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姜航把奶奶扶到小桌子旁，一边打开饭盒，一边笑着问奶奶：“猜猜我刚遇到谁了？”
奶奶摇摇头。
姜航拿来筷子和勺子，摆在餐巾纸上。“就是去年帮我的人。”
“那你怎么不请人家上来坐坐？”奶奶拿起勺子，准备吃饭。
“奶奶您糊涂了，这里不是自己家，怎么能请人家进病房坐呢？”
奶奶又放下勺子，“怎么不能？我们屋子也够大，还有座椅有桌子，可以坐好几个人呢。”
奶奶说着环视了一眼房间，偷偷问姜航，“小航，他们几个人呀？我们这里够坐吗？”
“够了够了，才两个人呢。”
“他们是什么人？是奶奶喜欢的那种吗？”奶奶喜欢帅帅的年轻男生。
“是两个帅帅的大男生呢。”姜航给奶奶冲了一杯温开水，放到桌子上，调皮地笑，“奶奶见了肯定喜欢。”
奶奶急了，“那你感谢了人家没？快把他们请进来。”
“一直没，好不容易遇见，他们说要吃饭。我寻思着正好趁这次还人情，现在他们在楼下等我，我马上就得下去。”
奶奶笑呵呵，“去吧，这里有护工在，你别操心。对了，把你摩托钥匙给我。”
“奶奶你干什么拿我钥匙？”姜航在奶奶面前撒起娇，“吃完饭我还得回来和你再说会儿话呢。”
“和老太婆哪有这么多话可讲，我都厌了。”奶奶乐不可支，“天天往我这儿跑，我家乖孙女都没时间认识帅男孩啦。”
奶奶居然还朝她眨了眨眼睛。奶奶的小心思，她才不会不知道。
姜航继续撒娇，希望奶奶能让她晚上回来，继续陪着她。
在奶奶面前姜航也是个软软糯糯，也会撒娇害羞的小女生呢。
可奶奶才不找她的道，自动屏蔽她的哀求，手心向上平摊开，示意姜航把钥匙交上来。
“吃完就回家，别来我这里。车子下次来再骑走。女孩子家家的骑什么托摩车，都快要嫁不出去了。”
姜航跺了一脚，撅起小嘴，一脸不乐意。
但还是乖乖交出了钥匙。
奶奶满意地摆摆手：“赶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
姜航深呼吸一口，挤了挤嘴角，扯出一张假得人尽皆知的笑脸，迈进大厅。
“去哪里？想吃什么？”
夏屿丢给她一眼，早早转了身朝外走：“走吧，先去取车。”
姜航跑着跟上去：“喂，去哪啊？医院附近有很多大排档，味道挺不错的，真的……”
薛乃朋走在夏屿后，闻言回头，朝姜航打趣，“好不容易逮到一顿免费的，不吃点好的怎么对得起你。”
结果，最终还是选了家离医院不远处的大排档。
不知前面这两脑子里怎么想的，这么近的距离非开车出来，这车最后成了累赘。
找个停车位都费了好些劲。薛乃朋直接爆粗：“我-草！这傻-逼地方，连个停车位都找不到！”
还不是你两非要开车出来？姜航坐在后排，心中暗暗吐槽。
“秧子，这玩意不好停车！好家伙，要不咱换个地？去城西的刘家餐厅吧，那小子光给我吹嘘他新开的网红餐厅有多高档多厉害，我倒要看看怎么牛-比。”
城西离这里很远，差不多是完全相反方向的两个地方。加上下班高峰，到达城西得耗费很多时间。
夏屿坐在副驾，漠然反对了这个提议，坚持在周边找一家。
薛乃朋没法，最后找了家海鲜排挡，在路边停了车。
老板娘说这里是她店里专门划出来的停车位，可以放心停车。
薛乃朋觉得不对劲，追问一句：这不是马路边么？老板娘你确定不会被贴牌？
老板娘白了一眼：“保证不贴牌，要是被贴牌，本店概不负责。”
……
夏屿摆摆手，意思是让薛乃朋别和老板娘争了。
这一顿操作把三人折腾够呛，没精力扯这些。
三人坐下，夏屿随意点了几个菜。
薛乃朋拿过菜单，“小航不介意我再点几个吧？”
姜航忙说没关系，可劲点，她没问题。
薛乃朋嘿嘿一笑，又加了几个最贵的菜。
姜航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概装的还是那么回事。
但薛乃朋这家伙也不能这么使劲薅她羊毛呀。三个人吃地完这一桌子菜么？
他居然还点了帝王蟹，还有象牙蚌！那玩意……
乱来！
绝对是故意的！
最贵的玩意端上来了。随着一盘姜葱帝王蟹的上桌，三人也慢慢聊了起来。
薛乃朋尝了一口蟹肉：“哎呦，秧子你这点菜功夫可以哦，这帝王蟹做的合我胃口！”
……
姜航：看来是误会薛乃朋了……
气氛有点冷，夏屿坐着依旧不发一言，姜航觉得这位置有点烫屁-股。
“毕业后在哪里工作？”夏屿突如其来一句问候。
姜航回：“还没找到工作呢。”
夏屿问：“有什么计划吗？”
姜航回：“暂时没有。”
夏屿就不问了。
姜航想了想，继续这个话题，“可能先找个健身房当私人教练吧。”
没人回应，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姜航笑了一声。
夏屿依旧没再开口。
薛乃朋赶忙解围，“现在案子结束了，你有的是时间好好考虑未来。”
“嗯。做个拳击搏击教练，先赚钱养奶奶。”说起这个，她脸上露出了两小酒窝，整个人都生动起来，“而且我很喜欢这项运动。”
姜航要来一瓶啤酒，倒满一杯，哐地站起来，吓了两位男士一跳。
