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尔的晚宴结束,天已经快要破晓。
两名仆人走在前方照明,手里提着装饰精美,有着淡蓝玻璃罩子的油灯,贵族和侍酒官们走在后面。
没有主人的晚宴,就像没有主人的花。
“自从葛孚雷大人走后,女王又陷入了沉睡。”
阿德尔特酸楚地说道,他是贵族们的希腊语老师,也是主教麦克瓦赫特纳介绍的客人,“光是想到很久不能看见玛莉卡女王——就像剑插入狮子的红心,能听见我心碎的回声吗?”
侍酒官“哈”了一声,揶揄道:“我看你是遗憾不能见到唐诺赫大人吧?”
“任谁都知道,我们深爱却又失落的男孩不喜欢宴会,除非在罗德尔或者利姆纳赫,否则啊——”阿德尔特将声调拉长,语气潮湿又夸张,“别想找见他。”
旁临的游骑兵拉着缰绳从他们身旁路过,黑色的鬃尾扫过精炼圆润的臀端,挺直着身体、目不斜视地在大道上巡逻。
莫罗娅,掌玺大臣的三女,嫁给德斯蒙德伯爵的儿子,“在这点上,还真是嫉恨温斯内赫塔家的男人。”
有人幸灾乐祸道:“不是前些年听说温斯内赫塔家继承人遭了厌弃吗?”
“这事谁能说的定?没见布里安还是王城全都偏向他们家族。”莫罗娅捏着扇柄遮住下半张脸,“我打赌他们兄弟没少吹枕边风。”
阿兰爵士冷眼看着,嘲讽道:“你们的注意力能从男人身上收一收吗?”
从觐见室悻悻而归的贵族们耸耸肩。
他们有的人是想找女王请求各种信仰律法或建筑的许可,有的人想要请求女王出兵,解决一些土地与人民的纷争。
然而“门之开启者”拒绝了他们送上的传统贡品。
“二子要出生,巫姬预言说这会是一对双胞胎。”守门人说道。
千室之宫的大门对所有人紧闭,没人能觐见玛莉卡女王。
阿兰爵士斥责道:“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要送上什么礼物。”
“噢,你快得了,我早就准备好了。”
莫罗娅眼尾上挑,“葛德文王子出生那会儿,我们家族奉上家传的瓦雷利亚钢剑,”她轻点自己的唇珠,“弟弟的礼物不能超过长子,所以我们会送上一对银马。”
阿德尔特决定参考一下其他人的礼物,“你们呢?”
有人面露艰难,“我还没想好……”“我父亲已经派人去寻最白的海象牙,还有强健的黑牝马。”
“王城临海,我认为他们应该不缺海豹皮、海象牙、鲸须臂环和青铜战号……”
有人略微得意道:“什么都不如容貌动人的哑女,我们在阿来赫的香水花园搜寻到的。”
“那有什么用?”莫罗娅嗤笑道:“等孩子长大,她都老成咸菜干了。”
“这你就不懂了。”那人摇摇头,“谁说给弟弟的礼物哥哥就不能用了?葛德文王子这个年纪,正需要有柔软的女人给他启蒙。”
“不一定,我小时候就只想要一把漂亮的剑还有小母马。”
“所以你准备了什么?”
“‘缝衣针’(Needle),一柄剑身细长的精钢单手短剑。”
阿德尔特走到了自己的侧楼门口,他冲其他人挥手道别,“真羡慕有妻子替你们准备这些礼物,我还得回去继续绞尽脑汁。”
“那你就别在唐诺赫·布里安身上吊死,少去毒害我们优秀又顾重家族的芒斯特年轻人。”阿兰爵士“建议”道。
“那可不行。”阿德尔特拢了拢自己的卷发,苏格兰人一般都是瘦削灰眼,退后的发际线使他看着比实际老一些。
阿德尔特在第一眼看见那个年轻人的时候,就决心背叛麦克瓦赫特纳的请求,照顾并汇报任何有关唐诺赫事情。
因为阿德尔特更愿意将麦克瓦赫特纳的少年“照顾”到床上,他说:“为目标不懈奋斗可不是年轻人的专利。”
“细嫩的绵羊身边永远不缺豺狼,但愿他的美貌能遗传给下一代。”阿兰爵士遗憾道,他想起唐诺赫·布里安似乎更多和男人传出绯闻,不由为穆尔哈特长子的真实性向担忧。
莫罗娅抬起食指,轻点自己的唇珠,猜测道:“说起下一代,这两位新王子会是什么样的孩子呢?”
