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处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自己依旧没有博得阎王的满意。
但阎王也再没有拿秘书处威胁他了。
事情是这样的，隔天一大早他就递交了企划书。
他这次特意没走，站在原地，“夏工您看看是否还需要改进？”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果然夏屿迅速翻过几页，停到了一处，手指静止不动，目光从上到下刷过，然后合上企划书，不满意。
“拿回去重做，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计划？”
李处终于知道了，原因在于清单，缺了某家。
李处回到自己办公室就招来了上次提供名单的手下。
他故作威严地发问，“上次你说把夏工去过的健身机构都填上去了？”
“没错。”对方还丝毫没意识到危机。
“那怎么夏工还说名单不对？”他故意这样说。
“不可能！”小姑娘立马否认，接着狐疑小声问：“真的是头儿说清单还是不行？”
“嗯。你再想想，是不是漏下哪家？”
“上次我可是拿着照片一家家跑遍这附近健身馆的！怎么会错呢？！”
李处瞪着眼，一副你犯的错你自己弥补的意思。
小姑娘瞪着脚，“难道要把整个潞州市的健身机构都盘点完不成！？”
见李处没接话，小姑娘跺着脚，愁容满面地跑走了，“这都需要多久啊！呜呜呜！”
***
研究院的第25层，整个楼层的人都知道秘书处的李处最近日子真不好过。
即使在茶水间偶尔遇到，他总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好不容易更新了小姑娘实地考察来的、潞州市的全部健身机构名单，现在清单没问题了，整个健身企划书却出问题了。
李处已经更改了好几个版本，但夏屿就是不满意，总能挑出这这那那的问题。
他真的搞不清楚这位总工程师怎么了、想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这里不行，我想要XXX”，如此多么简洁明了，高效迅速。如果按照这种模式，何止企划书，估计连计划都已经实行下去了。
从他入职这家新创公司以来，这位总工程师从来是雷厉风行，简单直接的。就连撤下一把手位置，他都毫不犹豫，说撤就撤了。怎么在这件事上含含糊糊，总让他去猜。
唉，谁让他是秘书呢！
他这苦命的秘书处长，领导的心思你猜不透啊！
夏屿形形色-色的批评：“不切实际，拍脑袋决定”、“你确定员工们是这样想的吗？”、“你是靠猜升到处长的？”、“你实地调查了吗？”，“这样做能提高积极性？”……
各式各样的评语，让他触目惊心，心痛不已！作为秘书处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不要面子的吗？
有些话还传到了员工耳里，导致大家看向他的目光都跟看大傻子似得，觉得他可怜无比。
连去个茶水间他都要躲躲藏藏，以避免碰到同事，因为对方会立马同情地打招呼安慰他“李处啊，没事的，加油……”
没错，对于李处的处境，研究院的大部分员工都是深怀同情，各个设身处地，犹如自己被上次折磨。
但也有对此持不同意见的员工。
“他做健身计划不事先收集员工的需求吗？都不了解我们的实际需求，光自己拍脑袋决定，夏工能满意才怪！活该他每天被夏工批！”
李处有个优点，就是脸皮绝对厚，做事不折不挠，绝不主动放弃。
这点倒是和姜航有异曲同工之妙。夏屿暗笑一声，啪的又把文件夹丢给了他。
又完了！果然！这次又在意料之中，案子又被驳回了。
李处绝望地闭上眼睛，已经麻木了。
即便阎王再发滔天大怒，也有力竭一天。
即便夏屿说再狠的话，李处也有适应的一天。
总工程师和秘书处长，都麻木了……
“夏工，我马上回去改。”
“好好看看你写的东西，”夏屿背起资料里的一段话，有模有样的，“什么“建立员工健身竞赛机制，建立锻炼打卡记录，纳入考核体系，不合格者在年终予以惩戒”。”
“扣你李处的年终绩效，你愿意吗？”他尖锐地问道。
李处唯唯诺诺地回答，当然不愿意。
夏屿气急，“那你还敢做这种企划？！”
李处哭丧着脸，“我也是为公司考虑，大家都在缩减成本。”
夏总工却丝毫不理会他说的这些所谓贡献。
李工委委屈屈地表示，他回去会继续好好揣摩，认真修改企划书。
夏屿舒缓了语气，循循善诱。
“这些都是混蛋思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身计划犹如我司的造血工程。我们的初心是对员工的关爱，提高福利！”后面四字咬音尤其响亮。
李处浑浑沌沌的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懂了！
