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默认,帕德尔恩呆愣了好一会,真是当初那个孩子?
唐诺赫拎着打量的目光,扫了眼他绯红的脸蛋,“所以你怎么在这?”
与宵色的双眼对视片刻,帕德尔恩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赶忙面红耳赤地抓起一边的被子挡住下半身。
“这话应该由我问才对吧……”
帕德尔恩咕哝了两句,又指了指自己,憋屈道:“我是个贵族,虽然不是什么伯爵、主教之类的大人物,但这几年好歹也是继承了爵位。”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唐诺赫完全忘了。
他们见面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帕德尔恩在他心里的形象还是那个为颜料发愁的穷画家。
唐诺赫礼貌地移开目光,随后扫视了眼房间的布置,看见放在角落里被布遮住的画板,“所以你还在追求你热爱的绘画事业?”
见唐诺赫似乎想掀开遮布,帕德尔恩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横挡在唐诺赫和画作中间。
“谈不上追求,只是个人兴趣……兴趣而已。”
见他慌慌张张地将绘板从架子上取下来,生怕被看见上面的东西,唐诺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威廉斯“哦——”了一声,随即又调侃道:“没毛病,搞艺术的都有点自己的小爱好。”
就和宅男喜欢收集手办一样,哪有画家能忍住不描摹人体模特的?贵族的身份提供创作温床,剥削的财富能负担起昂贵的爱好。
能理解,能理解。
唐诺赫装作不经意地问:“女公爵似乎不在城堡里,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帕德尔恩背对着他,没有回答,像是没听清。
正当唐诺赫思考该怎么旁敲侧击时,帕德尔恩却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这次也是和麦克瓦赫特纳主教一起来的?”
唐诺赫有些诧异,“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嘛。”
帕德尔恩没有解释,只是脸上笑容浅浅,显然是对他们的初次见面记忆尤深。
他怎么会忘记呢,主教大人眼中的欲念,以及同样对男孩垂涎三尺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其他男人用看护珍宝的姿态圈禁在身边。
也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逃不过那样的诱惑。
帕德尔恩用黑布将画严实地包裹起来,唐诺赫没看见的是,画里面的女人有着热情的红发以及一双蓝色的眼睛。
可与他亲密的“模特”分明是黑色的头发,连眼睛也是毫不相干的浅绿。
只有帕德尔恩知道,这便是那日的后遗症——他总会看见当初男孩的影子,然后不自觉地代入到自己的笔下。
“对了,你的手?”
帕德尔恩一直在观察他,现在也是终于问出来。
“后面发生了很多事。”唐诺赫差点忘了还有过这回事,从容道:“世上总有诸多难以解释的超自然力量。”
帕德尔恩也听闻过一些消息,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只道:“也对,现在这世道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帕德尔恩亲自给唐诺赫倒了一碗烟梅酒,唐诺赫也不跟他客气,喝完一杯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画家对人体的观察是本能般的细心。
唐诺赫的手臂生得十分漂亮,细、长、肌肉线条走势流畅,不过于纤弱也不显得凶悍,是一种无比恰当的美好。
于是帕德尔恩又觉得身体完整也是件好事。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帕德尔恩艰难地将目光从那橄榄似的喉结上移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唐诺赫修长白皙的脖颈中慢慢滚动着,他悄然深吸了口气,“是麦克瓦赫特纳主教?还是其他人?”
“我们很早之前就分开了,我现在是自由身。”唐诺赫一手端着酒,一手挑开漂动的帘幕,从缝隙里瞥见塔楼上开始躁动起来的卫兵。
那小鬼的动作真快。
幸好他刚才没有回到外墙,不过这也意味着今晚得在这里住一夜了。
正当唐诺赫酝酿着开口,不料有人比他还心急,帕德尔恩眼睛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惊喜,“真的吗?”
唐诺赫心有不解,这有什么假的。
看着帕德尔恩有些紧张神色的脸,唐诺赫放下帘子,坐到了他椅子的扶手上。“那么轮到我提问了?伊瓦尔在哪?”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找女公爵,但是那个名字已经是过去式了。”
“发生了什么?”唐诺赫一愣,难道这几年马恩有什么重大变故?
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写信沟通过。
哪怕唐诺赫已经给王城守卫辨认过米勒家族的族徽,但收到印刻米勒家族火漆印的信件依然寥寥无几,而且内容还断断续续。
唐诺赫猜测是因为信件很容易在跨洋航行中遗失,尤其马恩这几年疲于向北境运兵,他们的军力实在不够护送信使。
好在帕德尔恩的话很快让他放下心:“她继承了观星之地的信仰,”
“据说她在丈夫红发「拉达冈」的引导下,仰望夜空步行,度过一段不停追赶星星的旅行后,遇见了满月。”
这件事在马恩并不是秘密,毕竟统治者总是希望能扩大他们的影响力。
因此那些传说、故事流传到了后世,人们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杜撰,哪些又是真的煞有其事。
唐诺赫若有所思,也没说信不信,但他依然心有不解,“你说的‘过去式’又是怎么一回事?”