“必然和葛德文王子一样吧?”侍酒官替已经转身的阿德尔特回话,恭顺地应和道:“贵为玛莉卡女王的子嗣,应是大差不差的。”
“也是。”
作为施行奇迹的半神王子,拥有葛德文同样的父母,能差到哪去?贵族们不免联想到玛莉卡女王的神颜,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葛孚雷,还是该愤恨自家的“基因”,感叹道:“真是货比货得扔。”
***
王宫大门紧闭,但里面并不如人们所想的空无一人。
仆人的动作迅速而安静,有序地排成一排长列,他们手里捧着金碗,按顺序走上高台,来到黄金树枝条编织成的台前,将碗里盛满的露滴细细倾倒在茧上。
女王陷入沉睡,在树内不断完善法环,而神官们则奉命从黄金树脚下的泥土里挖出一个茧,由侍者日夜培育。
“它刚才是不是晃动了一下?”仆人停住了手,怔了怔,然后惊奇地喊出声。
守在另一边的神官立刻上前,祷告的秘文在台边的地面亮起,茧的晃动越来越大,所有人看见了。
二指被仆人找来,扫了一眼,喝令道:“继续祷告。”
直到第二天清晨,被枝条包裹的茧才在众目睽睽下破开一个口子。站在旁边的两个神官对视一眼,他们早就净了手,立刻走上前。
侍奉王城罗德尔的仆人,眼睛都是冷漠的金色,可虽说冷漠,又有着对黄金树以及王族的崇拜,一旦火着起来,野火的热浪会狂热地在眼里发散开。
台下的人已经欢天喜地,为女王二子的顺利出生,“快去通报全城,葛孚亚王子已经顺利出生!”
每个人脸上都是肉眼可见的喜意,突然间传来一道惊呼——
“这是什么东西?”
两个神官“啊”的一声连连后退几步,显然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二指从阶下走过来,厉声呵斥:“别忘了你们的职责!”
神官的脸白了白,立刻致歉,“我为我们的言辞道歉,但请看……”
二指和跟在身后的大神官不等他说完,便自己看去。
茧内是一对婴儿,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张着嘴好像在笑。
若是只有此当然不算什么,但骇人的是,他们的身上长有褐色的犄角,包括脸部的额头都未能幸免于难,完全区别于普通的婴儿,更无论与黄金王子葛德文相比。
葛德文出生时,翻遍整个交界地史籍,都找不到第二件如此辉煌大事。
可如今,这对双子……
“是恶兆之子!”大神官压低声音,“在黄金树扩大赐福后,偶尔也能在平民家庭里听闻这种事。”
二指当然知道事实并非这样,愚蠢人类口中的恶兆,不过是传承了远古黄金树、携带生命熔炉“百相”特征的另类赐福。
但这在人类的审美里,却无异于怪物。
这就有些难办了,没想到黄金树的赐福如此庞大,竟溢出到了外貌上。
两个孩子显然与黄金律法的基本主义相违背,尽管他们才是受黄金树雕琢,最被黄金树喜爱的孩子。
但人类崇尚美丽,信奉文雅与高贵,只会愿意追随像葛德文那样的完美继承人。
如此,在律法已经确定的时代,这两个孩子便显得不容于世。
“是恶兆!被诅咒的孩子。”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疯狂地咒骂起来。
侍女们惊惧地跪下,掌掴自己的脸,用枝条抽着自己的下身,“所有罪行终将被原谅,但首先必须接受惩罚。”
老妪们双手合拳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为王室的罪恶不停祈求原谅。
神官们高喊:“杀死他们,换取神明的原谅。”
