。
牵手，拥抱，亲吻。
在云厘的认知里，这是一套连贯的动作。
不然怎么能让恋爱经验为零的小孩羞红了脸呢？
恭迎新年到来的烟花悄悄升上了天空，在众人无所察觉之时轰然绽放，七彩的火光散作花瓣，布满广阔的夜空。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也能清晰地听到主街上突然高昂的熙嚷喧闹之声。
云厘微微仰头，月牙似的眼里盛满了光。
剧烈的声响正好掩盖了他轻轻说出口的话。
神说，我因爱你而恩赐你生命。
我杀你，却是为了拯救你。
云厘心情愉悦，寻思着下次亲吻也许就能更深入些了。
子巽擦了一下唇，脸上热度未退，暂时没心思欣赏烟花，听着系统用欢快语调播报的“存活时长增加十天”，心情复杂。
他本来只是想牵手和拥抱的，没想到云厘竟然直接亲了上来！
谁会亲吻一个认识还不到四天的人呢？
更何况云厘一开始只想杀他！
这也太荒谬了吧！
子巽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平复一下心情，暂时无法正视云厘了。
云厘本人却显得无所谓，似乎还挺期待下一次的亲近？
这种事有什么好期待的啊？
你又不喜欢我！
被云厘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子巽怂了，一字未说，落荒而逃。
云厘看着子巽慌张离去的背影，忽而笑了。
没关系，总会有适应的过程。
不会太长，因为十二辰等不起。
子巽逃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他下意识地钻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这是最后一晚灯会，鼓起勇气表白的人不少，如今正值落幕，借着烟花绽放的轰响掩盖了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不少的小情侣偷偷牵起了爱人的手。
子巽挑了个角落地方坐着，心想，为什么懵懂爱情的起始，总离不开牵手这一个步骤呢？
“老爷！”
他正沉思着，不想被一道女孩的声音打乱了思绪。
“老爷，您能站起来吗！”女孩蹲在地上，两只手拽着被子巽坐着的干净毛毯。
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子巽抢占了她的东西似的。
子巽：“……”
他没将毛毯让出来，反而与女孩漂亮的紫眼睛对视，认真地说：“这毛毯是我买的。”
子巽在女孩眼前比划了一个数字，说：“花了我三两碎银。”
女孩：“……”
奇怪，他不应该是先稀里糊涂地站起来，直到我抢走毛毯才反应过来吗？
女孩眨了眨眼睛，双手一松，立马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说：“啊，我不知道，对不起。”
子巽宽宏大量，拍拍女孩的头说没关系。
女孩蹲在子巽旁边，也不离开，眼珠子一转，又指着子巽手心里的蔷薇说好好看，是哪位佳人送的？
子巽礼貌地说谢谢，并道明这位佳人是自己的妻子。
女孩脚蹲麻了，换了个姿势。
子巽见状，往旁边挪了挪，给女孩让了个地。
毛毯够大，坐两个人不成问题。
女孩坐着，以手抱膝，好奇地问：“那老爷为什么没有跟夫人待在一起？”
“嗯……”子巽不知该如何描述，反问女孩道，“什么情况下，人会亲吻一个仅认识四天不到的陌生人？”
这问题超出八岁小女孩的理解范围了。
她奇怪道：“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吧？”
女孩掰着手指说：“去青楼寻欢的人，今天爱这个女人，明天要那个女人，都不用认识四天，直接就亲上搂上了。”
子巽皱眉，他和云厘可不是这种你花钱我卖身的关系。
他具体描述道：“那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被长辈强制勒令成婚，假如我是被强迫的一方，我会喜欢上另一方吗？”
女孩咬唇，思考一阵，点点头说：“有可能。”
先婚后爱的例子在现在也不少了。
女孩看了眼子巽以及他手中的蔷薇花，心想，这说的不会是他自己吧？
想到他刚才提到的妻子，女孩暗忖，所以这位老爷是没看清自己对于他夫人又爱又恨的情感，所以才来这思考人生的？
女孩斟酌了一下语言，以小大人的姿态劝慰道：“强制成婚是长辈们的决定，不能将这事怪罪到对方身上，如果对方是真心喜欢你，对你好，那你喜欢上对方，也是迟早的事吧？”
子巽摸了摸下巴，觉得他对云厘好像还谈不上多好。
顶多就送送小礼物之类的。
云厘一个万人迷，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也该有山高了吧？看得上他送出的这些小玩意？
子巽唉声叹气。
他一直认为亲吻是相爱之人独有的传达爱意的方式。
毕竟在剧本里，云厘虽然与多个男的纠缠不清，但从未主动献上一吻。
他何德何能有此殊荣？
子巽怕云厘真的喜欢上他，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这种想法又委实太过自恋。
万一对方只是兴致上来了，玩玩而已呢？
子巽脑海中的这两种想法来回碰撞了个十七八轮，最终都被新生的想法打败了。
明明我才是被强吻的那一个啊！
子巽忽然站起身，将还在思考如何从其身上捞点小钱的女孩吓了一跳。
他一言不发，准备卷起自己新买的毛毯回家。
与其纠结云厘喜不喜欢他，不如好好想想他该怎么活下去。
按照系统的意思，之后只有与主角进行亲密互动才有可能赚取生存时长？
子巽深呼吸，劝说自己总得适应。
这种感觉就跟卖身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他占云厘便宜还是云厘占他便宜。
那就索性不想了。
因为他该睡觉了。
都九点半了，街上的小情侣都开始躲起来亲亲抱抱了，他竟然还没躺到床上去，这能忍？
女孩识相地从毛毯上站起来，却不识相地跟了子巽一路，也不知道图什么。
子巽走在半路上才想起来他可以把毛毯塞进储灵袋里，因此也发现了赖着他不走的女孩。
子巽疑惑：“你跟着我做什么？”
女孩可怜兮兮：“我爹爹死了。”
子巽：“那你亲娘呢？”
女孩嘴一撇：“她把我卖了。”
子巽再问：“所以你跟着我做什么？”
女孩睁大一双漂亮的紫眼睛，不明白这位老爷的同情心为何如此稀薄。
他不应该先把我带回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再询问我的情况吗？
女孩说哭就哭，泪眼汪汪地看着子巽，偏生又装作一副要强的样子，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子巽：“……”
行吧，跟就跟吧，搞得像是他欺负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