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的男人侧了侧身子，让睡得不安分的小孩儿能够窝得更舒服些，小小的身躯挨着他的腹部，将自己的小脸整个埋在了里面，似乎这个角度能够让他感到安全。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窝在自己怀里的，但织纡顶多只是蹙起了眉头，并没有将这个瘦小的家伙给丢到一旁去。他又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梦见了过往那不是很愉快的日子，尤其主体也是小孩。
而且都是一群麻烦的家伙，抖着正义的名号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你也一样。”
织纡伸手戳了戳怀中小孩儿的后颈，细细的脖颈因为主人睡姿不佳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小孩子被戳得缩了缩脑袋，但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反倒是伸手直接抱住了织纡，然后翻了个身，两条小腿也跟着收了上来，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柔软姿态蜷在织纡的怀里，睡得香甜。
织纡其实不喜欢小孩子，但像凌一这样的小孩子他还是头一次见，明明刚见面那会彼此是争锋相对，可就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后，这孩子就能立马变换性格，跟自己黏糊得像是至亲一般，这让本性并不坏的织纡措手不及，他还不懂怎么去跟一个人亲近，只能依照自己的心思去顺别人意。
毕竟这孩子跟他之前所遇到的不同，这孩子虽然变脸快，但其实很真诚。
本以为凌一这孩子被放进房间里，是因为有所图，结果对方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凌初哥让我来说服你成为护灵。”
凌一蹲坐在织纡面前，跟他保持了一定距离，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好好谈谈事情了。
“虽然我不知道护灵是什么，但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话，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织纡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有点好奇问道：“凌初那小子答应了你什么条件吗？比如荣华富贵？帮扶起你所属那一支亲族？”
这都是基于凌一自身的瘦弱且摇摇欲坠的情况来判定的，织纡觉得他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承诺。
凌一听了他的问话却摇了摇头。
“没有。”
凌一看着织纡：“我只是感谢他给了我一个身份而已。”
织纡挑眉：“身份？”
凌一咧嘴笑了笑：“是啊，给了我一个...”，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继续补充上：“当凌族人的身份。”
这回答让织纡略微有些明白了，也可以说明了凌一瘦弱身躯的情况。
凌一自己接着话说下去：“对我是被凌初哥捡回来的，所以是野孩子没错。”
说完又冲织纡咧嘴笑了一下，笑得织纡禁不住皱眉，直接伸手一把掐在了他的脸上。
“别笑。”
“不笑了，好疼。”，凌一无辜且委屈的喃喃。
“就这样被收买了？你看到我原型的时候不觉得害怕吗？就没觉得凌初那小子收养你后立马将你带来我这里是在害你？”
织纡根本不打算松开他，只不过掐在脸上的劲道小了些许，口气中多少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凌一两只手都搭在织纡掐着他脸蛋的那只胳膊上，轻轻握了握，“不是凌初哥的意思，是我自愿的。”
“真不怕死。”
织纡收回了手，结果凌一不依不挠地抓着他的胳膊，这让他更加心烦，“放手。”
“不放。”凌一尝试抓着对方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但是力气悬殊，他根本掰不动对方的胳膊，所以只能自己把脑袋伸过去在织纡的手心下蹭了蹭。
“你能答应我吗？”
凌一小心翼翼的问。
“不行。”
织纡知道他又把话题绕回到让自己当他护灵这件事上，但织纡从不甘愿居于人下，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儿。
他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凌一的脑门上，将他拍到了地板上，然后终于得以收回了手臂。
“别想着用撒娇让我屈服，也别动手动脚，我对带孩子没兴趣。”
“你就当多个儿子不好吗？”，见撒娇再也没什么效果的凌一只能放弃。
“不能，而且当了护灵不就变成老子给儿子使唤了么？”，织纡斜了他一眼。
凌一恍然大悟，随即锤拳道：“那可以你当我儿子。”
织纡：“滚。”
织纡揉了揉右眼角，有点头疼跟凌一这家伙的对话，“总之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今天哪里来的，明天就哪里去。”
“我也想回去，可是那地方........”