大神官看向二指,“这样丑陋的孩子,怎么配冠以‘黄金’姓氏?不如学习平民的做法,只要锯掉婴儿头上的角,不多时他们便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王城会将这件事隐瞒起来。”
二指称赞道:“你很聪明。”
大神官闻言欠身行礼,赞礼的话还未说出口,便未被一股力量席卷到空中,接着被重重地拍向石墙,身体竟是四分五裂地摔下来。
“但我不知道你还有一条大胆的舌头。”二指冷冷地说道。
见着这一幕,所有人立刻噤声。
二指微微一动,甩下身上沾染的血块,站在高台上说:“黄金树的荣耀不容他人亵渎。”
在无上意志和祇的仆人看来,所有人都是蝼蚁,包括唐诺赫在内,都是实现神明统治的工具,但二指也会毫不犹豫地宰掉这帮蔑视王家权威的凶手。
在工具之间亦有阶级之分。
人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听着鞭子凌厉的抽空声,起先出声要锯角的神官不停地鞭挞自身,白色的官服上泛起条条血痕。
二指身后的侍女会意,两人快步上前,将两个婴儿抱在怀里。
二指先是吩咐好侍女,“吾会请示无上意志,以定决策。”接着它对其他人说:“据说很多贵族会将给自己建造陵墓的工匠杀掉,但神祇仁慈,从今往后,你们都要戴上这个,以免秘密泄露。”
它决定采取和当初一样的方法,那便是使用黄金面具,用金线缠绕封死的口部。
太阳的初光穿透黄金树的叶子,洒落在千室之宫,二指带领着仆人踏上通往皇宫内部的石桥。
襁褓里的婴儿神情懵懂,不似凡人的子嗣哭闹不休,偶尔的叫喊也无人应答,没人知道他们的未来通向何处。
“通告下去,女王诞下了双子,无上意志分别赐名‘蒙葛特’‘蒙格’,他们将在王城学习隐秘的术法,任何人不得觐见。”
“与此同时,取消一切庆礼。”
*
霍尔姆维克镇遍布塔楼、圆顶和鹅卵石小径,城市的砂岩城墙掩蔽着码头沿线的商店、摊位和仓库。
而河门由带有虎纹的霍尔姆维克奴隶士兵守卫,而其妓院中的妓.女也是奴隶,满载奴隶士兵的河流桨帆船保护着水道。
这里是位于海港和霍尔姆维克城堡之间的一座桥梁之上,酒馆的地理位置使得其成为了商人、走私贩和船夫的小酒馆,其招牌的螯虾巧达汤更是广受好评。
谢绝酒馆老板娘热情推销的妓.女,刚进店的两个男人一起坐下来。
“这里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其中一个男人脱下兜帽,露出灿烂的金发左顾右盼,这副模样顿时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如此明亮的颜色,哪怕是人口贸易无比繁荣的马恩,此地的人民也几乎从未见过。
这个男人无甲无剑,身着修士的白袍,长绳束腰,表情却不同于人们素见的修士一般沉稳。
此时酒馆里走进一个走脚医生,向大家兜售自己的产品:“拔牙啦!几乎无痛拔牙啦!便宜了,非常便宜!”
“有多便宜?”男人一边感到好奇,一边咬了一口肉签上硬如皮靴的烤鱿鱼。 “哎哟!当我没问,这个串够崩掉我几个牙了!”
另一个男人则是端庄地坐着,只看姿态,便知道是个温和有礼的高贵之士。
他将餐盘里的牛肝蕈切成小块,接着往加上调味料,“看来伊瓦尔将这里管理得很好。”
“你要试试我这个嘛?”金发男人不动声色地啐了一口,将手里咬了一口的串递到男人面前。
用兜帽遮住面孔的男人看也没看一眼,淡淡道:“如果玩腻了你就回去,威廉斯。”
这个“回去”是指哪里,两人心照不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来一杯茅台酒 灌溉的20瓶大奶
20cm非你莫属,鞠躬