“夏工！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夸张的想法！”
夏屿给了他一个眼神，似是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健身基金，鼓励员工锻炼。比如员工报了某个健身机构，公司负责报销之类。具体怎么实行，还得仔细再想想。”
夏屿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工当下捋了捋思路，忽然考虑到一个问题。又吞吞吐吐道，“这个计划难度重重，会有很多阻力，比如财务，人力……而且VP，SVP们也很难同意……”
夏屿剑目一扬，那意思就是：不然呢？要你何用？
李处头疼为难，“可毕竟涉及很大一笔专项资金，财务肯定第一个不同意，我们公司资金……”
夏屿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公司去年盈利多少，有钱没钱，我不知道？你去跟财务问清楚，别拿资金困难来打发我！如果不赚钱开公司干什么！干脆明天解散！”
他这次的话说得极端严重，明显是带着极端怒意的。李处的心脏突突跳得直觉呼吸困难。
但这么严厉的话，也给了李处底气，夏总工程师这是在明确表示，大胆想，放开手脚干！只要敢想，他就敢支持！
夏屿倚上了椅背。
他本就体弱多病，亏得后天锻炼才能和健康人一致，所以自小就很少动气，但今天发了这么大的火，已经耗得他疲惫不堪。
他眯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处思想已被开光，此时已天人合一，行云流水。
他自信满满得朝夏屿表态：“这确实是前所未遇、闻所未闻的新提议，必然困难重重，但我会努力摸索，争取完美落实这个想法。回头我就找人事、财务、法务一起研究。”
夏屿满意地小睡起来。
***
姜航第三次在拳馆看到夏屿时，情不自禁就喊出声来：“夏先生，您是特意来见我的吗？”
夏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姜航因为私事向老板请了几小时假，比往常晚到两个小时才到拳馆。
照例在拳馆附近的梧桐树下停好摩托车，她摘下头盔，一个转身，就看到不远处低矮的建筑物前，站着一个瘦高个男生。
穿着白T蓝色牛仔裤，十足的阳光帅气。他一如往常，笔直站着。
十月的阳光打在他脸上，白得在发光。微风拂面，他的短发在风中微晃。
他也仿佛看到了她，目光逐渐深邃。
她没有任何思考，就喊出了那句话。
待她跑到面前，才发现夏屿似乎被她气着了。
他嘲讽她，“你就是这么吊儿郎当吗？刚上班没多久就迟到。”
姜航白了一眼，反击，“夏先生也不赖，白天这么闲，天天见您翘班。”
她知道夏屿不是自由职业，在某家IT公司做码农。
夏屿被她将了一军，脸上阴晴不定，黑转红，红转绿，青转白，白又变粉。
她便吃吃笑地跑开。
夏屿施施然跟在身后，一起进了拳馆。
她在前面问，“找我有事吗？说吧，啥事？”
他继续追着问：“今天迟到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姜航纠正：“我是请假，不是迟到？你懂不懂考勤？“
“请假？你怎么了？“
“上午的工作出现点问题，下班拖延了一个多小时，没办法只能跟威哥请了几小时假。“
姜航答得欢快，脑后的马尾辫一翘一翘。
夏屿小心提问：“你上午还上班？”
“对呀！哪像您上个班轻轻松松还每天翘班。我还要养奶奶呢，挺缺钱的。“说到这里，她眯着眼睛转头过来，“夏先生今天来找我买课的吗？“
“一个人女生打两份工，需要这么拼吗？ “夏屿回避了她的问题。想起上次背姜航回她奶奶病房时，奶奶住的也是单间，估计价格不菲。
他想问你家人呢？他们不负责？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
姜航本就是跟他开玩笑，才提了嘴买课，心里当然知道夏屿没必要再购买任何健身课。
她脸上带着微笑，回过头继续往拳馆内走去。
边走边说，闲聊似的，“当然有必要，我在拳馆的私教刚开始，要是没白天的工作，会饿死。而且上午空着，多浪费。”
其实姜航真实情况比她说的更严重。去年她的案件，手术，奶奶手术和康复费，花费惊人，光一个律师费就耗光了她从小到大打工积攒的钱……
姜航如今负债累累。
几秒之后，姜航听到夏屿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我们公司行政正要找健身机构合作，增强员工体质，我觉得你们这里不错，给她们提了建议。”
她顺口就接道，“那我们老板得感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