帕德尔恩解释道:“自从女大公从满月中领悟魔法,‘永恒之城’诺克史黛拉便成了女公爵的例外法则拥护者,他们沿袭古老传统,女公爵则被重命名为‘蕾娜菈’。”
唐诺赫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而帕德尔恩则想起一件事,“几个月前,你们爱尔兰的舰队经过马恩,在我们这儿的港口.交换物品,听船上的人说你们那也不再信仰原来的海岛基督教。”
唐诺赫知道他说的是葛孚雷一行人,微微点头。
“就像继承黄金树的玛莉卡女王,国王听说这件事后,也学着册封继承了永恒之城的伊瓦尔女公爵为主权女神——满月女王,蕾娜菈。”
帕德尔恩见他感兴趣,便又多提了两嘴:“不过这个范围只限于马恩滨海领,毕竟相比已经展现出统一爱尔兰实力的黄金树,马尔科姆四世谨慎一些无可厚非。”
“两个女王,还如此相似,但愿你们的人不会有意见。”帕德尔恩调笑道。
女人之间总是针锋相对,两个女人一边佯装友好,一边总认为自己是两人中更年轻貌美的那一个。
女王应该也差不多。
但帕德尔恩不知道的是,玛莉卡女王本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她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毕竟都是一家人。
唐诺赫略一思考之后,疑惑道:“这件事受益最大的其实是女公爵,没有人从中斡旋,一个国王会主动与教会为敌?”
“马尔科姆虽然疑心和权欲过重,但内阁上下包括国王,早就期待苏格兰也能出现一个类似古龙、巨人、黄金树的信仰流派,”帕德尔恩双手一摊,“谁让天主教又不能替我们打仗。”
他是贵族,而众所周知贵族没有信仰,因此帕德尔恩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知道伊瓦尔没事,唐诺赫也是松了口气,随即问道:“蕾娜菈她现在在哪?”
但愿别是去了苏格兰内陆。
过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回答,唐诺赫转头看向帕德尔恩,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接,帕德尔恩眼神灼灼。
唐诺赫在心里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已经猜到这家伙想要什么了。
静思片刻后,唐诺赫单手落在帕德尔恩的肩膀上,似笑非笑道:
“你想以此作为交易。”
帕德尔恩目光躲闪,手心发汗,却并未解释。
尽管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但帕德尔恩此刻已是紧张到了极点,一动不动地任凭唐诺赫打量。
苗条的身材、光滑的皮肤、沙色的头发、迷人的笑容和男孩般的脸庞.......
唐诺赫心道看上去还算可口。
「容我提醒,你现在相当于是在你老婆的家里,和别的男人搞外遇。」系统忍不住提醒道。
别忘了你当初为什么会和我签下终身合约。
做渣男的后果就是重新投胎,况且当初你好歹还是在自己家里,现在是想直接飞龙骑脸?
千万别梅开二度!
“我们之间就能不能多一点信任?”唐诺赫差点当场翻个白眼,“我又不是下流好色的嫖客,见谁都想上去日一日。”
威廉斯思前想后,觉得这倒也是。
宿主虽然天天撩这个撩那个,但他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以任务为重。
而且论美貌,没人能比宿主自己的几个壳子要更精美华丽了。
还不如对着镜子捅自己。
事情想通后,威廉斯面露愧色,低头道:「是我想岔了。」
不等系统反躬自省,长廊里响起脚步,似乎有几个人抬着什么东西在靠近,走在前面的人步伐很快,就要到门口。
催促声不停传来:“快点……仔细些,别撒了……”
为了掩饰身份,唐诺赫做了个搂抱的姿势,顺势倒在帕德尔恩怀里。
帕德尔恩顿时不知所措,双手虚虚抬着,却始终不敢放下。
那样的举措太过亲密,他生怕在他们重逢的第一晚就冒犯了当年的纳西瑟斯,当初那个绵软的梦。
尽管帕德尔恩在无数次午夜奇异的梦境里,不断重复着冒犯,或者被冒犯的画面。
但帕德尔恩只是伸手碰了碰唐诺赫的脸。
手上传来的触感很细腻光滑,像瓷器又像绸缎,并不是他又一个湿滑的梦境。
宛如戈尔韦湾的眼睛与画家对视,以为双眼的迷惑效果已经判定成功,唐诺赫自得地轻笑一声,凑到他的耳边低语。
“来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这低语宛如吹起一阵暖风,气息温热尽数喷洒进帕德尔恩的脑海里,他只觉得唐诺赫的嘴唇若有似无地触碰了自己的耳朵。
帕德尔恩没照镜子,但他确定耳廓那处是被烫着了。
唐诺赫正等着回答,马上他就会像以往那样接过掌控权。
却听旁边人道:“把水桶抬进来,放在门口。”
帕德尔恩的喉结的确是动了,除了吞咽口水,却不是回答他,而是对着门外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
俯身在画家颈侧的唐诺赫略微睁大了眼睛,没有他的应允.......帕德尔恩竟然丝毫不受影响。
黑色头发的女人刚走到门口便看着这一幕,之前还在和自己交欢的情人此时正抱着别的女人。
“帕德尔恩!”
