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吃完,不过才七点。
至于没吃完的食物,喜婆当然不会浪费掉,而是分给家里的侍从,叫他们也尝尝人间的美味。
子巽坐在位子上,心想,云厘这会儿又该去找云玖了。
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拦着,但今天实在是情况特殊!
因为系统都把死亡倒计时摆在他面前了!
只剩下短短十四个小时了!
这种感觉就跟临到开学但是作业一笔没动一样!甚至没有答案可以抄!
所以,他要怎么开这个口,让云厘同意让他跟在后头?
子巽冥思苦想,都准备偷偷点开系统面板,搜索“如何委婉地表示我想和你一起逛街”了,却不想云厘竟然先开口问道:“你今天有空吗?我弟弟想见见你。”
嗯?云玖想见我?
他为什么想见我?
鉴于前日云玖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子巽合理猜测,难道他是来给我下马威的?
子巽的腰顿时挺直了。
“有空。”他答道。
天赐的戏份不要白不要。
而且说见就见。
还没到中午呢,子巽和云厘就抵达安平客栈,挑个角落位置坐着了。
云玖这些日子天天挑灯夜读,这个点正在床上睡得舒服,却不想突然听小二敲门说,一楼有人来找。
这个点,除了云厘,不会是其他人。
云玖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狠狠揉了把脸。
他昨晚熬了半宿,才勉强记牢了云厘给他总结的历代帝王功过表。
按理说,云厘来找他,也不该挑这个时候,而且他在祝曦城也没个熟人,难道是……
想到这个可能性,云玖猛然睁开眼,忙问把洗漱用品端到他房里来的小二道:“谁来找我?你看清他的相貌了吗?”
这位小少爷给钱大方,小二自然也乐意回答:“找您的有两位,穿白衣服的那位您见过,另一位是个与您差不多岁数的少年郎。”
云玖眼睛一亮,腰身一挺便坐起来,问:“那他的手腕上是不是戴着一串红绳?”
小二一愣:“额,这个,没太注意。”
云玖又问:“那他脖子上,是不是戴着个银锁?”
小二仔细回忆了下,摇摇头。
可云玖不但兴致不减,反而愈加高涨。
毕竟八年没见了,十二辰也不可能毫无变化!
哥哥竟然真的把他带过来了!
云玖欢欣雀跃,忙用热水洗了把脸,又穿上早已准备好的月白色长袍,将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浅色发带简单地束起,垂在腰间。
十二辰,再等我一刻钟!
望着终于翩然从楼上走下来的云玖小少爷,子巽不由得心想,怎么一天不见,云玖的气质都变了许多?
云厘坐在子巽的身旁,端起茶杯,浅喝一口,余光瞥见头一次穿上白衣衫的云玖,轻笑一声。
受东君的影响,十二辰小时候偏爱气质温和,举止文雅,满腹经纶的男子。
不过现在……
云厘想起十二辰家里那间被贴了封条的屋子,里面莫名多出来了两摞话本,笑容玩味。
“十二辰,幸会。”云玖步履从容,彬彬有礼,面上带笑,哪怕生来就跟温柔这个词不搭边,此刻也要装出温柔的气质来。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面见偶像,一定要留下好印象!
不能紧张不能紧张!
云玖强迫自己忽略云厘意味深长的笑,以比平时慢了两倍的速度缓缓落座,而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因为十二辰最不喜欢喝的就是茶。
云玖这副姿态,倒是把子巽整蒙了。
他脑海里想好的寒暄之词此刻通通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因为太口语化了!
子巽心里啧了一声,坐姿都受云玖的影响,端正了不少。
但凡他没有在山海集市里摆过摊,都要相信云玖小少爷真是这般明明如月、朗朗如风的人了。
可惜,不是。
但总要尊重一下别人的伪装的。
所以他该怎么跟云玖打招呼?
是说一句你好,还是点头示意即可?
子巽思维发散,突然不着边际地想,我爸爸该管我舅舅叫什么?
云厘勾起唇角,将子巽的心理活动猜了个七七八八,没忍心让他和云玖最终陷入沉默无言的尴尬,便主动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弟弟,名唤云玖。”
有了云厘开头,子巽和云玖这才开始了友好的交流。
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神话传说,又从民俗怪谈聊到家长里短,甚至开始大肆谈论起人间的王朝更迭以及历代帝王的功绩罪过。
越谈越令人心惊。
子巽不止一次地被云玖的学识所震撼,连对方随口念出的词句,他都忍不住拿出做古诗鉴赏题的干劲。
这还是他在剧本里了解到的云玖吗?
他简直像是镀了一层金!
云玖注意到,十二辰的眼睛越来越亮,似有星光在闪!
像是在说,我认可你了!
咳咳,忍住忍住。
云玖差点按捺不住自己拼命上扬的嘴角。
不枉他在短短两天三夜的时间里,熟背了云厘亲笔书写的那厚厚十六页纸哈哈哈!