“两位帮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唯有敬酒三杯！第一杯，谢夏先生，提供视频。第二杯，谢薛哥，帮我对抗网暴。第三杯，谢夏伯伯，平时对我奶奶多有关照。我一口干。你们随意！”
她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的模样，彻底惊呆了同座两位男士。
夏屿和薛乃朋怔怔对视了一眼。
不一会儿薛乃朋爆出一阵大笑。
笑得他这大汉花枝凌乱，连一贯清冷的夏屿都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姜航连喝三杯，早已酒精上脸，从脖子根红到脸上。
她平时不喝酒，酒量也不好。今天真心是为了感谢这两个男士，才破天荒破例喝酒。
可她没考虑到，对方不知道她不会喝酒，更不会了解这三杯敬酒意味着何等心意。
“姜航！你不会吧！海鲜配啤酒，果真英雄豪杰，慷慨就义啊！”
姜航在酒精和薛乃鹏言语的双重刺激下，不禁豪情万丈，口出壮语：“没事，我潞州人，从小就靠吃海鲜长大。”
她握着酒杯，黑眸晶晶亮的。
夏屿默默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嘿，你们俩！说好不喝酒，怎么都喝起来？我等会得开车啊！”
“没事，薛哥，您不喝没关系。我以酒表心意。一直没感谢你们，就像是有事没完成，想来总觉得心口慌。”
她好像有点喝醉，说的话越来越多，甚至有点大舌头了。
这不，薛乃朋都成她哥了。
“为什么把头发养长？”
薛乃朋想，人家女孩子想养长头发就养，管你夏秧子何事！有这么问女孩子吗？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难怪被前女友甩掉！该！太活该！
姜航却咯咯咯笑起来，“我前男友可嫌弃我短发了！去年我不就是一头短发么！”
她又喝掉一杯酒，这是第四杯了。
“结果我就被甩了！”她打了个酒嗝，“他劈腿找了个长头发的！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他就喜欢长头发！不就是长头发，我也有啊。这不就养起来了呀！你们看，好看吗？”
说着她一把扯掉马尾辫上的发绳。
一头乌黑浓发倾斜而下，如瀑布，垂及肩膀。
她仰头又喝完了一杯。
绯红的脸，两只大眼睛明晃晃的，满是笑意的眼眸里，犹如星河璀璨：“就是还不够长，等我再养长一点，哼！”
养长头发干什么？夏屿想。
爷爷下午告诉他，说这女孩有一种不服输的狠劲。眼下看，养长发这事倒真是完美体现了她的性格。爱较劲，执拗，倔强，有点不可爱。
他无言以对，这顿饭吃得不是太开心。
眼前披着头发的女孩，又开了一瓶啤酒。一手悄悄抹了把眼角，仰头皱着眉，咕咚咕咚又喝完一杯。
他骤然没了心情。
“姜小姐，6杯酒里，三杯半敬前男友，三杯敬我们。我开始怀疑这顿饭，姜小姐不是存心感谢我们。”
姜航喝了一半的酒，差点喷出来。
才喝了六杯半，她可没醉！别想糊弄她！
“喂，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们点了那么多昂贵的海鲜，我都愿意买单，如果不是真心感谢你们，我早逃走了！”
“这桌大好几千，我现在有多缺钱啊！省着这钱给奶奶康复不好吗？！可我乐意掏！”
“就不许我多喝几杯吗？”
“夏先生，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这顿饭，原本只是没了心情，现在犹如过山车。
夏屿又抿了一口啤酒，缓缓抬起头。他漆黑如墨的双眼，犹如夜空的星辰，闪烁着一丝幽光，渐渐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姜航好像听到夏屿柔声在问：“那让你薛哥买单，可好？”
好不好？
她撑住头，想啊想，脑袋就是转不过来。
她偷偷瞄了夏屿一眼，恍惚间，看到他眼角挂着浅笑。
这人肯定在嘲弄她，真讨厌。
她站起来，指着夏屿叫道：“（那么贵的）帝王蟹都是你点的，凭什么要薛哥买单！”
“因为他是你哥。”
“那我买完单，（按照你的逻辑）你就喊我姐姐吗？”
“你是非逼我付账？”
“对！”
“那你也得喊我一声哥。”他轻轻说道。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想做我的小姐姐，”他眉眼都是笑意，“还是想叫我哥哥？”
更加不对劲。
姜航觉得更晕了，脑袋好像一圈一圈打转。她绝不是笨蛋，此刻怎么却解不开这团乱麻？
她低头紧闭眼睛，双手用力敲了敲脑袋。
夏屿的声音变得轻柔，“你喝醉了。”
“不就是喝六杯啤酒，我才没醉！告诉你，去年分手时我喝了十几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