这个不知从哪来的婊子背对着她们,穿着分不清性别的一身黑色的衣服,略微凌乱的红发顺着腰际,垂落至地面。
露出的脖颈和肩头晶莹洁白,“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太过强烈,只从后面看便知道是个宛如红色天鹅绒的美人。
帕德尔恩搂着唐诺赫,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分自然,他轻咳一声,“莱莎,你先回去,我下次再去找你。”
“你在说什么?”
对面的女人简直如遭雷击,“今天可是你要求我来的!”
“听着,我不想站在这里叫人看笑话,你现在最好立刻给我解释!”
就在气氛变得紧张,莱莎准备上前理论时,她看见那个“女人”伸出一节略显宽大的手腕,简直像男人的手,奇怪的是温润到没有一根体毛。
来不及思考,她见那红发的女人坐在帕德尔恩腿上,似乎有些摇摇欲坠,搂着脖子的手夹得更紧了。
“她好凶,我好怕……”
瞧啊,多可怜,背部白皙的肌肤变成了粉色,声音更是颤颤巍巍。
唐诺赫埋着头,可怜兮兮地说:“不像我,只会心疼哥哥。”
帕德尔恩瞳仁剧烈颤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威廉斯忍不住赞叹,它只觉得宿主看的书比起自己来应该更少儿不宜。
莱莎哪里听过这样的茶言茶语,顿时怒不可遏,但她还是强忍着不去看唐诺赫一眼,因为她生怕这一眼便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撕烂那个婊子的脸。
莱莎让仆人把水桶放下然后赶紧滚,压抑着怒气道:“我等了这么多年,只因为你一句暂时不想结婚,那么多想娶我的贵族都被我央求父亲将他们拒之门外。”
“可如今?是你让我等你七年,接着又好不容易陪你走出那该死的失恋阴影……”
她忍不住低声嘶吼起来:“你这个无耻、龌龊、冷血的骗子!”
没有女人能接受她付出的感情下落不明,对爱人的关心要不到回音。
帕德尔恩默不作声。
看着这个前不久还在和她浓情蜜意,甚至为她作画的男人,莱莎捂着胸口后退两步。
“帕德尔恩……真有你的。”
不愿辩解,甚至不愿表态的这副做派彻底激怒了莱莎,她眼神冷酷,冷笑一声后目光缓缓转向男人的“新欢”。
莱莎仔细地打量“她”。
在冷静下来后,看着那一头渲染得如瑰宝般梦幻的红发,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我还以为是什么,”莱莎竟然“嗤”的一声笑了,边笑着边鼓掌,“能趁机爬上我刚刚用过的床,我该祝贺你!”
她的掌声慢慢落下,恶狠狠地盯着唐诺赫,“可你恐怕不知道吧?哪怕你费尽心思,到底也不过是个替身。”
帕德尔恩瞬觉不好,想要出口制止。
但莱莎的话已经劈头盖脸地说出来:“这个男人只是对红发的女人有兴趣,疯狂迷恋那些蓝眼红发的女人,除此之外,他上过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她恶狠狠地说:“你明白了吗?你这个肮脏的鼹鼠。”
“女人”的手撑着画家的肩,微微坐直,“好像有点明白了。”
感受着手下正努力压抑颤抖的身体,唐诺赫冲他挑了挑眉毛,似乎在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帕德尔恩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和陌生人交谈的孩子,非常局促,紧张得几乎失常。
于是唐诺赫笑了一声,这声音得意又轻蔑。
然而这声音听在莱莎耳朵里,就像是对自己的挑衅。
莱莎再也忍不了了,她跨着凶猛的大步,一把按在唐诺赫的肩上,逼着这个“婊子”扭头。
一切发生得太快,帕德尔恩根本来不及阻止。
如了女人所愿,唐诺赫慢慢扭过头,如五月玫瑰色般艳丽的红发下是一张无比清晰又美丽的面庞。
他嘴角挑起:“有本事的女人解决自己的男人,没本事的女人才解决.小三。”
“您说呢,这位女士?”
莱莎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还保持着怒视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他。
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