“我最为佩服的帝王有三。”
云玖气定神闲地接受着十二辰的注视。
“一是秦绛,他虽然被世人批判为暴君,但其统一了人民的信仰与思想、货币与度量衡、文字与语言。”
子巽想到了千古一帝秦始皇。
“二是南祖,他虽然于在位后期沉迷鬼神之道,荒废政事,但他是第一个提出了平等观念且将其有效施行的帝王,开创了‘闺中女子可从兵、寒门学子可入仕’的盛世。”
子巽思考,这位是隋炀帝和唐玄宗的结合体。
“三是成勒,他虽然是人族与巫族结合诞下的混血种,但却凭一己之力,将人族的疆域扩大一倍不止,甚至将西域三十六部落皆收归囊下,唯一遗憾的是,他在位期间,没能成功收复巫疆一地。”
子巽瞪大眼睛,哇噻,竟然还有成吉思汗!
哪怕世界不同,人类的发展史竟也如此地相似。
云玖摇头轻叹,吹凉了热水,余光瞥见云厘带笑的眼眸和十二辰震惊的神情。
他心里的小人早已快乐地四处蹦跶。
心满意足!偶像在看我!
子巽望了望周围,客栈里的人多了些,自然也吵闹了许多。
他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所幸这里是十二辰的地盘,不然就凭云玖说出口的这些话,铁定要被大人司抓进地牢里。
还好在祝曦城里言论自由。
谈到人间,三人免不了去街上转转,看着安居乐业的百姓,才能对神明或者君王的统治,有更好的体悟。
云玖面上笑容不变,装的云淡风轻,缓缓说出自己对于信仰的见解:“百姓献上祭品,祈求神明庇佑,神明接受供奉,赐予信徒福祉,也算是一种各取所需。”
子巽点点头,半是应和半是反对地说道:“可是信徒有万千,神明只有一个,总会有愿望得不到回应的时候。”
比如说东君,唯一一个镇守两大州的神明,供奉祂的庙宇自南溟延伸到北海,信徒不计其数。
东君会一一回应信徒的祈愿吗?当然不会,可信仰祂的人却远比信仰会一一回应祈愿的小神的人多。
因为祂最古老,也最强大。
所以祂不必再行于世间。
哪怕祂已不再插手人间之事,祂所拥有的信仰之力,也足以让祂稳居众神之上。
十二辰是东君从歧海上捡来的孩子,小冥司是大冥司从酆都带回人间的野鬼。
但相较于能够真正赐予世人寿命的小冥司来说,十二辰只是一个依附东君生存的神官,在凡人眼中的形象,更偏向于一个吉祥物,一个福气的象征。
虽然他们都受世人香火供奉,各自守护一片大州,但他们的实力却相差悬殊。
可东君有意撮合这两位小神君的姻缘,甚至为了十二辰,不惜让小冥司下嫁。
其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所谓的“福上加福、喜上加喜”,但祂的真正心思,众神也不敢妄议。
经过与云玖的一番交谈,子巽这才意识到,神官与神明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神官与神官之间,也并不处于同等地位。
所以,云厘是受东君所迫,才嫁给他的?
强扭的瓜不甜,可这是东君亲手扭的瓜,不甜也得说甜。
他正沉思着,不想脑海里突然蹦出系统的声音:“亲,是不是觉得我们的主角更加可人怜爱了呢?”
子巽瞬间变脸,在脑海中答道:“不觉得。”
云厘都敢在新婚之夜强势杀害十二辰了,想必也没有多怕东君,那他“自愿”下嫁,又是为什么?
为了亲手杀他?
系统听此,无奈地叹息道:“好吧,亲。”
顺便加了句友情提醒:“请宿主多与主角互动哦,你已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忽略主角长达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了。”
子巽:“哦!”
他这才回头,看见了落后他和云玖十几步的云厘。
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子巽放慢了脚步,突然感到有点心慌。
嘶,这发展不对啊!
按理说来,被落在后头的不应该是他吗?现在怎么搞得好像他是被撬墙角的那一个?
不行,必须把剧情扭回来!
子巽在一个卖木雕的铺子前停下,一边等云厘走近,一边观赏着摆在一堆小动物里的那座人形雕像。
神官服,银面具,红腰绳,金铃铛,细节拉满,色泽鲜艳,将十二辰在祭祀大典上的形象生动地刻画了出来。
云玖笑着赞道:“栩栩如生。”
商铺的主人是个手艺人,靠卖木雕谋生,见客人们喜欢,也憨厚地跟着笑了两声。
“不过这是不卖的。”
“为什么?”云厘捡起一只停在细枝上的木蝶,轻声问。
“这个嘛,因为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将十二辰的雕像摆在这,主要就是求个福气。”手艺人回答说,“你们在街上四处走走,还能见到不少呢!”
子巽懂了,十二辰的雕像就跟招财猫一样,图个吉利。
他见云厘喜欢那只木蝶,便买了下来,收获了对方一个笑容。
沿路走,的确见到了不少有关十二辰的东西。
有画像、泥塑,甚至还有糖人!
子巽闻味而至,看卖糖人的老爷爷手法娴熟,端起盛满糖浆的汤勺在铁板之上一勾一画,一条锦鲤便跃然而出。
他挤在一群孩子堆里,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挑了三个最好看的,便放下二两碎银,离开了。
云厘挑走了最受孩子喜欢的糖人,云玖拿走了锦鲤糖人,剩下一个雏凤糖人被子巽叼进了嘴里。
云厘在心里轻声慨叹,十二辰的确很受大宿的子民们喜爱,与比焉的百姓对小冥司的喜爱相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他微微张嘴,咬下糖人十二辰的神官帽,任由甜腻的糖浆化在舌尖。
云厘在心里暗暗记下,十二辰喜欢吃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