凌一小声说道，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了一些，让声音有点被压了下去，让织纡没听太清。
织纡疑惑：“可是什么？”
凌一又冲他咧开了嘴，笑得灿烂无比：“你是不是傻？我一个野孩子回哪去啊？”
织纡：“你信不信你早晚要被我弄死。”
凌一有点委屈：“你们妖怪都这么凶的吗？”
听到这句话的织纡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凌一见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给了自己嘴巴拍了两下，然后挪到织纡身前扯了扯他衣角：“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你。”
织纡倒没真想跟他计较，只是闷哼一声，应下了他的道歉。
“其实你成为我的护灵不亏的呀，凌初哥也已经说好了，只要你答应的话，那就让这件事一笔勾销了。”
安静了没几秒后，凌一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就是你跟凌族之间的约定，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总归是不亏的，我听说只要主人寿终护灵就能自动解除契约，回归自己的故乡。”
凌一摆了摆手，自来熟的靠在织纡身旁：“我也只有最后二十年了，你只需要忍我二十年就可以回你的故乡了，不用再待在这里苦苦煎熬，这笔买卖不是挺好的吗？”
凌一感觉到身旁的身躯动了一下，他抬头就看到对方一脸凝重看着自己，“二十年？”
“嗯，凌初哥给我估算的我还剩余的时间。”，凌一似乎不觉得这是件悲伤的事，表情看不出一点伤感，似乎只是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织纡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彻底转过身子将手按在了凌一的头上，将自己的妖力灌输了进去，片刻后表情更加凝重。
“是凌初那小子用什么手段强行给你稳定了灵魂？”，他问。
“应该是吧，反正我又活了。”，凌一笑笑。
织纡蹙眉：“又？”
凌一摊手：“让将死之人得以苟延残喘，不就等于又活了过来么？”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织纡却不觉得他在开玩笑，本以为凌初跟他是亲属关系结果是因为这小子濒临油尽灯枯的绝境，被凌初那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强行挽救了回来，本来不稳定的灵魂被打上了凌初施加的能力，所以让这两个人之间形成了某些密切的联系。
所以凌一身上流淌着凌初的气息也不足以怪了。
“咋样，这样可以当我的护灵了吧？稳赚不赔啊。”，凌一笑嘻嘻的问道。
“不行。”织纡回绝的果断，手却依旧放在凌一的脑袋上，给他缓缓输送自己的妖力，那是他的精元所在，能够跟凌初稳固灵魂起到一样的效果。
“让凌初那小子给你第二个选择，让你好好待在凌族养着，每月过来我这边一趟稳固一下灵魂就行，不止二十年，起码能够保你五十年寿命。”
“小孩，别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
织纡将凌一的脑袋挑高了一些，让他跟自己对视，凌一眨巴眨巴眼睛，冲他吐了吐舌头。
“其实这才是第一选择。”
凌一嬉笑道：“只不过我自己选了第二种，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只好勉强答应你的请求了。”
织纡忍住了捏爆他脑袋的冲动，只是收回了手，中指屈在拇指上重重给了他脑门一个钢镚儿。
“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一月一次，算是你这小孩遇到我的机缘。”
话是这么说，可最后房屋被撤了禁制，那只受了伤的白鼬来接孩子，但是凌一死活要跟他呆一晚上，拗不过孩子的哀求，织纡只得又用白丝织出了一张被子给孩子用，自己则起身去往屋子的角落安静待着——他已经决定跟这孩子保持距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凌一这孩子像是根本没有脸皮这玩意，织纡明摆着要跟他保持距离，他却舔着脸抱着被子追着织纡走，织纡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屋子就那么点大，他们俩就一直在屋子里面转圈圈。
最后织纡想着要不干脆吊房顶作茧自缚算了，凌一却小跑追上他，一只小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衣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映着微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泛起涟漪：“不要走。”
好吧。
织纡在心里叹了一声。
随即直接在原地盘坐了下来，拍了拍他身侧的空位，凌一小步跑到他身旁挨着他就这么躺下了，小小的身子骨贴着织纡的大腿，轻轻说了声：“谢谢。”
织纡依旧用闷哼回应他，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一般都是在心烦的时候下意识的行为，可现在并不觉得烦躁，他体内那一直躁动的气息已经不知道平复了多久。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切都归于沉寂之后，织纡枕着自己胳膊闭着眼睛也即将睡去时，听到凌一用夹杂着浓厚鼻音又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阿知。”
织纡勾了勾嘴角，在心底又哼了一声后，也跟着凌一均匀的呼吸声一同睡了过去。
距离他第四次蜕皮已经是两天前的事，蜕皮前后的日子一般是他最为薄弱的时候，这种时候的他警惕性极高，根本不可能安然入睡。加之心底那股狂躁的气息导致他一直很警惕凌族人会用什么强硬的方式来束缚自己。
除去凌初那小子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但其实对他没造成实际性的伤害，而其他凌族人却不同，他们都不加掩饰的对织纡表现出了对他强大能力的贪婪，经常用一些术法攻击他打算强行收为己用，不过那些人最终都被织纡直接打包丢在了门口，等着其他人来收拾走。
如果这孩子不是凌初带来的，他或许一点面子都不会给，而是像往日一般直接击晕。也正是凌初一些看似奇怪，实际拉拢他的行为让织纡对这个孩子没有太大的芥蒂。
而现在他又因为这孩子莫名感到愉悦，不止是对那几声感谢，更多的是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
上次心无旁骛入睡，已经是娘亲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了，如果再有机会，织纡或许会跟他娘亲说一句。
——他不讨厌有良心的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懂礼貌的好孩子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